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璟心中不耐,道:“又有何事?”
“小女昨夜看见过那个刺客的背影。”
齐璟闻言猛地回身,锐利地目光仿佛要刺穿她。
“你还想要什么?”
程素微心下苦笑不已,她终于明白,他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相信自己了。
“小女想要一个城外的庄子。”
“可以。什么时候你准备好画像,我就会将地契给你。”齐璟扔下话,紧抿着嘴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什么大碍的齐璟当天便回了皇宫,程素微大病未愈,仍要留在冯府休养几天。程家人自然不可能为了个庶女天天呆在冯府,于是第二天所有人都回去了,只有程心蕴说要留下来陪着她,大家自然又对她好一顿夸赞。
程素微独自一人在仇人的大本营里养病,必然是打醒十二分精神,尤其饮食方面,丝毫不敢马虎,还特意联系上了在冯府当差的两个舅妈,请她们留心着些厨房的动静,别让程心蕴借机在她的膳食里动什么手脚。
从舅妈那里,程素微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姥爷一家因着程素微救了齐璟的缘故,求得恩典出府,听说大舅、二舅正在官府那边办理一家人脱籍的事宜,不日就可以得脱樊笼,不枉程素微在齐璟那里做的安排。
程素微又在冯家休养了两天,总算可以下床走动了,当下更是呆不住,正琢磨着要跟冯家打声招呼,明日便回程家去,却见一个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进她屋里。
“表小姐,不好了,你的两个舅舅被大夫人抓起来了,你快去救他们吧!”
程素微眸色一凝,厉色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乱说话?我何来的舅舅被大夫人抓起来?”
小姑娘被她凌厉的一瞪,吓得声音都抖了起来:“我、奴婢是巧巧的好朋友千儿,她让奴婢过来给你报信的。表小姐的舅舅不就是范大、范二管事吗?”
“报什么信?”程素微心中咯噔一跳,巧巧不就是她表姐的闺名吗?难道是脱籍的事有了变故?
千儿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一会,这才把事情说清楚。原来是大夫人查出了她两个舅舅中饱私囊,非但不许他们脱籍,还要抄了全部家产,将她两个舅舅都扭送官府查办。大舅妈让范巧巧去给她报信,结果巧巧被程心蕴的人拦在门外,巧巧知道千儿在这边当粗使丫头,就叫千儿来替她报信。
程素微心忖:冯家大夫人这样做唯一的原因只能是帮着冯氏打压她,以冯氏的性情,是绝对不允许范家脱离她掌控的,只是之前她没想到冯氏这个外嫁女在冯家居然还有此影响力,让冯家不惜出尔反尔罢了。哦,是了,或许是因为寄厚望于程心蕴吧。
看来她还是太急躁了,没有考虑舅舅们手里是否干净,让冯家拿住了把柄。她一个年幼庶女,尚且还没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到底有没有真的亏空、又亏空了多少,哪里有能力帮他们脱罪?原本她还想去找齐璟帮忙,无奈当时不在状态的她忘了问联络方法,更何况他不信任她,未必愿意帮忙。一番计较,还真是到了束手无策的境地了!
程素微道:“你回去吧,我无能为力。”
千儿瞪了瞪眼睛,忍不住惊呼道:“表小姐,没想到你竟然见死不救!”
程素微打量了她一眼,“我是不是见死不救,跟你有什么关系?”
千儿也是一时口快,说完马上就后悔了,闻言讷讷地道:“既然表小姐无能为力,那奴婢就原话跟巧巧家说了。”
程素微没有回应,扭过头拿起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千儿出了院子,唯唯诺诺地来到一名衣着华贵的少女面前,恭敬地作了一福。
“大小姐。”
“怎么样?她跟你说了什么?”少女转过身来,精致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不是程心蕴还是谁?
