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小人连那件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
玬站起身来,从她的柜子中取出一封信。她把信放在桌子上,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轻轻地推向了宋璘。
“贤瑷宅主藏身于大都附近的庵庙,她就是我哥哥寻找的人。”
“贤瑷宅主?”
原来是这个!宋璘暗自称快,拿起信件装作惊讶的样子反问道。面对这样的人,玬天真地将丈夫、哥哥和贤瑷宅主王珊的关系,以及前王将她藏于赵妃宫的事情,还有自己帮助她逃跑的事情全都吐露了出来。宋璘静静地听着玬的讲述,装作听她说完才知晓一般发出“啊哈!”的感叹,并点了点头。
“如果前王殿下能把贤瑷宅主交给绥靖侯的话,这件事就能圆满地解决了。但是……”
宋璘的眼神中浮现出狡黠的光芒。
“……如果殿下找回失去的宅主之后过于欣喜,为了占有她,想要再次杀害绥靖侯呢?”
玬猛地颤抖了一下。她好像没有想到这些,所以没有痛快作答。她看着宋璘摆弄着的信件,无法冷静地将视线固定下来,而是不停地徘徊。
“殿下……”
过了好一会儿,玬才开口说道,清澈的嗓音变得有些嘶哑。
“不要让殿下见到她就行了。”
“啊!是……”
“也不要让殿下知道她就在近处。”
“您的意思是,瞒着殿下,由小人自行处理吗……”
她没有说话。但是,不再晃动的瞳孔已经做出了回答。此举刺激到了宋璘。虽然没有直说,但是她只有一个期望,那就是让贤瑷宅主永远地离开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才会寻找自己的哥哥,不是为了成全一段令人惋惜的姻缘,而是担心自己的心迹败露,担心那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被人发觉。
他耍着心机问道:
“如果为了听从娘娘的嘱托,需要除掉贤瑷宅主的话,您会宽恕小人吗?”
沉默。但是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有力的肯定。宋璘继续往前逼近一步,问道:
“如果事情闹僵了,还需要除掉绥靖侯的话,您也会宽恕小人吗?”
她的嘴唇在微微发抖,却依旧没有说出“不行!”两个字。宋璘心满意足地深低下头,将玬交给他的信件折起来放进衣袖之中,然后站起身来。
“全都交于承旨大人去办吧。”
这是他退下时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再次恭敬地弯下腰去。但是,抬起头扫视到的眼神却让宋璘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那是一种怎样的悲伤呢?宋璘无法知晓。即使赌上哥哥和哥哥恋人的性命也要阻拦丈夫的爱情,让她产生了自我厌恶,所以如此悲伤吗?还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即使这样做了,丈夫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从而心生哀切呢?
奇怪的是,她的眼神竟让宋璘想起了曾经的芙蓉。在江华那个偏僻殿阁内与她会面之时,宋璘直言“不需要除了无比以外的任何女人”,冷漠地推开了缠着他想要拥抱他的芙蓉。芙蓉当时凝望他的眼神里同样噙满了这般纯粹的悲伤。被深爱之人视作工具的女人没有一丝怨恨和憎恶,有的只是满满的悲伤。啊,可怜的人儿。当时应该抱住她才是!宋璘生平第一次陷入这样的悔恨之中。
“天呐,我居然会觉得她可怜!”宋璘低声呼喊道。
他又一次想起芙蓉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战。宝塔实怜的笑声被他甩在身后,他快步疾走在冻结的冰雪上,脚下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响声,仿佛在说“这可不像我,不像我”。宋璘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他从来都不会同情女人。他判别女人的标准只有一个——是否有利可图。对他来说,王玬具有充分的利用价值,这和她悲伤的眼神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来看看她到底有多大用处吧!”
宋璘自我催眠似的呢喃着走出了皇城。他冒着严寒步行来到城郭外的树林边。这附近只有一户人家,快要倒塌的堂屋紧挨着喂养牲畜用的库房。看似连盗贼都不会光顾的房子却被结结实实的石墙围了起来。宋璘打开用树枝编织的房门走了进去,一个身披破旧衣衫头戴头巾的女人默默地弯下腰迎接他的到来。他没有过问一句,就径直走向了库房。库房四面砌有厚实的土墙,就连墙上的狭小窗口也涂上了泥土,阳光被完全阻断,房内漆黑一片。
女人跑过来递上灯笼,宋璘拿着灯笼走入库房。他刚一关上房门,就看见隐约被灯火照亮的远处有个影子像野兽一般噌地跳了出来。好在制成格状的木框从顶棚一直延伸至地面,将库房完美地分割开来,影子根本触不到宋璘。这头发狂的野兽正目光炯炯地怒视着格门另一侧的宋璘。
“您可安好?”
宋璘大步流星地走到格门前搭话道。
“是你把我关进来的?你是谁?!”
叫喊声回档在空荡荡的库房里。宋璘露出一抹血腥的微笑,把脸凑近道:
“不记得我了吗,贤瑷宅主?”
珊瞪大了眼睛。这个说着高丽话的高丽人居然认识自己。珊隐约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细眼睛鹰钩鼻的犀利长相令人印象深刻,她却一时想不出此人究竟是谁。
“不认得我了?”
宋璘有些沮丧地皱了皱鼻子。
“我曾随前王,也就是你的朋友一同前去被火烧毁的福田庄。那时你跟绥靖侯甚是亲密,让前王好生伤心。”
啊,是他!珊这才认出他来。当时珊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难陀捉弄潾,謜突然不期而至,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面无表情的高个男子正是此人。是謜命他寻我的吗?珊尖锐质问道:
“你为何将我关在这里?”
“干嘛这么着急啊。没人会来妨碍我们。慢慢来吧。”
宋璘从角落里找来一把凳子,隔着格门悠然自得地坐到珊的面前。他似乎很乐于看到珊急切的模样,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徐缓和从容。
“能见到你真的很高兴。”宋璘开口道。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整整找了十年。”
“为何?”
“我想杀了你。”
什么?珊瞠目结舌。男人回答得云淡风轻,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珊深吸一口气,调整着急促的呼吸。宋璘不慌不忙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对你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若想看到前王发疯的模样,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我现在不会杀你,作为最后一击,待前王被废惨遭驱逐之时,我才会让他亲眼看着你死去。所以,你暂时不必担心。”
“你,追随在謜左右,却想拥立瑞兴侯为王!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