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娘娘……小女这是……”程素微才要起来，就被皇帝制止了。

　　“你受了惊吓，好好休息吧，珩儿那边没什么事情不用过去了。朕会告诉外头的人，你还在昏迷当中。”皇帝道。

　　想到容皇后那念头，程素微不敢再往齐珩面前凑，便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关心。皇子殿下那里只要继续按照原来的法子医治即可，这是水磨工夫，没有个两三天恐怕是看不出什么效果来的，一旦脓疮干瘪结痂，便算是好转了。”

　　之后的几天，程素微就安心地呆在屋内，间或帝后会亲自前来，告诉她目前齐珩的病情。程素微也看出了帝后事事躬亲背后可悲的真相——这是宫内已经没有值得他们信任的人了。

　　可喜的是，齐珩的病情也在一天天的好转。脓疮已经干瘪，估摸着再有两天就能结痂了。容皇后的气色也因此逐渐好了起来，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再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程素微也就没有再假装昏迷的必要了，这天重新回到了齐珩身边看护。

　　齐珩恢复得很是不错，神志清醒地坐在床上，乖乖喝着升麻葛根汤。这时看见程素微，眼睛猛地一亮，叫着：“姐姐！你终于来啦！”就要掀开被子跑下床来，医女不及阻止，手里捧着的汤药都洒出来一些。

　　“殿下小心，可不要乱动碰到疮口了。”程素微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快步近前去。

　　齐珩咧嘴一笑，一口气道：“姐姐你这几天都哪儿了？珩儿还以为自己生病做梦了呢。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珩儿有乖乖吃药哦，现在身上都不痛了！还有还有，要是以后生病了，药都是这样甜就好了。”

　　程素微莞尔，这升麻是要用蜂蜜熬制过的，当然甜腻可口，夸赞道：“殿下真厉害！”

　　说着又伸手过去为他把脉，发觉脉象已经变得有力许多，不由心情大好。齐珩的病和她此前医治的都有不同，痘疮的毒性要强烈得多，对于治愈齐珩她实际上无甚把握，不过看来这次老天爷是不会收回齐珩的小命了，运气真不错呢！

　　旁边几名宫女看着都有些吃惊了，小皇子殿下年岁还小，口齿还不太伶俐，平时也就对着亲近的人话会多一些，可也从来没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几乎都不带停顿的，仿佛这些话绕在他心上多时，早就烂熟于胸。

　　齐珩见自己说了这么久，程素微却只回了短短五个字，不满地嘟了嘟嘴，又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程素微笑答：“殿下，小女是礼部主事程子翰之女，名唤素微。”

　　齐珩不懂那么多，只偏头问：“微微姐以后也会像她们一样，天天陪珩儿玩吗？”

　　程素微心知齐珩话中所指的“她们”就是他宫内的女官宫娥一类，只得笑道：“不是呢，小女只是奉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之命前来给殿下治病罢了，等殿下的病好了，小女就要家去了。”

　　齐珩闻言顿时不依了，一扁嘴，哭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要……”说着一手打翻了医女捧着的汤药，“那我不喝药了，不要再喝药了……”

　　其他人见齐珩闹脾气，登时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软声呵哄，以眼色示意程素微哄一哄齐珩。

　　程素微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此时外间却传来容皇后的声音：“珩儿怎么哭啦？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然后外间便传来一阵宫女劝阻的声音。

　　容皇后愠怒地道：“珩儿之前生病时，本宫时刻守在身边，也不见染病，现在不是比前些时候更好？退开，本宫要进去看看。”

　　程素微闻言转身出了外间给容皇后行礼，“娘娘，皇子殿下的病虽然已有好转，但传染性仍然很强，娘娘千金之躯，最好还是别进内间——以免，节外生枝。”

　　容皇后本来还不以为意，可程素微“节外生枝”之语却说到了她心坎里了，连忙止了步不再上前，这时听得里头齐珩的哭闹不休，皱眉问：“珩儿怎么忽然哭了？还不肯喝药？”

　　程素微避左右而言他：“可能只是喝腻了汤药的味道罢了，歇一歇再喝也不打紧，可以试试给殿下吃些蜜饯，换换口味。”

　　容皇后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隐约听见齐珩在里头哭着叫唤程素微，只好道：“你看着办就好，本宫信你。”

　　皇帝忙于政事，齐珩病情稳定之后，也就很少来探视，而容皇后则每天都有来探问，而且往往一来便在外间坐上好长一段时间，隔着珠帘跟齐珩说话，感受着这命垂旦夕之后得来不易的温馨幸福，也是感到十分欣慰。

