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瑶县主身旁一名五大三粗的侍女立马大喝一声:“大胆!见了县主还不行礼问安!”
侍女的声音又粗又亮,引得夫人们纷纷侧目,程文英姐妹知道自己丢了人,面色青白交错,连忙执礼问安。
程心蕴没想到两女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此时面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强笑道:“我这两位堂姐比较内向、不善言辞交际,望玥瑶县主不要计较。”
玥瑶县主翻了个白眼:“你老实说她们少出来见世面便好了,矫情。”
暖阁中传出一阵笑声,程心蕴三人都是涨红了脸。
没想到这玥瑶县主竟是个藏不住话的直肠子,程素微听得心内莞尔,未料对方忽然跟她较上了劲。
只见她踱步到程素微跟前,睨着她道:“有什么好笑?你跟你姐姐一般矫情。还带着个劳什子面纱,是生怕被外头的人瞧见还是怎么着?矫情。”
她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在笑的?程素微心中吃惊,可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便觉得面上一凉,女孩们纷纷惊叫了起来,同时也引来了不远处夫人们的瞩目。
“啊,你看她的脸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疤痕,好可怕。”
“是天生的吗?真可怜啊。”
整个暖阁此时充满着纷纷扰扰的窃窃私语,程素微不禁想起了前世的情景:当时是轮到她祝寿,冯氏的大哥当着在座宾客的面说她蒙着脸太过无礼,迫于无奈之下她才揭开了面纱。那探究、嘲弄的目光像是要戳穿她的心脏,好不容易熬到了开席,她实在忍不住羞辱,借口如厕躲到外面偷偷哭泣……
程素微实在没有料到,程心蕴会提前动手。原来她刚才之所以对自己这么亲密,却是要利用玥瑶县主对她的厌恶从而恨屋及乌。县主和庶女对上,输赢分晓已定。
这时程心蕴则一脸正义凛然地指责着玥瑶县主:“县主你实在太过分了,我妹妹并没有得罪你什么,她被香炉灼伤、容貌被毁已经很伤心了,为何还要这样待她?”
程心蕴见周遭的夫人都纷纷摇头惋叹这有着端庄文静气质的女娃娃居然就这么毁了容貌,不禁在心头窃喜,看向玥瑶县主的目光愈发大义凛然,仿佛就是个护妹心切的姐姐。不过她看见程素微脸上的疤痕并没有像她预期那般严重,心里十分郁闷:难道书上说的是假的?太医说玉容液用多了会长肉芽的事也是骗人的不成?罢了,反正这疤痕是一辈子去不掉的,那么丑以后嫁不嫁得出去都成问题呢。
玥瑶县主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见程心蕴这副模样,本就不笨的她哪里还不明白来龙去脉,当下面色不豫地瞪了程心蕴一眼,然后将面纱递到程素微面前。
“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太鲁莽了。”玥瑶县主低声道,说完盯着程素微脸上的疤痕看了一番,“其实你这疤痕用玉容液应该可以消除得更好些,我有一瓶,等我回去就给你送到府上吧。”
程素微刚要接话,程心蕴便立马打断道:“不用县主费心了,我已经为我妹妹求来了玉容液,她正在用着呢。”话音一落,她果真便迎来了夫人们的赞许目光。
程素微心底冷笑,看穿了程心蕴踩在别人身上为自己塑造端庄贤德形象的伎俩,当下接过玥瑶县主递来的面纱,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谢县主关心,素微的伤已经好多了,只是怕吓着各位贵人才遮掩起来的。我姐姐也是关心则乱,刚才说话有失分寸的地方,还望县主见谅。”
程心蕴一听,脸色便阴沉了一下,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不好发作。
玥瑶县主见程素微笑得坦然,又拿住了程心蕴的不妥之处,被程心蕴算计的郁结顿时去了几分,心下不由对这个大气伶俐的女孩子产生了好感,直接略过了程心蕴,对程素微回以一笑道:“嘻嘻,真是不打不相识了,我要收回刚才的话,你是一点也不矫情呢!今天真是很高兴能认识到你。”
程素微笑了:“我也是。”
见女孩子们又“和好如初”,夫人们便又转移了视线继续闲聊,只有程心蕴和一直关注那边动态的冯氏,目光又冷了几分。
玥瑶县主也不生疏客气,走过去挽住了程素微的手臂,见程素微不在意,忍不住又打量起她左脸上的疤痕来,这一打量,不禁惊叹道:“你这疤痕的形状,很像莲花呢!其实还挺好看的。”
她声音有些大,惹得众人又好奇地朝她们看来了。这一看还别说真的很像莲花,大家渐渐便觉得这疤痕也不是那么丑了。
只是程心蕴又跳出来幽怨地道:“县主,这道疤不是长在你身上,你自然不心痛。可怜我妹妹容貌被毁——”
程素微被三番四次地上眼药,已十分不耐,这时毫不犹豫地打断道:“姐姐,今天这大喜日子,咱们都别说那些个丧气话了吧。”
程心蕴只好闭口不言了,还不觉解气的她,又在暗戳戳地想待会要怎样折腾这庶妹。
她并没料到的是,在座那些看热闹的夫人们也不是吃素的,她这三番五次的拿容貌被毁的庶妹作伐子突显自己,还是太过刻意了些。
见程心蕴总算是消停了,玥瑶县主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眼神之后,拉了拉程素微的衣袖,两人避到角落里。她低声说:“我这人一向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要是言语上不慎伤到了你,你千万别介意。”
程素微摇了摇头,表示能够理解。
这时齐玥瑶又低声问:“你跟程心蕴,是不是不对付啊?”
