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章阳将曼庭揽过来一些，她就势依在他怀里。可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子呢？他和未天明之间那段往事又是怎么样的呢？他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敏感的话题，索性就闭上嘴巴，做一个无声的靠垫吧！还能给她带去一些身体上的舒适感。

　　“可菲真名叫李克飞，可菲是coffee的音译，是他在酒吧里面卖酒的时候，一个外国客人叫起来的，他很喜欢这个名字，后来就将错就错一直用下去了。”曼庭挪动一下自己的腿，将膝关节往后弯，整个人侧卧着头靠在章阳的胸骨上，像一叶风雨中飘摇过的小船一样觅到了自己的港湾。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可菲是男生的？”章阳取出茶几下面那张编织毯帮她盖上。

　　“半年后……”

　　“那么久？”

　　“是啊，李原和天明那次对话之后没多久，就进入冬天了，凌子和小娅非常热忱地又组织了几次‘团伙’行动，单纯为我和天明创造机会，想让我循序渐进地深入天明的内心世界，这样他才能把可菲挤出去。”曼庭嗅了一下鼻子，“可是天明并不领情，他每次和我们一起出去玩都很疏离。以至于每次活动结束西屏都要和小娅理论一番，俩人各说各的理。凌子免不了要出面调停，我则捧出零食站在一旁，凌子说完了我常常会说：感谢大家组团帮我追男朋友，今天大家辛苦了，已经很累了，就不要争论了，说话最劳神了。”

　　“你还真会说。”章阳帮她把毯子拉拉好，会心一笑。

　　“每次我说完这些话，她们就都笑了，也没什么好辩论的了。本来我们几个就是从各自的宿舍搬出来自己重新组合的，平常日子也没有什么矛盾。”曼庭也笑了笑，刚刚的一幕似乎就发生在昨天，那么亲切。

　　“接下来快到圣诞了吧？”章阳算着时间。

　　“嗯！圣诞节的时候我们这个小团伙也一起行动了，但是那天宗正没有来，凌子说他是要去他们公司的美国总部参加一个年会。我当时觉得挺意外的，圣诞节在美国相当于我们这里的春节，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公司为什么会安排这个时候搞年会呢？但西屏说这很正常，不让我问凌子。我也知道宗正不来凌子本来就有点不开心，当然不会去问，所以也没多想……”曼庭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圣诞节看完学校的晚会，天还早，我们几个就打算去回音壁遛遛，走着走着居然下起雪来，那年冬天冷得特别早，那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飘舞着显得特别真实……”

　　曼庭暂停叙述，她想起那天小娅在回音壁大声喊了几遍‘李原，我爱你！’的样子，眼前就是陪了小娅几年的小酒廊，这个时候她方才深深体会到她的孤单。小娅和自己一样，是对爱情很执着的人，只是各自执着的方式不同。那天晚上，小娅还逼着李原当着大家的面抱着她转了三圈，马东将西屏紧紧搂在怀里，未天明则把他的那件深蓝色米黄毛领的棉外套套在了自己身上……

　　“那天晚上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章阳打断曼庭的思索。

　　曼庭回过神来说：“那天晚上最重要的事，是我们商量好春节不回老家的人都跟我和小娅去西塘，通通都住雅居客栈。”

　　“哪几个不回去过春节啊？”

　　“凌子上一年寒假就是在西塘过的，那个时候我们都知道她和她妈妈关系不太好，具体情况不清楚。马东夏天带西屏回过一次甘肃老家，也不回去。天明和李原的情况你都知道的。其实西屏也一直嚷嚷着要跟我们去的，但是她妈妈严令禁止，她到底还是没有拗得过。”

　　“那个寒假很开心吧？”

　　“是啊！那是我长大后觉得春节已经没有了年味之后，第一次觉得过年还可以这么开心。从圣诞夜开始就一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有时候和小娅聊着聊着，就觉得期末考试都不想考了，直接放寒假最好！有时候又想：天明怎么会同意要跟我们回西塘过春节的呢？生怕是在做梦……”至今说起来，曼庭那种亦真亦幻的感觉还在。

