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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弯月之夜1
作者:奇书123 时间:2018-05-18 03:29 字数:3559 字

  当晚,父女俩住在殡仪馆招待所。安排好后,胡局就走了。

  招待所上下三层楼,白色的楼房嵌在青山绿水里,幽秘宁静,鸟啼雀啾。

  从三楼的窗口望出去,是呈开阔型的天地,只因夜色浓郁,墨黑深沉,满目幽暗。

  可在小山村长大的白狐,却看见正前方的浓黑中,有一条微白的长影。她想,那一定是条河。只有河水在黑夜中才能发出这种微白。

  爹爹在洗漱间喊:“白狐,来扶我一下。”

  白狐就跑进去,爹爹斜靠在光滑的磁砖墙上,正在吃力的拴着裤带,脸上满是汗珠。坐了这么久的车,今天又这么一折腾,怕是爹的病更重哩?

  白狐几步跑拢,就去蹲下去帮爹拴裤带,可爹推开了她:“我自己来,这是在城里,扶我就是。”

  白狐当然知道男女不同,授受不亲,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可家里就这么一间瓦房,中间柴房,二间旧席隔开的小房间紧连,父女俩各住一间,也就薄如纸片的一席之隔。

  自小,白狐就听惯了爹娘的说话声,亲妮声。后来,是爹娘的吵嘴声,娘的哽咽低,以及爹爹患病后痛苦的呻吟。

  山村的女孩儿,大抵都有这么一种成长经历和烦乱。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亲人之间的血脉亲情,战胜了涩臊羞耻,生活就这么波平浪静的继续过着。

  可现在?白狐怔怔,又习惯性的蹲下,屠龙喝住了女儿:“站起站起,我说过这是城里,不是乡下,白狐,以后要注意啊,莫让人背后嘲笑。”

  这么一番折腾,屠龙确实感到受不住了。胸口发闷,喉咙发热,鼻孔燥腥,腰椎疼得厉害。在休息室就差点儿吐血,站不起来了。好在出了火车站吃完饭出来,自己在一边的小药店买了点药,就着开水服下。要不,说不定不待胡局的丰田赶到,自己就会瘫软在地。

  白狐站起来,可她仍不明白,城里为什么和山村不一样?一家人相互伺服有什么不对哩?屠龙拴好了裤带,回身把马桶边的一个开关一板,唰,哗啦啦,急促的旋水把污物冲得干干净净。

  “白狐,记着,方便后扳这开关,自动冲刷,明白了吗?”

  “爹,这怎么方便哩?”

  白狐脸色泛红,左右前后看看:“没,没有蹲坑哩?”

  “没有!这是城里。出去吧,我想躺下休息。”

  白狐把爹爹扶到床上,往他头下塞进枕头,又抖开雪白的床单,细细盖他身上,一切程序都像在家里。

  “药在包袱里。”

  屠龙费力而惬意的喘口气:“一样三颗。”

  再抚抚自己的肚子:“今晚吃得太饱,白狐,习惯城里饭菜不?”

  白狐找出药,倒上半玻璃杯开水,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吹得温凉些,才一齐端到床边。屠龙支起身子,让女儿把药片喂进自己嘴巴,然后接过开水,一饮而尽,慢慢重新躺下:“习惯不?”

  “习惯,就是太油腻。老师说,现代人吃得太油腻不好,容易得病哩。”

  白狐瞅着爹爹,认真回答:“老师说,细粮其实没有粗粮好,多吃粗粮,有利于消化和营养均衡。”

  屠龙右胳膊肘儿枕在头颈下,挺挺自个儿身子:“老师说老师说,老师还说她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呢。白狐,你看这字签是不签?”

  白狐捂着自己的脸孔:“签了,娘就没哩,不签1

  半晌,屠龙大声的叹口气:“白狐,我知道你舍不得娘,可是人死如灯灭,也不能光是靠冰棺存放着啊。”

  “那我们把娘运回去,埋在家的后山上哩。”

  良久,屠龙缓缓摇头:“白狐,你十三岁啦,是懂事的大女孩儿了。你娘十七岁就跟着我,我们一起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难啊!相信我,爹的心情和你一样,这人己经死啦,可我们父女俩还得活下去啊。签了吧,啊?”

  其实,白狐心里明白,这字签不签,爹爹完全可以自己做主,用不着问自己咋样哩?不过,既然要问我的意见,我当然要说说自己掏心话哩。老师说过,一个好女孩儿,就应该认真听讲,努力学习,给老师和家人说掏心话哩。

  “爹,那个胡伯伯怎么对我娘这么伤心哩?”脱口而出,白狐自己也暗暗吃惊,天爷,白狐你这是怎么哩?

