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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过后,且看繁华 皇权威仪
作者:方如梦 时间:2018-05-18 03:56 字数:3022 字

  宫门慢慢打开,程澈讶然的看着程沂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白色狐裘在月色下泛起一层涟漪。

  程沂的目光扫视了一眼程澈,最终落定在赵烁脸上,不怒自威的凝视着赵烁。

  不知赵烁如何,此刻的程澈却有些害怕了。程沂脸上看不出是伤心还是愤怒,脸上一片平静然而又似暗流涌动。赵烁在这个时候抗命回京,程沂的震怒可想而知,倘若程沂因为此事当真杀了赵烁,程澈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和借口救赵烁。

  连王机那样身份的贵族程沂都能够痛下杀手将他满门杀个干干净净,区区一个平川赵烁,若是真要找个耽误军国大事的罪名杀了也就杀了。

  程澈心中越发忐忑起来,最近兄长程沂的话越来越少,程澈只觉得程沂在冠冕下的脸越来越看不清楚,仿佛离他渐渐远去。然而一举一动,莫不威仪日盛,不仅程澈,在京的王公贵族,对程沂畏惧异常。本来在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大臣们,这几日见了程沂颇有些战战兢兢。

  威仪何来都是用浸满了鲜血的人命换来。

  王机一家的血浸透了菜市口,时至今日正阳城菜市口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散不去到底人血的味道,这人血的味道渗入了正阳城的大地中,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也渗进了大正国所有人的心里。

  就连程澈,也突然惊觉,平日那个宠爱自己的哥哥,原来也可以是这般杀人不眨眼,凝视他人鲜血而无动于衷。

  当刑律被无视,君王杀人的底线无法被清晰知晓的时候,所有人便都陷入了恐慌中。就在那一天之后,包括程澈在内的所有人,面对程沂,无一不小心翼翼,不安全的惊疑笼罩着大正国。更加雪上加霜的是,随后王宽远出面的抚慰不但未能收到任何成效,反而刺激了神经紧绷的贵族们,贵族们将程沂的无情归咎于王宽远,甚至有传闻说王宽远本身就是鬼巫道祭酒,利用巫术控制了程沂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无论传闻如何,程沂和王宽远两个人终于在大正国前进的道路上日益孤单起来,这孤单,程澈无法抚慰无法改变,然而却总有一丝惶恐笼罩着程澈,程澈隐隐然觉得自己在一个深渊之前他不而行,然而这深渊在哪里,却又无法明白清晰的看见,这一点令程澈惊疑而又恐惧。

  程澈很想如往常一样跟程沂或者萧凤鸣好好聊聊天,然而就这样的聊天,却也成了奢望。对着程沂,程澈不敢,而萧凤鸣则消失在了去往司州的路上杳无消息。

  人生孤独,莫过于此。谁能知道往日看似平常的繁华热闹,却那么珍惜可贵。非是热闹难得,而是人心不再。

  程澈有些恍惚的看着程沂和赵烁,也许有朝一日,他也会觉得此时此刻难能可贵吧。

  三个人沉默的已经太久。夜色仿佛这在这一片令人绝望的沉默中凝固成一块,无法流动,不堪一击。

  程沂依旧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赵烁。

  从上而下,程沂浑身上下散发着慑人的威势。程澈不敢贸然开口。

  方才狂乱的赵烁,此刻面对着这样的程沂却也不敢抬头,就那么伏在地上,衣衫凌乱,冠发不整,胡须散乱。

  程澈侧头看着赵烁,赵烁的呼吸却终于渐渐平稳下来,眼中那布满血红的疯狂与不在乎,此刻慢慢冷却了下来。

  程澈惊异的看着程沂,程沂的威严仿佛有魔力一样震慑着赵烁,让他自己无法安抚的赵烁此刻匍匐在地上,终于恢复了理智和冷静。这一切,程沂甚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帝王的威仪莫过于此。

  良久,程沂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转身离去。

  狐裘的风带过程澈的脸。

  程澈稍稍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的赵烁凝视着程沂的背影。良久,慢慢站起身。

  赵烁看了看程澈,却一言不发,回身大踏步走向夜色。

  程澈只觉得嘴里发苦,转头望向宫门。

  宫门依旧开着,程澈不知为何,突然间赶了上去。

  宫门内,程沂在月下负手而立,昂首看着天边一丝冷月如钩,仿佛知道程澈会这样赶过来一般。

  程澈看着面色沉静的程沂,终于鼓足勇气,跪下道:“陛下,赵烁这就赶赴环州平叛,用人之际,还请陛下开恩。”

