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王府时,爆竹声声震耳欲聋,欢乐的气氛升腾到极点,万响礼炮放停后,众人的耳朵依然还在轰鸣不已。
踏着厚厚的金色、红色爆竹纸,清竹抱下喜车上的新人,两位新人十指相扣缓步来到府前。
忘缭的规矩,妾氏不能走王府的正大门而入,因此,清竹从正大门入宅,陵菱从正门一侧进入。
双双走入宅内,两人再次执手,走入祠堂,祭拜完清竹家的祖先及往生的父母后,在祠堂行完大礼,步入正堂,这新人才算迎入王府。
王府席开百桌,一时间平素清静的王府人声鼎沸,来道贺的王孙贵族络绎不绝,直把清竹的脸都笑得发僵。
喜房内,阿茶等奴婢们忙进忙出,连负责书房的清儿等人都被调派了过来帮忙。
从早到晚,奴婢们一个个忙得完全没时间进水进食,此刻虽然欢喜,脸上已倦意渐露。
生怕出什么差错而遭到责罚,奴婢们个个强打精神当差,尤其是新人已经入住。
端坐在喜床上等候夫君来与自己合饮夫妻酒,陵菱满心的幸福和喜悦,清竹,自第一次见面,她就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气质非凡的男人。
如今自己甘愿为妾方能与心上人共偕连理,怎能让她不雀跃?其实,她从未见过清竹容貌。
清竹号称面具王爷,面具从不离身,即使他俩泛舟湖上,清竹也未摘下过面具以真面目视她。
今夜,她的夫君,会以他的本来面目示她吗?不管他是丑陋还是英俊,她的心已在他身上。
含羞注视着案桌上的红烛,烛泪点点,蜡烛燃烧的吡啵声中,陵菱的心情随着烛泪的滑落变得越来越紧张。
屋外,热闹非凡,清儿奉命去伙房取些小点,新娘坐了一晚上尚未进食,管事怕饿着了新娘,使清儿跑腿。
清儿一阵小跑,来的回廊一角,忽然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伙房,清儿心中猛惊,这时伙房已经办完差,大家都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看着两人的打扮,根本不是王府中人,那么他们进伙房做什么?
掂起脚尖,清儿蹑手蹑脚地趴到窗前,赫然看见那二人走到酒缸边,拿出一个酒壶,把酒倒入壶中,然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纸包里的东西倒入酒壶,摇了又摇,晃了又晃。
两人中一名瘦小些的男人,从袖间掏出一袭紫裳,顷刻间包好头脸,仿佛王府内的某位奴婢,端起托盘摆放好酒壶,就准备出来。
此刻的清儿被眼前的一幕完全惊呆,她想喊,却根本喊不出来,在那人步出伙房的一刻,清儿迅速退至伙房一角,缩紧角落里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那两人步出伙房,四下看看没人,便往前院而去。
王府规定,内院奴婢不得往外院而去,今晚抽调到外院的仆役,均有记录,此刻清儿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凭她的直觉,这两人必定不是善人,如果今夜她做事不理,那么必定会有很大的影响。
咬了咬牙,清儿直奔前院而去,待她跑直前院的门廊处,与一名走往后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慌忙向对方比划着道歉,在王府,象清儿此刻莽撞奔跑是犯了大忌的,只是清儿心里惦记那两人的行为,根本无法顾及。
猛地发现此人是武夫打扮,清儿顿喜,抓着对方比划,她想找当日那救他的武夫,因为她感觉,那两个人的目标该是曾救下自己的清竹王爷,否则这些人也无须大费周折地如此行事。
被清儿撞到的武夫见清儿神色慌张,加上他并不太明白手语,仔细看清儿的大眼睛,里面的焦急出自肺腑,而看她的打扮当属内院奴婢,那她犯忌来外院要做什么呢?今日喜宴,能有什么事让她如此慌张呢?