　　“是啊，他本来是要躲着你的……”章阳也感到奇怪。

　　“李原说是因为他，他们彼此当对方是亲兄弟，来南京后两人就说好，不管在哪里，春节都要一起过。”曼庭沉默了一下，说道，“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只占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我。”

　　“除夕夜很热闹吧？”章阳没有去问‘一半’和‘另一半’的问题，他知道她会按照自己的叙述步骤一步一步详细讲述。而这个成年以后最有年味的春节一定是她现在最想说的。

　　“确实很热闹！”她果然露出欣喜的神情，“因为我爸爸年纪比较大，陈叔陈姨都就着我们家。下午大家先是一起把雅居的春联都贴好了，跟着大队人马就来了我家，我们这些年轻人继续贴春联，陈叔陈姨、我妈妈、小姨小姨夫都在厨房里忙活团圆饭，我爸爸高兴地楼上楼下转悠，家里从来没有过那么多的年轻人……”

　　“我没有见过伯伯，真遗憾……”章阳忍不住感叹。

　　曼庭拍拍他的手，想了一下说：“但是谁都没有你陪我妈妈久啊……一样的……”

　　章阳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天我们是听着2003年春节晚会的声音吃的年夜饭，天明、李原和马东轮番给陈叔和小姨父敬酒，他们俩差点都招架不住了，还好爸爸给他们解了围。”

　　“怎么解围的？曼姨说伯伯不喝酒。”章阳记得很清楚。

　　“‘小伙子喝一杯酒，老头子吃两个肉圆’。这是爸爸的原话。爸爸连吃了6个肉圆！”曼庭露出自豪的表情。

　　“厉害！”

　　“年夜饭结束后，大家一起看晚会，一起守岁。零点钟声响起，男孩子们出去放鞭炮，女孩子们大呼小叫。小娅跃跃欲试，自己要放魔术棒又不敢，李原只好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握着，我则一直躲在凌子后面，趁着吵闹，我偷偷问凌子是不是很想宗正，她点点头。我用力地抱了抱她，挠挠她的痒，她才笑起来。”曼庭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烟火鞭炮全部放完，

　　陈叔陈姨才起身告别，爸爸一直把大家送出门。那个时候我特别想跟天明说几句话，爸爸看出来了，就跟妈妈先回去，我支吾了半天就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天明却很意外地走上来拥抱了一下我，也说了一句新年快乐，直到他转身离去我都没有反应过来。凌子过来揽我的肩膀示意我该回去了，我才意识到天明已经跟着大家离开了……”

　　“他是爱你的……”章阳轻轻的说，说自己的爱人被别人爱着，并不容易。

　　“凌子也是这么说的，晚上我们钻在被窝里聊了很久，凌子说他平时装作对我很不在乎，喝完那么多酒，克制不住真情流露了……”

　　“大年初一怎么过的？”章阳岔开话题。

　　“大年初一，爸爸给每个年轻人都每人包了一个红包。大家互相拜了年，年轻人就去商业街玩儿。那儿有做糖花的、捏面人的，还有打气球、套圈、转盘这些传统的游戏。我们像小时候一样热热闹闹地玩了一把，李原的枪法太准，摊主只让他玩两次就不给他玩儿了，因为他每次都是满发满中，摊主嫌亏本。跟着就是马东转转盘，每次都转到‘大奖’！”曼庭一时间有点兴奋。

　　“李原枪法应该是在部队练的，马东运气是真不赖，那种转盘下面都有名堂的，我爸爸告诉我的，我消失后转了很多次，最幸运一次就转到一个卤蛋。”章阳说出自己的推测。

　　“是啊！那天大家运气都很好，天明也是一套一个准。旁边围观的小孩走过来悄悄地对他说：哥哥，我给你钱，你帮我套一次吧——”

　　“小子倒挺聪明的！”章阳打趣道，“我小时候怎么没遇见过这么牛叉的哥哥？”

　　曼庭笑了笑，接着说：“天明没要他钱，直接把自己套中的礼物送给了他。我们玩了一天，晚上才回去。晚上还是头一天那么多人，地点是在小娅家。后来的几天，我们开着小姨夫的车跑了西塘的一些地方，天很冷，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在看着还不错的店里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说说各自家乡的一些年俗。”

