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处置跟当初有什么不一样？哦，只是少了抄没家财一项，但亏空多少还不是她们说的算，更是提也没提脱籍的事。程素微心内冷笑不已，只是没再说什么，低声道谢一番，便告辞离开了。

　　程素微一走，温氏摒退左右，一反刚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和蔼可亲地对程心蕴笑道：“蕴儿啊，舅母给你教训了她，这回你总算解气了吧？”

　　程心蕴嫣然一笑，起身跑过去抱住温氏地胳膊撒娇道：“简直太解气了，大舅母对我真好。”

　　冯老夫人浑浊的目光泛着冷光，道：“今回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出得到深刻教训，以后才不至于翅膀硬了就总想着脱离掌控。蕴儿这里可是不容有失的。”

　　程心蕴忍不住暗暗撇嘴，心道程素微都毁容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倒不如死了干净，省得见天儿惹她生气。

　　温氏颔首：“可惜，本来这次寿宴正是时机……”

　　“不急，蕴儿这次也见过他了，似乎印象还不错，来日方长。”

　　他们说话做事向来都没有避开程心蕴，为的便是让她尽早学会这些事。

　　正当他们以为谈笑间一切尽在掌握之时，谁也没有想到，事态很快便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一道圣谕皱了冯府的一池春水。程心蕴、程素微两姐妹奉旨克日进宫面圣。

　　圣谕下来，程心蕴当天便得知了消息，气得当场摔了个茶杯，委屈得一天都吃不下饭。圣谕说是因为程素微救了璟皇子才要宣她觐见的，自己竟然还要因为她才能进宫，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冯正霖知道她耍小脾气后，把她叫到书房说话，她出来时却是噙着笑容。

　　程素微是等到宫里派来教习宫规礼仪的嬷嬷来到她屋里，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想了想便明白，这是皇帝借机见陆颐真的两个弟子，不由得扯起一抹笑意。

　　为了不在殿前失仪，嬷嬷很是用心地教导程素微。她在前世也是有学过这些的，自然上手很快。期间冯家还专程找人来给她量身，赶制出面圣时要穿的新衣。冯正霖还亲自见了程素微一次，无非就是嘱咐她万事听从嫡姐的话，不要莽撞行事。本来程素微想借着见面的时候向冯正霖提一提范家的事，只是冯老夫人等人都在场，防她防得死紧，没给她一丁点的机会。

　　又过了几日，来接程素微两人的车驾一大早就到了冯府门外。等她们被送进宫后，因皇帝这时还在早朝，便被宫女带到皇后那里去了。

　　程心蕴和程素微来到坤宁宫的时候，恰好碰上宫妃过来请安，一群鲜衣轻裘的美貌女子正和皇后谈笑风生，好不热闹。两人进来时，妃嫔们齐刷刷地看向她们，露出十分感兴趣的目光。

　　向皇后和众妃嫔行过礼，皇后便给她们赐座。

　　皇后容氏跟冯氏年纪相仿，样貌不算十分出众，久居上位让她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威严，但眉宇间更多的是一份书卷气息。

　　容皇后仔细打量着底下两个小女孩，目中闪过一丝阴翳，不过很快便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让人将冯氏宣进殿中。这时程素微才知道，原来冯氏也被恩准进宫了。

　　冯氏穿着一身宜人的朝服，恭敬地向皇后行过礼，便坐在程心蕴身旁。

　　容皇后道：“冯宜人好福气，竟有这么一双璧人似的女儿，这粉雕玉琢的模样，本宫很是喜欢。”

　　冯氏笑着谦虚了几句，坐在容皇后下首右边第一位的宫妃忽然插话道：“听说宜人的两位令媛都师从陆颐真，可有此事？”

　　程素微转眸飞快地看了那正在说话的女子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虽印象中的她要比现在苍老许些，但仍旧认出了她——那是皇帝在潜邸时唯一的妃子，太后的外甥女赵贵妃，也是齐璿的表姨妈。

　　冯氏应是，赵贵妃还想说话，容皇后笑着打断道：“这么说来，这两位程小姐也是本宫的同门小师妹了。”

　　程心蕴和程素微自然不敢真的应声，站起来福身连说不敢当。

　　容皇后伸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如此多礼。”又道：“你们哪位是素微？”说着，熠熠发亮的目光早已停落在程素微身上。

　　程素微身体一僵，应道：“小女是素微。”

　　容皇后见她面上覆着薄纱，笑容意味深长：“素处以默，妙机其微，真是个好名字。”说着向程素微招了招手，“来，到本宫这儿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容皇后对程素微表现得如此亲切，在座的冯氏和赵贵妃脸色都有些不好起来。

