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菲?”章阳默念着这个独特的名字,松了一口气,“原来一直困扰他的就是前女友啊!”
“……是前男友!”曼庭喝尽了杯中的酒,抬起头看着章阳的眼睛,幽幽地说。
“前男……”章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未天明……他是同——”
“不,他不是!”曼庭猛然打断他。
“那你刚刚——”
“他真的不是!”曼庭有些激动,她顾不上管他的疑惑,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倒了半杯红酒。
“那……”章阳明白这当中肯定另有隐情,他在脑中反复整理着措辞,不知道该怎样问,她才不会这么敏感,她显然是对同性恋这个说法非常抵触,他犹豫了一会,决定先不提那个会让她万分敏感的人,“可菲他——”
“他是男的。”没等他说完曼庭就接下去了。
“很特别的名字,一定也是个很特别的人。”章阳字斟句酌,小心翼翼。
“是啊,他很特别,特别到可以左右一些人的幸福。”曼庭饮了满满一大口酒,仿佛酒里那一点点酒精可以用来麻醉自己依然没有愈合的伤口痛楚的感觉。
章阳知道她口中的‘一些人’指的是她和未天明,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她放下的酒杯,将一大半酒倒入自己的杯中。不出他所料,曼庭果然又端起酒杯,一下子全部喝完,那天在喝吧也是这样,这个时候她心里酒和水一样已经没有酒精含量和口感之分了。他暗自庆幸自己倒酒的动作迅速及时。
“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可菲他是一座没法翻越的山,我在山这边,天明却在山的另外一边。”曼庭放下酒杯,下巴挨在膝盖中间,两手交叠环抱着自己的脚踝。
章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眼中又出现那种受伤的小兽一般的神情。他放下酒杯,双手轻轻一撑坐到沙发上面去,搂住她的肩膀,之前准备好好喝一场的轻松感觉消失地悄然无踪。
“再高的山,有我陪着你呢!我们一起翻过去!”章阳捏捏她的肩膀。
曼庭摸了摸自己穿着毛袜的脚,侧过脸来朝他笑了笑,算做对他这句体己话的回应。感谢他能分担这些她不能和妈妈分享的情感秘密,感谢她让自己的心不再那么孤单。
“还记得我们帮李伯摘果子那天我在天明抽屉里偶然发现的照片吗?”曼庭看着章阳。
“记得。”章阳往她身边靠了靠。
“那个秀气的男孩子就是可菲。”曼庭又低头去看自己的脚。
“你误以为是女孩子的那个?”章阳仔细地去回忆她讲述的情形。
“就是他!”曼庭吐了一口气,“我这个人真的是后知后觉,后来我和李原提起他的时候,李原就那么一句带过,他满脸都是对这个话题的回避。可我当时一点都没觉出来,我这个人什么事情都慢人一拍,特别是反应力……”
“这是未天明的隐私,李原瞒你是对的。”章阳想了想说,“我觉得李原他主要也是不想伤害你。”
“我不怪他,李原他……帮了我很多。”曼庭低头抠着袜子上面的小绒毛,默默地说,“可菲的事情,也是他告诉我的。”
“不是未天明自己说的吗?”章阳有些意外。
“一开始不是,是李原隐隐约约告诉了我一些,他并没有告诉我可菲是男的。我和小娅、凌子我们一直也以为可菲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前女友。”
“要不然……今天我们先休息吧!”章阳觉得这是个很不轻松的话题,他拍拍她的肩膀,不想她过分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面。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去处理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给他带来的刺激。
“我还不想睡。”曼庭却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她把头微微靠在她的肩膀上。章阳索性调整了一下动作让她靠得舒服一点,他知道她准备开始一段漫长的叙述了……
白马湖回来之后,所有人都从天明的反常举动里看出了他对我的感觉不一般,特别是凌子和李原。
晚上回来,凌子一边用红花油帮我涂受伤的脚,一边和我谈话。她把暑假里我和未天明相处的每个细节都问得清清楚楚,特别是他和我肢体上的接触。我说他对我几乎是无感的,即使有什么身体接触也是自自然然大大方方,不拖丁点儿泥不带一滴水。凌子很疑惑,他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能够够这么深沉地隐藏自己的情感。而小娅却直截了当地说这很简单,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就很爱我。我有点发懵,闹了半天才明白她们俩讨论的是天明爱不爱我这个话题。我在他那里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她们两个讨论来讨论去的时候,我的状态一直是抽离的。心里想的是:她们这是在讨论谁呢?是我吗?真的和我有关系吗?不敢相信。后来我确认她们说的就是我,而我也终于明白天明下午那样做是出于爱我。当时在场的四个男性,只有他奋不顾身反应敏捷,这绝对是出于爱的本能。
这一夜相当的不安宁,卧谈会上,小娅和西屏吵得厉害。西屏坚决不同意我和天明好,她觉得男人有爱就要说出来,他这个人什么都藏得很深,让人不寒而栗,不适合我。小娅则坚持认为天明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虽然后来把我搞得病了,但一直想办法去弥补。后来西屏一定要我表个态,说谁也不能左右我,我自己得做出决定。我想了想,只说了一句话:我爱未天明,他也爱我的话,世上再也没有更完美的事了!我的语气不温不火,话音刚落小娅就吹了声口哨,冲西屏吐舌头。西屏立即就扔过来一个毛熊没好气地说:黄毛丫头,吃亏的日子在后头呢!两人眼看着要掐起来。凌子及时制止了她们,我永远记得那天凌子说的话。她说:曼曼,我觉得相爱还是比合适重要,再怎么合适的两个人不相爱还是没用,而相爱的两个人再怎么不合适也愿意为了相爱的对方而做出改变。最后她说,试试吧!试试吧曼曼!
