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颐真怎么会教你做这个？”

　　一旁的齐玥瑶见程心蕴露出鄙夷的目光，又听见皇帝这样惊愕相问，气不过地道：“做菜怎么了？玥瑶也时常做点心给皇祖母吃的呀。”

　　皇帝宠溺地取笑道：“你呀，不过是动动嘴巴、给御厨添乱，哪里是会做菜了？”

　　“皇伯伯，你取笑人家！”齐玥瑶嘟着嘴道。

　　众人笑声中，皇帝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程素微回道：“小女也不知，大抵是因为小女负责打理师父生活起居，师父对饮食的要求比较高的缘故吧。”

　　赵贵妃和冯氏脸色微变，她们俱是没料到，程素微竟然能用一个“刀功、做菜”的奇异回答，引着皇帝好奇探究，最终达到她的目的——她是想让皇帝知道，她在陆颐真眼里是特殊的，有个岁数更大的程心蕴不去指使，却偏偏让一个才五岁的孩子去打理她的生活起居，可知她有多么信任喜欢她。

　　赵贵妃不满地瞟了冯氏一眼，这个做嫡母的居然控制不住个庶女，让她爬到皇帝跟前，入了皇帝的眼，坏了她的事，实在太没用了！

　　冯氏也很惊讶，她请娘家人拿捏住程素微的舅舅等人，分明警告过她了，没想到居然还敢蹦出来，是无心抑或有意？

　　皇帝显然听明白了，看向她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分，“你年纪这么小，你师父让你打理她的生活起居，不觉得太辛苦了吗？”

　　“师父费心教导小女，小女自当尽绵薄之力孝敬她，况且这些锻炼对小女日后也是有莫大好处的。”

　　“真是个好孩子。”皇帝点头称赞，又饶有兴致地问：“来说说，你都会做哪些菜？”

　　齐璟在听到这些后，复又埋头用膳。齐璿看着目光炯炯的女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等回过神来，他再去看程心蕴，不由得愣住了，此时的程心蕴给他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那是宫中妃嫔时有流露的神情，隐忍、怨恶，像伺机而动的豺狼盯着猎物时的神情。他不动声息地扭过头去，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

　　程心蕴想不明白，做菜不是卑贱之才做的事情吗？为什么皇帝会对程素微做菜的事那样感兴趣，却把她抛到了脑后。她绞尽脑汁，想吸引皇帝的注意力，可惜心态急躁一时间竟找不到突破口。

　　就在这个时候，赵贵妃忽然道：“本宫听闻蕴儿在学习医术，可有此事？”

　　程心蕴心下狂喜，假意谦虚道：“回贵妃娘娘，小女只是随着陆师的指导看了几本医书，算不得什么。”

　　皇帝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只听得他道：“怎么算不得？陆颐真最厉害的便是她的一手岐黄之术，当年就连皇后都没有得到她的真传，她若是肯传授给你，你可要好好地学。”

　　程心蕴道：“小女谨记陛下教诲。”

　　皇帝扭头对程子翰笑道：“程爱卿好福气。”说罢又问及程子翰两子的课业情况，听闻他们跟齐璿、齐璟两人的学习进度相仿，便恩准他们二人进入皇学伴读。

　　如此隆恩厚爱，程子翰和冯氏自然喜不自胜，携着程心蕴、程素微一同出席谢恩。

　　宴席宾主尽欢，正值酒足饭饱之时，皇帝身边一名太监忽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他渐渐敛了笑容。未已，皇帝搁箸起身，让程子翰等人先行出宫回府，然后匆匆离去了。

　　赵贵妃的宫人也在她身边耳语了一阵，便见她对齐璿道：“小皇子拉痢了，本宫要过去瞧瞧。璿儿，你和璟儿、瑶儿且好好替姨母送一送程大人一家。”

　　程素微站在冯氏和程心蕴身后，闻言抬头飞快地看了赵贵妃一眼，见她唇角紧抿、神色不悦，不由心头一动，觉得事情有些耐人寻味。

　　齐璿和齐玥瑶应了，齐璟才慢了半拍应诺，待恭送了赵贵妃，齐璿便对程子翰道：“程大人请随我来。”

　　一路上，程子翰没有因他年幼而不敬，反倒是越发恭谨，齐璿似乎看出了程子翰的局促，便跟他谈起了皇学之事。齐璟还是一副老样子，不言不语地默默跟随在齐璿身后，如同影子一般。

　　程心蕴整副心神都挂在了齐璿身上，见他为了让哥哥们尽快熟悉皇学的事物，纾尊降贵地与程子翰侃侃而谈，身为皇子竟如此体贴，实在让她倾心不已，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都仿佛缀了满天星辰，熠熠发亮。