　　程心蕴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痛，只看着程素微朝着容皇后一步一步走去，落座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样子，刺疼了她的眼睛。

　　外祖父不是说今天的主角是她吗？她是文学大宗师的外孙女，是嫡出，又是陆颐真的弟子，相貌更是出众，为何皇后偏偏对她视而不见，却去关注那个小小庶女？为什么？

　　程素微不知道容皇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容皇后竟拉住她的手，给她递了一块糕点，和颜悦色地道：“来，试试宫里做的糕点。”

　　“多谢皇后娘娘。”

　　程素微接了过去，容皇后摸了摸她的头，亲昵笑道：“你救了璟儿，本宫一定要好好答谢你。”

　　程素微正要辞谢，却听得容皇后道：“冯宜人，不知微儿年岁几何？”

　　冯氏答道：“过了这个年便六岁了。”

　　容皇后笑着颔首，“微儿比璟儿小了四岁，竟能救了璟儿，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孩子，本宫很是喜欢，微儿以后可要多到宫中来玩，相信陛下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冯氏听懂了容皇后的言外之意，心下顿时一沉，看向程素微，暗暗捏紧拳头，容皇后居然要抬举这个庶女？她想做什么？

　　一旁的赵贵妃比冯氏想得更远，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想渔翁得利？就凭这样一个毁了容貌的庶女，哪怕再加上齐璟这个庶子，也不可能斗得过她们！

　　容皇后见赵贵妃脸色不好，嘴上关心地问：“赵贵妃脸色有些不好，可是身体违和？需要本宫传召太医吗？”

　　赵贵妃咬牙忍了忍，复又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妾不过是昨夜睡得有些晚罢了。”

　　容皇后想起昨夜皇帝就宿在赵贵妃宫里，不由得面色微变，道：“既然如此，赵贵妃不如回去补补眠吧。”

　　两人你来我往，话底暗流汹涌。

　　容皇后笑道：“离陛下散朝还有些时候，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到外面走走去。”又扭头吩咐宫女，让她将小皇子抱过来。

　　听见她提小皇子，赵贵妃的脸色越发坏了。她从皇帝在潜邸时便是侧妃，如今都快二十年了，原来娇润艳丽的少女变成徐娘半老的妇人，却依然一无所出——这是她的死穴，也是她的逆鳞。

　　赵贵妃眼中流转着恨意，只是很快便又压下，意气风发地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呢，太后娘娘最喜欢热闹了，两位程小姐这样冰雪聪明，她老人家见了一定很是欢喜，不如就到太后娘娘宫里去吧。”

　　容皇后正要借口拒绝，但赵贵妃压根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话音一落，便扭头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知机地转身出了大殿。

　　赵贵妃肆无忌惮的挑衅行为让容皇后颜面无存，气得她浑身直颤。程素微坐在她身旁，能感觉到她一瞬间浑身散发出强烈的恨意，然而当她再去看时，她仍旧还是一副温暖和煦的样子，仿佛刚才都是她的幻觉。

　　赵贵妃自恃着有太后撑腰，从来没将容皇后放在眼内，容皇后的父亲虽然是兵部尚书，权力甚大，但还比不上朝中势力根深蒂固的赵氏外戚。赵贵妃对她耍横，她也只能受着。所幸她终于诞下嫡出皇长子，母凭子贵之下，这两年才过得舒心一些。

　　一名嬷嬷抱着个两岁的小娃娃走进大殿，容皇后脸上立即便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伸手将他接过抱在怀内，一面逗弄一面拿起果盘里温室栽种的新鲜李子，剥碎了果肉细细地喂给他吃。

　　小娃娃显然十分喜欢吃李子，吃得咿咿呀呀的张牙舞手，圆滚滚的大眼睛似含着笑，形容十分可爱。众妃嫔也跟着在旁边凑趣，只是程素微总感觉这些人眼中发酸。赵贵妃则抱着手冷笑了几声，转而去和冯氏、程心蕴说话，对待程心蕴的态度尤其温和。

　　还好这样的场面维持了不久，便被进来回话的宫女打破了。赵太后让众人都到她慈宁宫一聚。

　　等众人来到慈宁宫，正殿里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皇祖母，我亲手做了山药糕，您快来尝尝看。”

　　程素微觉得声音甚熟悉，进内一看，不正是玥瑶县主么。再一看，殿内除了齐玥瑶和赵太后，齐璿、齐璟二人竟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