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长也不隐瞒,直截了当。
“你与胡局关系不一样,问问呢。”
屠龙答应下来。屠龙到家已晚,可看看女儿还没回来,有些惊愕,想想,也许是要考试了,在校复习,便开锁进了屋。
摸黑把方便袋里菜肴分放在碗。
再顺手抓张报纸罩在上面,和衣往床上一躺,朦朦胧胧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响,女儿回来了。
屠龙睁睁眼,没翻身到:“碗里的菜,热热。不用留,我己吃了很多。”又睡去。
第二天中餐刚开过,屠龙正在保管室休息时,柳所找来了。屠龙本和她不熟,见她出现在门口,还以为是找厨师长。
“柳所,人不在?”
“你不是吗?”
“我是说厨师长上菜场溜达去了,有什么话我给转达。”
柳所笑盈盈的着他:“本姑娘今天是来找你的,不欢迎?”屠龙很是意外,却客气的站起来:“大主任哩,咋敢不欢迎?我搬根凳。”
柳所却一屁股坐在泡菜坛上。
“不用了!屠师傅,这保管室好安静,就是小得点。”
屠龙瞅瞅她,没言语。
自从白狸下葬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位殡仪馆招待所所长。
其间,做为局办副主任的她,还间或来过伙食团,除了点点头,很少和自己说话,以致于一向敏感的屠龙,还在暗地瘪嘴。
“臭美!靠死人找钱的骚娘儿门,老子看不惯呢。”
现在,这个靠死人找钱的骚娘儿门,这个漂亮活泼的大姑娘,突然出现,直言找自己?
屠龙感到莫明其妙。
见柳所自顾自的坐下,屠龙便心虚地瞅瞅在外忙忙碌碌的大伙,居然有些慌乱。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柳所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哩?
瞧着想着,屠龙心中一惊。
这柳副主任,莫非是来告之局办决定开除自己?
这么一想,额角濡汗,心怦怦跳,一种愤怒又可怜无助的感觉,迅速灌满自己全身。
柳所笑笑,开了口。
眼前这个肤色幽黑,两眼无光,甚或还有点猥琐的农民工大叔,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根本就不相信。
他,曾是风光一时的最先富起来的前万元户。
还是一桩引得天下少女春心荡漾,浮想联翩的风花雪月里的主角儿!
出于对白狸的羡慕同情。
对白狐的怜爱扶助和对胡局的恩怨俱备。
怀想如梦的柳所,才有时带着怜悯的心情,想想和瞅瞅这个可怜的主角和父亲。可是,随着生活的流落,柳所却对这个人的怜悯,变成了轻蔑与愤恨。
多亏了洗碗大妈的碎嘴。
白狐的一举一动,都通过流言传进了柳所的耳朵。
为此,柳所带上小保安,迅速行动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没惊动白狐,白狐正在紧张复习,迎接期末考试呢。
说实话,听了刘主的二次闺密似的哭诉,柳所心里倒涌起了几丝快意。同为女人,她当然了解这个恋权的老处女。
做事古板,心存怨言,对人凌厉。
作为她的同事和下属,如果不是出于工作或自利,没几个人能够承受容忍。
更莫说区区一介粗鄙的农民工了。
那还是在屠龙在家乡养病时,她亲眼见到过刘主是如何对伙食团人员培训和训话的?那神色,那语气和那手势,真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下来后,柳所曾好心规劝。
刘主慷慨陈辞。
“每个人都有弱点和侥幸想法,我知道我是严厉了一点,可却是为了他们好。
与经济工作和无文化者打交道,需要的是规范有力的管理,不是和风细雨的容忍和引导。不然,悔之晚矣!”
想想,还补上一句。
“他们会明白的,将来还会因此感谢我。”
柳所下来后认真想想,也承认刘主的话,有一定道理。
因为此前和此后,曾发生过多次相关事情。
环保局伙食团,曾连续二届被业委会,评为浅市主管局优秀伙食团。然而就在他们获奖后的前年,发生了伙食团承包者,克扣宴席,被掏腰包者发现投诉一事。
本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即是办宴席,借主人掏腰包揩点油,是江湖上的规矩,不在话下。
问题是:承包者太贪婪和嚣张,基本上是反了这来。
这当然引起了举办者的愤怒。
更为严重的是,一般伙食团遇到这种事儿,马上认错,找一个借口糊弄过去了事儿,时不时的还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而环保承包的这位老兄,据说是该局局座的一个远房亲戚。
不知是有局座撑腰?