  程沂凝视着程澈,却慢慢抬起手来,冲程澈招招手。

  程澈有些迷茫,不知道程沂是什么意思,然而却依着程沂的意思,走了过去。

  程沂伸手指了指月亮:“澈弟,你看。”

  程澈抬头,身边程沂却不再说话,也一同翘首看着月亮。

  夜风徐徐,恍然间程澈便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程澈经常晚上怀揣着一些糕饼糖果,就这样在月色下等着背完书准备回房休息的程沂。

  而程沂会欣然吃着程澈带来的食物,给程澈讲一天中有趣的事情。

  皇城内院,唯有这段岁月静好。

  程沂轻声说:“有的时候,我会想起王度云来。”

  程澈默然,只觉得嘴里发苦。却并不回答,只是微微眯了眼睛继续看着天。王度云小时候的样子恍然便在眼前。

  当时年少,程沂尚是太子,而程澈尚未封王。

  一群少年人在萧家的院落中玩闹,梨花纷纷落下,衣带上皆是花瓣。

  王度云那时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拉住萧凤鸣的衣角,怯生生的看着程沂喊了声“兄长”。满堂皆笑,笑的王度云躲在萧凤鸣身后满脸通红却又一脸茫然,是哪里出错了呢?当时还未出嫁的皇后笑眯眯的纠正王度云:“要喊殿下!”

  不像萧凤鸣那般少年老成,王度云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心性。何止萧王两家,程澈虽然与王度云一般年龄,却总觉得王度云仍然是那个未长大的小孩,凡事不自觉的让着他。

  一切戛然而止。

  在王机的这一场谋反中,王度云什么都没有做,无辜而又委屈的陪着一族人葬送了性命。然而也正是他什么都没有做,王家才到了这个地步。从王家府邸搜出来的王机和周子恭往来书信,王度云一概不知,从王家府邸搜出来的王机以巫蛊之术诅咒程沂的种种法器,王度云一概不知,甚至王机对程沂如此刻骨铭心的恨意,王度云也一概不知。王机在菜市口看到天真柔弱的王度云时,一时停止叫骂,却是老泪纵横:“虽说是老夫连累了度云,然而以度云的脾性,恐怕也是无法自己生活在这个世上。倒不如随着老夫去了,九泉之下,老夫也安心。”

  程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程沂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程沂的目光从月色转向了程澈,脸色安静而沉稳。

  程澈便也看着程沂。

  程沂说:“澈弟,若是让你征战沙场,你怕是不怕?”

  程澈心中一阵激荡,凝视着程沂疲倦的脸说:“不怕,能为兄长和国家出力,死又何妨?”

  程沂看着程澈,缓缓道:“澈弟,你的命贵重的很,此番前去,定要好好活着回来。”

  程澈刚想说什么,程沂却转身,伸手指着明光殿的方向,低声对程澈道:“我无子息,你虽然是亲王,更是大正国的继承人。你活着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大正国万千子民。”

  程澈只觉得胸口一窒,看着程沂。程沂微微笑道:“正阳城中,乱党已经被我杀尽,然而正阳城外,叛兵却依然嚣张。这是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遥想我大正先祖程护以大将军之位驰骋大江南北,威风凛凛无人能敌,慕煞多少子孙。希望你能够如先祖一般神勇,为祖先江山而战,护我大正周全。”

  程澈听了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了无那将要建功立业的豪壮之心,只是一片萧瑟凄然,跪在程沂脚下,程澈想了想,那最是陈词滥调的话却也最是能够说尽心中所想:“臣自当尽心尽力,忠君报国。”

  程沂点头微笑:“不错,明日朕就封你为大将军,假黄钺,三日后你就准备出发往祥州平叛吧。”

  程澈叩首,只听程沂肃然道:“此番出征,我将江北军精锐全交给你带去,车骑将军柳无疾也随你一起前往祥州。此战事关重大,只许胜不许败。若胜了,赵烁之事朕便从此不再追究。”

  程澈一惊,想要说什么,然而程沂不等他开口,已经转身朝宫内走去。

  程澈凝目看去,偌大一个皇城,皇帝的仪仗显得孤单而又萧瑟,终于渐渐淹没在深宫的阴暗中,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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