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不像城里,一到晚上脚下是黑黢黢的一片,但仰头望去璀璨的星空却是生活在城里的人们难得一见的。
本来光头要送我回舅太老爷家,见他喝多了,赵咏春不放心,就亲自送我。走到如意家门口,见她家院子里聚了不少人,一个个大睁着眼睛半张着嘴,津津有味地听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讲故事。
赵咏春好奇地拉着我站到人群后面,就听那个女人绘声绘色地讲道:“当天晚上,黄延秋在还没来得及装门的新房里睡下。不多时被喧闹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到处是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烁,自己不知啥时躺在了繁花大城市的街头,身边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的衣物。
奇怪地是,这些衣物平时都零散地放在他母亲的房中,当晚他母亲已经关门睡下,不知怎么都神奇地集中在包裹里同他一起飞到了异乡。巡视四周,见许多招牌上都写着南京市某某商店,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到了南京。
正在他又惊又怕的时候,两个交通警模样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交给他一张南京到上海的火车票,说那里有遣送站,能和家乡取得联系。他们把他送到站台上,还说他们随后也去上海。
黄延秋做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到了上海,赶紧找到车站派出所,没想到那两个交通警竟然在门口等他,两个人将他送到遣送站,对遣送站的负责人说他是河北邯郸市肥乡县北高乡辛寨村的人。遣送站就给辛寨村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让村里来人认领,但辛寨村查无此人,电报就滞留在了辛寨村。
与此同时,黄延秋的家人和他的未婚妻四处寻找突然失踪的黄延秋,这件事传到了辛寨村,他们派人将电报送给了北高村委会。看到这份电报,村委会的人更糊涂了。
黄延秋是7月27日晚上失踪的,电报拍发时间是7月28日上午,竟是在他失踪后仅10多小时,你们可知道,从北高村到上海坐火车最快也要22个小时,还必须到45公里外的邯郸市才能搭火车。黄延秋是晚上失踪的,晚上乡里不通汽车,他走时也未骑自行车,仅靠步行到邯郸起码也要八九个小时,省城又没有飞机场,坐飞机绝不可能。
难道是他自己一夜间飞到了上海?再说,他去上海干什么呢?村委会又给上海发电报确认此人就是黄延秋后,筹借了200块钱,派黄延秋的堂哥和邻村的两个村民去上海将他接了回来。”
一个老汉在鞋底磕打了几下抽完的烟袋锅发表意见,“我咋越听越邪乎呢?这些不会都是他编的吧?”
另一个中年妇女反驳说:“那不可能,他一个农村小伙,编这些干哈?吃饱了撑的。”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津津乐道起这件多年后仍无法破译的神秘事件。其实那个女人讲的只是黄延秋的第一次失踪,接下来还发生过两次,而且更加离奇。
在静谧的乡村夜晚,听这种离奇故事难免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况且是两个女孩子。从如意家到舅姥爷家要经过一片苞米地,夜晚的青纱帐漆黑一片,我们都有点紧张,彼此都能听到对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赵咏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我:“卓玛,你说真有这种事吗?我咋越听越瘆得慌。”
我说:“这种事,信不信在你自己,你相信,它就有,你不信,它就没有呗!”
前面就是打谷场了,几个大草垛一字排开,像黑暗中的金字塔矗立在场院上,经过一个草垛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垛里传出,赵咏春吓得妈呀一声,撒腿就往回跑,正好与从草垛后面绕出来的一个黑影撞在了一起。
那个黑影比她足足矮半个头,被她撞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这时又有一个黑影从草垛后面走出来,我举起手电一照,原来是宝泉。他上前扶起小麦尴尬地咳了两声问:“这是咋了,慌慌张张的见鬼了。”
赵咏春难为情地搓着双手,“对不起嫂子。”又惊魂未定地转向宝泉说:“李队长你还不知道吧,如意她姨那个村子出了个空中飞人,他本来是在家里睡觉,可一觉醒来不知怎地就到了南京。”
“狗屁空中飞人!都是胡编的,她到咱村才几天,瞧把你们弄得五迷三道的,明天我就把乡里的民警找来跟她谈谈话,看她还敢不敢大张旗鼓地宣杨封禁迷信。”
反正好事已经被我们搅了,我挽住小麦的胳膊对宝泉说:“你吓到我们了,所以要负责把咏春姐送回知青点,我和小麦先回家了。”宝泉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没大没小的。”小麦赶紧解释:“我喜欢她这样叫,舅姥姥听着像个老太太。”宝泉扑哧一声笑了,点着我俩说:“长幼有序,一点礼节都不懂,简直像两个孩子。”
看上去宝泉像是开玩笑,其实他心里一定不舒服,农村人比较看重辈分,该叫什么绝对不能马虎。小麦刚才大概被宝泉逼的快走投无路了,这会儿总算是虎口脱险,便推了宝泉一把说:“你快送咏春回去吧,我们走几步就到家了。”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小麦平整了一下衣服,嘱咐我不要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公婆,还解释说:“其实我们就是出去说说私房话,没做什么不正当的事,真的!”小麦越解释就越掩饰,我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她反而满脸通红,真是奇了怪了,她怕什么?都订婚了,干嘛还处处提防宝泉。
清晨天刚亮,我还在睡梦中,小麦就悄悄起来开始打扫院子,点火做早饭了。小麦熬的高粱米菜粥真是好喝,粥里放窝瓜,豆角和土豆,就着腌出油的咸鸭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顿美味健康的绿色营养早餐。
早饭后,小麦开始盘腿坐在炕上给舅太姥爷一家人做棉衣。她把剪裁成形的棉布铺在炕上,然后开始往上面絮棉花,她絮得又快又平又匀称,我也学着絮一只袖子,新棉花很蓬松,弄得我鼻子眼睛都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