　　“后来未天明有向你表示过吗？”

　　“后来就没有了……”曼庭的语气低下去一下很快又升了上来，“但他也没有刻意回避我了。大多数时候我们是这样组合的：小娅和李原，天明和马东，我和凌子。一个寒假下来，加上之前的几次‘团伙’活动，天明和马东倒成了不错的朋友，后来西屏常常打趣说即使未天明还想着可菲也没关系，我们这个组团追男友的努力也不算完全白费。因为马东的缘故，西屏和天明的关系也缓和了很多，西屏有时候会直接拿天明寻开心，天明看见西屏也会笑了……”

　　“挺好的，两个都是你的朋友，他们不掐，你也舒服。”章阳想了想说。

　　曼庭笑了笑，表示默认。

　　“开学之后怎么样？你们的关系有改善吗？”

　　“开学后没多久，就全面封校了！”曼庭的表情严肃起来。

　　“为什么？”章阳愣了一下。

　　“那是2003年的春天。”

　　“我知道了！非典！”

　　“是啊！那时候学校查得很严，我们都出不了校门，所有学生的兼职都全面暂停！”曼庭犹能体会到那种紧张感。

　　“我们也是，我那时候正上初三，校门都不能出，感觉自己都要疯掉了，课程又很紧——”

　　“这样一说你真比我小好多，我上大二你才初三！”曼庭突然来了个转折。

　　“咳咳咳！那可不是这么算的！”章阳立即挺挺胸膛，摸摸下巴，似乎胡茬能被摸成长须一般。

　　曼庭看着他故作老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他发现他的脸居然有些隐隐发红，她才收住笑容，继续说自己的故事：“我们就是在那半年挖掘了后山这个著名的‘旅游胜地’。天明和马东还研究了一下，做了几根鱼竿，李原领着小娅挖了很多细细的红蚯蚓做饵料，几个人像模像样地在后山的湖里钓起鱼来，居然还真被他们钓到了鱼，大家就在湖边支起烤架烤鱼吃，每次天明烤的鱼都是最漂亮的！“

　　章阳没有说话，他心中很羡慕她讲述的这个情景，恨不能现在就出现一个传说中的后山，他也支个烤架，烤出一个油光水滑举世无双的鱼来。

　　“每次天明都要帮凌子也烤一条鱼，他知道凌子一直都不怎么开心，他也知道她不开心，我也一定不好过。他用他的方式表达着对我的感情。”曼庭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从圣诞节到封校后这段时间，她和宗正都没有见过面。寒假是因为宗正回武汉老家，封校后自然就没法见了。那段时间他们电话通得也少……”

　　“那他们什么时候见面的？解封后吗？”

　　“不，封校期间宗正冒着风险来过学校一次，两个人隔着学校的铁栅栏见了一面，都戴着消毒口罩，多亏李原帮忙掩护，不然凌子要被记大过的！不过宗正离开的时候还是被晨报记者给拍了下来，他的车牌号和他戴口罩的侧脸都看得清清楚楚。标题是“现实版莴苣姑娘SARS是狠毒巫婆”，下面还配了一张一对恋人隔栏相见的漫画。把凌子比喻成被困塔楼的莴苣姑娘，宗正是不畏艰险的王子……那段时间这个浪漫的爱情桥段在我们学校都传疯了！”

　　“是挺浪漫的！”章阳想象得出来。

　　“我一直都觉得宗正哥能给凌子幸福……”曼庭有些伤感。

　　“有时候事情不会顺着我们的意愿发展……”章阳选择只评论不追问。

　　“是啊……”曼庭蜷了蜷自己的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一年的春天好像比任何一年春天过得都快，每天下完课大家就互相等着凑一起在校园里转，封校倒没有让我们的生活变得单调，反而是更加有趣起来…”

　　“你说可菲的事情……半年的话……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吧，这当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章阳一边推算时间一边问道。

　　“那一年的小满——”

　　“那不是你的生日吗？”章阳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就在学校解封后的两个星期前，那一天，大家约好了一起给我过生日，吃饭的时候，我第一次喝了点酒，后来就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