  屠龙楞住了,在他的印象里,白狐还只是一个不暗人事的小姑娘,对这世上的男女之事,根本就不明白。可现在女儿的问话,却透露出了清晰的信息,女儿已经长大,已经对此开始了怀疑。

  屠龙这才发现了自己的粗心和疏忽,他尴尬的看看女儿,低头想想,说:“你娘在胡伯伯手下打工,胡伯伯是个对人有感情的好老板,不止对你娘,对手下任何人都这样。白狐,休息了吧,坐了这么久的。”

  “那娘难产是咋会事哩?”没想到白狐跌坐在对面的床沿上,直直的瞧着爹爹:“你生病都回家五年哩。”

  这更不蒂于在屠龙头上响了个惊雷,他目瞪口呆的像瞅陌生人一样,怔怔的瞅着女儿。闯荡江湖多年,自诩为见多识广的前万元户,思绪被沧浪之水浇灌得早熟活跃,文化却还停留小学二年级水平。

  事实上,屠龙也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就因家庭的贫困掇学,和父亲哥姐一起为活下去而挣扎奋斗。

  不久,屠龙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后十五年。被生活逼得走头无路的屠龙,从此走上了另一条人生之路。当他在命运的漩涡里颠簸起伏时,一场空前的科技革命席卷全球,冲击和摇憾着古老的中国。

  网络时代的到来,电脑的迅速普及,犹如十八世纪的蒸汽机,引起工业革命改变了世界一样,曾经多么闭塞时间空间,突然间被全部打碎,新讯息和新世界,迅雷不及掩耳的呼啸着,来到了几乎每个中国人的面前。

  屠龙哪里知道,在自己的审美和习惯中,被认为不可言说的男女之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你,你知道个什么?”

  不知如何是好的屠龙,突然冲着女儿发起了火:“白狐,你,你才多大?睡觉去,反了你啦?”

  自己一侧身向里,捺灭了床头灯。白狐呆呆的坐一会儿,习惯的找出书本,准备复习和做家庭作业。可她看看寂静雪白的房间,悻悻的停了手。

  晚饭后写房时,胡局说:“二单间,带三餐。”

  “好的,胡局。”

  年轻的女所长,温顺的取下墙头上二把钥匙递过来,胡局回身又递给父女俩一人一把:“三楼,走吧,我送你们上去。”

  上了三楼,打开二间房看,白狐胆怯的靠近爹爹:“不哩,我要和爹住在一起。”

  胡局嘴唇张张:“住在一间?”

  “在家就这样哩,我不和爹爹分开祝”

  重新下楼,换钥匙,那标致的女所长也张张嘴巴,匪夷所思的瞅着高挑漂亮的白狐:“住一间?”

  现在,爹爹被自己气睡了,可我的作业还没做,功课也没复习,这可怎么办哩?在家里,白狐都是等爹爹吃过药睡下后,自己才拉开电灯开始学习作业的,可这是在城里哩。

  再说,那床头上的灯是咋弄亮的,晃晃荡荡的灯绳又在哪儿,我咋不知道哩?真是急死人哩。白狐呆坐会儿,突然想起走廊上的路灯,喜得一捂嘴巴,拿起书本课本,悄悄开门蹑手蹑脚的出去,再轻轻拉上了房门。

  白狐刚关上房门,屠龙就转过身。他一直竖着耳朵,细听着女儿的动静。白狐的质问,让他第一次感到了心悸和羞愧,也提醒着他,女儿真是长大了,远远比自己想像要懂得多。不然,一个仅仅十三岁的小女孩儿,怎么连怀孕生产这些事都知道呢?

  是的,自己因病回到小山村,痛苦的躺了五年,而远在三千里之外的白狸,却因难产而逝世?难产,难什么产,怎样产起来的?唉,真是撞你妈的鬼哟!

  一时,屠龙真想揪着自己头发,怒喝一声,跳将起来,直奔胡局算帐去。然而,然而……

  瞪着雪白的墙壁,屠龙提心吊胆地捕捉着女儿的响动,当他听到包袱蟋蟋蟀蟀直响,然后房门轻轻一关,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爱学习的白狐,一准是到走廊借着路灯看书和做作业,因为有时在家里,她也是这样做的。屠龙溜下床,轻轻踱到窗口,小心撩起窗帘瞅瞅,果然,明亮的路灯下,白狐正靠着宽敞的栏杆面,捧着书本默读着呢,钢笔和整洁的作业本,整齐的迭在一边。

  放下窗帘,屠龙捶捶自己的腰,慢腾腾挪回床上。虽然感到累,可他合不上眼,只是大睁着眼睛盯住微白的天花板。是的,正像他对女儿说的,人死如灯灭,活人总要生活。不管过去多么漫长和不堪回首,也不管未来如何难以预料,现实却逼在了父女俩面前。

  对于自己的病,屠龙其实并不太着急,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身体素质,知道之所以双病缠身,不过是因为过于疲惫不堪和营养缺乏所致。数数身上的钱,除掉路上的费用,只剩下了二百多块,还有,白狐的生活与学习等等。

  不过,屠龙认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接下来与胡局的周旋,一定要得手。也就是说,父女俩的后半生,就在胡局身上。

  家乡,我呸!

  莽莽高原,风沙割面,贫困落后,除了黄土还是黄土,我既然能再次出来,就一定不会回去了,白狐也不回去,白狐要随我在这大城市中,生根立足开花,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白狸,虽然我恨你,可毕竟夫妻一场,想起你我依然心疼。

  我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么躺在破床上了,女儿也重复你的老路,最后落个死无葬身之地,可这时你难产了,无意中赐福于我们父女俩,让我们有一个改变人生命运的宝贵机会,谢谢你,谢谢你啊……

  屠龙慢慢扯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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