千儿低头扯着自己质地粗朴的衣裳,小心翼翼地说:“大小姐,她说她无能为力,不肯去帮范家求情。”
程心蕴本来还想过来看出好戏的,却不想她一下子就退缩了,想来也是,她不过就是个庶出,还能把人从官府救出来不行。于是幸灾乐祸地道:“真是凉薄,好歹还是亲舅舅呢,可惜了,本来还打算帮他们一把的。”
千儿闻言马上道:“大小姐,求你帮帮巧巧家吧。”
程心蕴笑道:“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丫鬟,不错,你日后就跟着我吧。”
“那巧巧家的事……”
程心蕴不悦地打断道:“范家若是安生做一世奴才,家里自然给他们饱食衣暖,又怎会有此一劫?说到底还是贪心不足。也罢,你也不要跟着我了。”这样驽钝不懂转弯的奴才,她才不感兴趣。说着,甩下千儿走了。
千儿见程心蕴不肯帮忙,急的跺了跺脚,无奈之下跑去给范家报信去了。范家人听闻程素微不愿意帮忙求情,面色都是铁青一片。他们之所以有了脱籍的念头且付诸实施,还不是受了她和范姨娘的唆摆吗?现在出了事竟撒手不管了!不由纷纷骂她无情无义,范姥爷更是连呼造孽,气得险些厥了过去。
范家闹得人仰马翻且不提,当天傍晚,程素微让丫鬟扶着去给冯家的长辈请安,并说明身体已有好转想尽早回家,果不其然遭到了拒绝,冯老夫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让她安心在冯府休养,等身体大好了才回去,还说已替她问过了嫡母冯氏的意见,程家人也都是同意的。
这是立心要把她圈禁在冯府吗?程素微心下凛然,这样一来,回家求助父亲的办法也行不通了。她现在在冯府孤立无援、耳目闭塞,要再有什么事情发生恐怕她就躲避不了了。
正当程素微走神之际,坐在冯老夫人身边的大夫人温氏说话了。
“素微啊,我听说范大和范二管事似乎是你姨娘的兄弟?”
程素微应是,温氏又道:“本来呢,家里也很是倚重他两人,还准了他们一家脱籍为民,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却背主中饱私囊。我现下很是头疼,你说要是送官呢,他们终究是你姨娘的兄弟,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太好听,不送官吧,又不能服众,指不定哪天就有些个不安分的奴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要问问你。”
温氏的声音温婉和缓,说话时还带着笑意,但话里却含着刺,分明是在说她就是那个不安分的奴才,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话里话外都在拿捏她软肋。
对付一个不听话的五岁孩子,她们可能觉得用这样的恐吓手段便能捏住她的命门。但她们不知,她们要对付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五岁孩子,而是一个含怨归来的厉鬼。
程素微稍稍松了口气,有些庆幸自己年纪尚幼,哪怕最近表现得出乎他们所料,但还是没有让他们引起足够的重视。想到这里,她从善如流地装出一副备受惊吓、彷徨无助的样子,抖着音道:“大舅母……他们、他们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吗?”
“人证物证俱在,又岂容他们抵赖。”温氏十分满意程素微惊慌失措的表现,眼含篾笑道,“按大齐律例,这可是要抄没家财,杖一百流三千里的,素微,你说我该怎么处置范家才好?”
程心蕴见程素微终于露出害怕的神情,心中不无快意,拉着冯老夫人说得更起劲了,似乎丝毫没有听见温氏与程素微的对话。
程素微从座位上站起来,白着脸央求道:“大舅母,求你放过他们吧,素微向你保证,他们以后再都不敢这样了。”
“若是因你而徇私,叫我日后怎么管家?”温氏说着,看了眼主位上一脸慈爱地与程心蕴说话的冯老夫人。
程素微闻言低着头,似乎在轻轻抽泣。程心蕴心里直呼痛快,眼珠子一转,挖苦道:“妹妹,你快别哭了吧,为这样不听话的奴才哭实在不值当。你看,大舅母都要不高兴了。”
程素微见她搭话,道:“姐姐,他们毕竟是我姨娘的亲兄弟,我不忍心……姐姐,你向来最心善的了,求你帮帮他们吧!”
程心蕴被她话一挤兑,顿时有些不悦,那些人罪有应得,她可不要替他们求情,但不答应她似乎又有悖她平素仁善的形象,不禁看向冯老夫人。冯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她才勉为其难地道:“大舅母,我看着妹妹哭得实在可怜,要不,您酌情宽宥一二?”
“蕴儿真是疼爱庶妹,还是小姑教得好。瞧这通身的气度,才不见小半年,蕴儿是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
温氏毫不吝啬地夸了程心蕴几句,见达到了震慑目的,冯老夫人满意颔首,才一语相关地警告程素微道:“好了,既然是心蕴求情,只要他们能补上亏空,我便姑且放过范家老少,但范大、范二两人的流刑是免不了的。你回去告诉他们,别再犯蠢,做奴才的,安分守己以后日子才能安安稳稳,要不然下一回可不是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