还是神经短了路?
居然有持无恐的与投诉者对骂起来,然后双方大打出手,杯碟碗筷叮叮当当,鸡鸭鹅鱼满天横飞……
公安局伙食团承包人,许是身在宫中,得其真传,来得更绝。
面对掏腰包者的愤怒投诉和业委会的罚款通知,竞然几个电话当场打出。
十数腰系白围裙,头戴纸高帽的厨师大汉,闻风而动。
后跟一大群呐喊助威的男女徒弟和杂工,拎菜刀,舞大勺,连吵带骂,又哭又闹的围住了宴席和业委会办公室,要“为天下打工崽讨个说法。”
究其原因,概莫能外,都因其直接管理者为始作俑者。
慑惧于自己的项头上司,而一味容忍,开导和教育说服所故。
事实上,管理本是柄双刃剑。
如何用?怎样用?从来都是众说纷纭,没一个权威和万权之法,全看管与被管双方的缘分了。
所以,刘主的照规定办事的管理法,虽然看似严厉,毫无人情味儿,也收到了较好效果,由此引起了被管者严重不满,本来就在情理之中,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民政局伙食团接连三年没出事故。
且方便全局干部员工。
年年节约有余。
业委会榜上有名,被评为优秀主管局伙食团,是与刘主的严厉管理,分不开的。但是,这并不意识被管者们的服气。
其不满是在厨师长的配合压榨下,埋藏在心底的。
他们的不满,却投合了大多数同事和下属,本来就对刘主不满的心理预期。
结果,屠龙一回来,就与刘主发生激烈的冲撞,这自然让柳所暗地高兴。
不过,刘主的哭诉,也让柳所感到了不安:该死的屠龙,不过就是仗着胡局的患得患失,才敢当剃头儿?
对名正言顺的局办主任尚且如此,对身为副主任的自己,哼哼,难说!
再一听到白狐如何如何,那愤恨轻蔑之气同,油然而升,一直寻思着找个机会臭臭他。
那天柳所一早来找胡局,除了汇报,就是想说这事儿。没想到,胡局倒先委托了。现在,坐在泡菜坛上的柳所,抱起了自己的胳膊肘儿,双脚交差,直直的盯住对方。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屠龙一头雾水。
“不知道。”
“那你还当什么父亲?不如一头撞死。”
“柳所,你什么意思?”没想到柳所咣当一声把门踢上,破口大骂,直骂到屠龙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屠龙才嚅嚅回到。
“这事儿,我不知道哟。
我一个男人,哪知道女孩儿的什么初潮不初潮?
白狐又不主动给我说,说了,我会管她的。”
“你管,你怎样管?”柳所一句话呛过去,屠龙又不说话了。刚才柳所说的白狐那事儿,让屠龙听得心酸,痛苦,格外难受。
如果说女儿在最困难时,最需要父母的帮助,可当时自己却在呼呼大睡……
可要说自己有意不管女儿,却又是何天冤枉?
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只觉得自己委屈又自责的屠龙,未了只能喟然长叹。
“唉,前世冤孽哇,我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柳所瞅瞅他,慢着,我还没把许多事儿讲出呢,全讲了,你还不得上吊?
“确切的说,屠龙,你不聪明,坻能耐,却又逞强,一个劲儿要与这个社会斗。
你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自己手中的法码和武器。
可结果却是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可怕。想想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这样?”
屠龙看看她,喃喃自语。
“昨晚上我己给张书记和刘主赔礼道歉了,我脾气不好,不对头。”柳所一楞,怎么,你己主动给刘主赔礼道了歉?
动作快,胡局还担心呢。
好,这功算在我身上。
“我早知道了,这事儿做得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好。”
柳所哪里知道,自己这句屁话,恰巧和昨晚上张书记的话一模一样?
一看到屠龙居然有些感动的样子,暗地里吃了一惊;到底是农民工,这么好哄呀?“谢谢,柳所,这么说,你不来让我走人的?”
柳所何其鬼精?
一听即明,声色不动的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