我真的非常感谢凌子,后来他还让小娅约李原出来,想套出天明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原因,说来说去李原都不肯松口。直到后来凌子单独去找他,不知道和他说了一些什么,他才松口说了可菲的事情,他说天明之所以不能接受我,是因为还忘不了可菲。
“那他没有告诉凌子可菲的特殊情况吗?“章阳提出自己的疑问。
“没有。”曼庭叹了一口气,“凌子和我们的感觉是一样的,听了可菲的名字就没有再问下去,李原自然也没有再说下去。一个难忘的前任,时间会改变他的。凌子回来时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李原确实是很为难,凌子没有再问,他肯定暗暗松了一口气。”章阳来回摩挲着曼庭的胳膊。
“是啊,他确实很为难。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他为了撮合我和天明做出了很多努力,过去很多次为了我他都试图挑战那些平日里天明很反感提及的话题。那次凌子去找过他之后,他还和天明深谈了一次,要不是我们好了以后天明告诉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李原和天明都是这样的一种人,默默的帮朋友却从来都不愿意提起。”曼庭看着茶几上的高脚杯玻璃面上倒映的屋内陈设的影子出神。
“男人之间的谈话!”章阳挑了挑眉毛,知道这次谈话内容一定不轻松。
“你说的对,男人之间的谈话,很郑重,很认真。”曼庭不自觉地挪了挪身体,人又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她尽力地去还原了谈话当天的情景,那天李原一直都联系不上天明,直到他突然想到他有可能会去新操场跑步,才在那里找到了他……
李原一眼就认出了天明运动时常带的那只包,他坐在操场边一直等到他跑到筋疲力尽躺倒在草坪上,才走过去找他。天明看到李原倒是也不惊讶,接过李原递过去的毛巾擦了把脸,喘了一会儿气才坐起来。
“最近很烦吧!”李原把水递过去,“运动强度这么大!好久没有过了吧?”
未天明只是喝水,并不说话。
“你最近几次‘烙大饼’都和曼庭有关,每次遇到和她相关的事情你都神经过敏。之前我都没太当一回事,直到你把她给整病了……在医院那次我觉得你对她是真上了心了。”跟着李原用了一个祈使句,“你爱她!”
未天明还是没有说话。
“你怎么打算的,我们聊聊吧!”李原真诚的看着自己最亲密的伙伴。
“聊什么呢?你说的都对,我是爱她!”未天明看着空旷的操场,眼神定在一处,“在医院的时候,你问我,我还很确信这不可能。但白马湖回来后,我细细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有她和没她时生活的差别……我一比较就知道了……但是这都没什么用,不可能的。”
“你可以试试,真的,哥们儿,你试试!”李原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未天明。
“试和不试有什么差别呢?”未天明的眼神依旧定在那一处,“我还是我,她还是她。你也知道她的,她家庭和睦,父慈母爱,我呢?她简单得像一张白纸,而我已经被涂抹的无法还原?她能接受我的过去吗?她现在爱我是因为涉世未深,这种好感会随着她不断长大成熟而改变的……我们之间遥不可及……”
听完他的叙述,李原能感受到他的重重顾虑,有一个界限异常分明地竖立在那里,不可逾越。
“我的事情,她们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不要因为她们谁向你说了些什么就动摇了自己的想法。我和你说过的,大学期间不恋爱,我就想顺顺当当毕业,以后体体面面生活。就这么简单!”未天明站起身来,“假如我不能确信能够给她幸福,还不如让她死心!这样她还有机会从别人那里得到幸福。”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向自己的包,默默拉上拉链背起包,冲李原摆了摆手,“我回去洗澡了!”
李原也冲他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他一个人坐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小娅的电话打过来,他欢快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递过来,他才感觉到一点点暖意。
深秋了,天真的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