　　齐玥瑶拉着程素微走在最后，虽看不见程心蕴此时的表情，但她刚才在宴席上就发现，程心蕴在不时偷看她哥哥，那黏糊的眼神儿都恨不得要挂她哥哥身上了，程心蕴对她的哥哥肯定存了不一样的心思。她看了看身旁安静恬淡的程素微，挨近她悄声道：“你说的真没错，她所图非小呢——居然敢打我哥哥的主意！哼，我得去提醒哥哥，让他小心一些才行！”

　　齐璟虽然一路不语，但自幼习武的他耳聪目明，却把所有人的动静尽收眼底。哪怕她们站在最后，说话的声音又是那么微弱，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和齐玥瑶交好，是为了让她去提醒齐璿要小心程心蕴？为了自己能在齐璿面前存留一点好印象？

　　齐璟转眸看着前方高耸的红墙，眼中墨色冷绝。

　　这时，耳边又传来她独有的甜糯却一本正经的声音，那是压得低低的，不愿被人探知的私语声：“殿下自有决断，此事县主不宜掺和。”

　　“为什么？”齐玥瑶百思不得其解，“她分明不安好心，这样的人怎么能让她接近哥哥！”

　　“县主，有些事是在所难免的。我姐姐，她看起来合适，这就是原因。”

　　在听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齐璟不期然地想起了当日在冯府里，她刚从梦魇中挣扎醒来时，那杀意极深的眼神。恐怕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她说这话便是用这样的神情吧，这么表里不一，比那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想到这里，齐璟没来由心怀一畅，眯了眯眼睛。

　　程子翰等人出了宫，程素微病虽未全好，但已能行动，自然不能再回冯府，便跟着程子翰、冯氏回了程家。程素微尚未病愈，她一路上还没寻到机会跟他提一提范家的事，累了大半天一旦放松下来顿觉精力不济，而程子翰还要去给老太爷、老夫人报喜，甫一到家里，她便告罪回自己屋里歇息了。

　　冯氏和程心蕴则陪着程子翰去了正屋。老太爷听闻程浩钧、程泽天两人得了圣上恩准可以进入皇学伴读，喜得哈哈大笑，老夫人更是直念叨着“菩萨保佑”。

　　就在众人喜气洋洋的时候，忽然有门子急报——宫里来了人！

　　程子翰霍地一惊，连忙把人请进来，一问才知居然是来请陆颐真的。

　　程子翰急忙派人去请，等待之时，才从太监那里得知小皇子齐珩自上午拉痢至今仍然无法止泻，太医院束手无策，齐珩才只有两岁，哪里经受得住，焦急万分的皇帝遂想起了寓居程家的陆颐真，便来请她进宫医治。

　　万万没料到派去请陆颐真的人苦着脸回来，说陆颐真一大早便出城访友了，连贴身丫鬟也没带在身边，只交代过几天便回来，眼下却着实是不知道去向了。

　　太监一听也急了，哪里顾得上喝茶，火烧屁股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切地瞪着程子翰道：“哎哟，程大人，这可怎么是好啊？这姑奶奶一声不哼便访友去了，咱家等得、圣上和小皇子可等不得啊！”

　　程子翰也是傻了眼，“这，这，内监大人，不然本官命家人出城去寻吧，对，发散全部人手去把陆先生寻回来！”

　　太监也是心头发苦，办事不力，一顿大板恐怕是跑不了了，不由一跺脚，发怒道：“寻人？这大海捞针的怎么寻？小皇子要是有个好歹，我看程大人要怎样担待？陆先生这样的人，您怎么就不留心着些！”说毕，也不看程子翰发青的脸色，甩袖而去，他还得赶快回去给皇帝报告这个消息呢！

　　太监一走，程子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脚一软跌坐在交椅中。一屋子的人方才还喜气洋洋，如今却愁眉苦脸，屋中静悄悄的，任谁都不敢在此时发声。

　　乐极生悲来得实在太快，真是成也陆颐真，败也陆颐真。

　　最后，还是老太爷发话：“去把所有的家丁女仆叫过来，都去寻陆先生。女仆在城中找，家丁到城外去寻，无论如何都要把陆先生找回来！”

　　“爹……儿子……”程子翰嗫嚅道。

　　老太爷瞪着程子翰，不耐烦地摆手道：“都别说了，打起精神来，你老子我当年杀倭寇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区区的小事就把你难倒了？你还是不是老子的种？”

　　冯氏一旁道：“公公，是否需要妾身给娘家送信？”

　　老太爷瓮声道：“二儿媳妇有心了，但还未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