程素微这下忍不住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会儿两人有些交浅言深了,她不习惯将自己心思暴露人前,遂摇了摇头。
没想到齐玥瑶却一串儿话溜出嘴边:“你别怕,我跟程心蕴也不是一路的,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样子我就看不顺眼。以后要是她敢再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我。我是县主,她外祖就算再厉害,她也只能是个平民,除非她能嫁个官身,靠他封个诰命。嘻嘻,可她不知道,就算她嫁了官身,等我及笄,我是要封郡主的,她那良人也未必有我的品阶大呢。”
不,程心蕴她懂的。所以,她要嫁给未来的皇帝。程素微眼神微暗,想到齐玥瑶日后的遭遇,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以她的出身,或许不止嫁给官身呢。”
齐玥瑶愣了一愣,然后深深地看了程素微一眼,猛地紧紧拉住她的手欢快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她都有些莫名其妙,齐玥瑶才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呢。”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两人便若无其事地坐在一块儿闲谈起京城趣事。这时,前院传来消息:皇帝特意派了两名皇子前来为冯老大人祝寿,还带来了圣旨,请各位女眷一同前去拜见。
这样的荣宠,连嫁入了程家的冯氏都与有荣焉,搀扶着满面红光的冯老夫人,领着一众女眷步出后院。
迎旨时,众女是隔着屏风跪在正屋后的花厅里的。按照礼仪程素微本来是要同程心蕴等人跪在一处,却被齐玥瑶拉住了,只好在她身旁跪下。这时前面传来一把稚嫩的男声,正在宣读圣旨。
皇帝给冯正霖加了虚衔,送了一副亲书的寿比南山字画,又恩赏了冯家许多财物,可谓是盛宠一时。齐玥瑶却凑到程素微耳边低声笑道:“你听,那是我二哥哥的声音!”
程素微自然是知道的,齐玥瑶所说的二哥哥就是她的胞兄——日后登基继位的静王嫡出次子齐璿,同时也是前世程心蕴的丈夫。
及后宣旨完毕,众人平身。冯正霖亲自将两名皇子请进正屋就座,孙儿辈献礼祝寿的仪式便开始了。
先是男丁上前按照序齿逐一献上寿礼,拜见寿星,再是孙女一同上前,到了外孙这边同样照此行事。
程素微站在一旁,见冯正霖右边端坐着两名约莫十岁来许,眉目肖似、俊朗不凡的少年,那略大一些的少年含着温润的笑容,注视着前面祝寿的诸人,程素微估摸着他就是年少时的齐璿了;而另一名少年则神情冷淡,虽看着正襟危坐,其实目光四下里缓缓在梭巡,打量着各人的反应。程素微知道他是谁,那是宣王庶出的第六子,齐璟。
齐璟仿佛感觉到程素微的视线,目光瞬间聚焦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投之际,程素微的心猛然跳动了起来,正考虑着该如何应对,他却皱了皱眉,率先移开了视线。
这时已轮到程素微和程心蕴上前献礼祝寿了,程素微只好收回目光,跟在程心蕴身后走上前去。
程心蕴粲然一笑,展开手中装裱华美的字画。只见其上一个硕大的寿字,字的笔划里嵌写了一百个小寿字,小寿字正、草、隶、篆、行皆有,百字不重样,大小寿字珠玑并列、浑然一体,虽看上去笔锋稍显稚嫩,但已有大家气象,且书法构思实在奇妙无穷,一经展示,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