　　渐渐地，容皇后却发现齐珩对程素微有着一种特别强烈的依赖，只要她一离开稍远，便要哭闹不休，连她自己也从未试过被齐珩如此依赖过。她认为这是程素微在他濒死无助之际伸出援手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如此状况，偶然间闪过脑海的那个念头也越发强烈起来。

　　如是又过了七八天，齐珩的痘疮结痂之后很快脱落，经过再三诊断，终于可以确诊病愈，齐珩可以下床出门了。

　　赵太后的计谋落空，齐珩不会再患上痘疮，也就等于他又有了储君的更大优势。赵太后很是生了一场气，狠狠罚了办事不力的赵贵妃，同时赵氏也把救治了齐珩的程素微给记恨上了。

　　容皇后紧紧抱着十多天以来头一次出门见太阳的齐珩，紧紧抱着，喜极而泣。程素微看着这样一番情景，眼中也是微微发涩。

　　容皇后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意，目光真诚地看向程素微，称谓也随之变得亲昵起来：“微儿，你治好了珩儿，本宫实在感激不尽！你且安心在宫中住下，对你的封赏很快就会下来的。”

　　齐珩在容皇后怀里，闻言眼睛一亮，奶声奶气地道：“母后，微微姐以后是不是就住在宫里面不走了？”

　　容皇后目光闪烁了一下，笑问：“珩儿很喜欢微儿吗？”

　　齐珩重重地点了点头：“喜欢呀，微微姐唱歌很好听，珩儿听了，身上就没那么痛了。”

　　程素微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偶尔在民间发现的那个止痛的咒语歌谣，正愁着没机会打断两人的话，闻言连忙将那歌谣的事说给容皇后听，又私心加了许多有趣的见闻，容皇后也是博览群书之人，对这些坊间俗韵颇感兴趣，加之齐珩病愈心情大好，听得很是津津有味。

　　程素微一边跟她谈笑，一边想着如何让容皇后打消将她许配给齐珩的念头，正苦恼间，皇帝正好回朝归来。

　　皇帝的脸色不是很好，但看见容皇后和齐珩笑靥如花地迎了过来，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这时看见程素微过来请安，便摒退左右，只留下懵懂的齐珩和容皇后，道：“今日朕在朝会上提到了你的种痘之法，结果群臣反对。此事推行本就困难重重，如今朝中质疑之声甚巨，朕不能一意孤行，你可有办法证明种痘之法可行？”

　　经此患难，皇帝也是对这位结发之妻另眼相看，朝中的事也就没有避开她。容皇后感觉到皇帝对她态度的转变，心下一热，看向他的目光也越发柔和起来。

　　程素微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等局面，进宫前见齐璟便是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当下便道：“小女有一法。”

　　“是何法？”

　　程素微道：“小女可为没有患过痘疮的犯人种痘，以此证明种痘之法可行。如证实了小女所言，想来应该不会再有反对之声。”

　　“这是个法子，可哪怕证明了种痘之法可行，你那个升麻葛根的药方本身就可以治疗痘疮，百姓恐惧之下，未必会主动来种痘。”

　　程素微道：“升麻葛根之类药物只能治疗一部分痘疮患者而已，痘疮感染力强，一旦爆发疫病，根本非升麻葛根可以遏制的，对我朝危害甚巨。从长远来看，推行种痘之法才是治本之策。”

　　皇帝颔首同意她的观点：“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要让百姓接受这样的新事物却是太难了。”

　　程素微做了这许多布置，其实只为了皇帝的这一句话罢了，当下道：“小女对此也有解决方案，但不知陛下是否能下定决心采用？”

　　皇帝双眸一凝，看着年幼的程素微，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有种对上了少女时期的陆颐真的感觉，似乎他们所走的每一步都走在了她所设计的路上，请君入瓮。

　　“且说来看看。”……

　　程素微离开后，大殿内只剩下帝后和齐珩了。

　　容皇后目光熠熠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低头摸了摸怀中齐珩的脑袋，笑眯眯地道：“陛下，您觉得程素微此女如何？”

　　“多智近妖，假以时日恐怕又会是另一个陆颐真了。”皇帝如实地道。

　　容皇后见皇帝没有理解自己话里的意思，只好明示道：“珩儿很喜欢她呢，陛下认为，让她当珩儿的皇子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