沉思片刻,武夫示意清儿紧随自己,延院墙走了一段路,今晚众武夫的首领,正遥遥地站在一角的高处,观测着院内的情况。
清儿抬眼望去,那人正是当日搭救她的武夫,情急之下,清儿摘下面沙,指指自己使劲向武夫挥手。
身边的武夫被清儿的举动吓到,可当他看见清儿的容颜时,整个人完全呆怔不知所措。
那是他见过世上最美的姑娘吧?可是她到底想说什么呢?高台上巡察的武夫显然看见了清儿,只是清儿揭下面纱也没用,因为他当日见到的,是连男女都分不清的邋遢人儿,只是他不明白为何这女子看见自己会如此激动。
示意另外一名巡察的武夫来站自己的岗位,武夫飞身而下,矗立在清儿面前,清儿此刻完全没了素日来的形象,扑上前去抓住武夫的衣袖,指着人群拼命摇晃。
摇晃着武夫衣袖,清儿指指人群,做了个喝酒的姿势,武夫不禁迷惑:“你这么急叫我下来,是想去喝酒?”
差点没被武夫的话急死,清儿使劲摇头,她很想说:“快,有人要害王爷。”然而喉咙里只有嘶哑的气息。
着急地比划着:“两个人,酒,害人,害王爷!”清儿想不到更简单的表述方式,急得流下了眼泪。
时间紧迫,她生怕那二人真的将有问题的毒酒让王爷饮下,情急之中,她拉起武夫就往人堆里冲,她仅能比划的,就是‘王爷’二字,被她带着往前跑的武夫要想挣脱她其实易如反掌。
但武夫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自己,这女子必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慌张,奔跑中,他看清了她比划的手势‘王爷’。
浓眉顿蹙,本能地拉上清儿拔气飞腾,因为他知道此刻王爷处于什么位置,瞬间,已经带着清儿来到了王爷座前。
尚未站稳,清儿已经看见了那紫裳人放下酒壶,将酒替王爷斟满,而王爷正和一旁的某人谈笑,言谈间已经举起了酒杯准备畅饮。
估算着自己制止王爷已经来不及了,清儿把心一横,疾速朝那匆匆离开的紫裳人身上撞去。
那人冷不防被清儿一撞,整个人倒在旁边宾客的酒桌上,顿时桌上杯盘狼藉,宾客被惊得倒向一边。
清竹目睹眼前混乱一幕,霍然站起,正待喝斥,却见清儿用尽全身力气扯下那人面纱,面纱下当然没有什么王府的奴婢,而是一名男子。
那男子竭力挣扎,竟自腰间拔出了匕首,直奔清儿胸前插去,只是他再快也不及王府的武夫首领快,武夫长剑一挥,那人连匕首带手腕都飞了出去。
鲜血溅了清儿一身,原本勇猛的清儿,见此情形,立即呆滞,武夫见状怕再生什么意外,一把将清儿拽至自己身后,剑指那男子的咽喉,那男子此刻业已在剧痛中昏迷。
王府武夫瞬间把门的把门,登楼的登楼,至于那假扮奴婢的男子,被武夫们即刻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混身颤抖的清儿,好半天才踉踉跄跄地走到王爷面前,击落了清竹手中的酒杯,颤抖地指着酒壶,使劲摇头。
再傻的人,此时已经看出来有人意图在酒中下毒,如今毒害王爷不成,被一个小小奴婢揭穿。
清竹平淡地扫视院中各人,继而微微一笑:“无防,各位继续尽兴。来人,将毒害本王的人好好看守起来,待本王喜筵后再行审问。”
收回视线,眼前的哑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清儿,他对她印象至深。
此时的清儿依然颤抖不已,面纱卸下,额头的乌发被汗水浸透,雪白透明的肌肤上因为适才紧张过度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美丽的大眼睛满是真挚的关切和不安,朱唇微启,却无法表达半句对清竹想说的话。
“大胆!你竟然揭下面纱直视王爷!”不知道是谁喝了一声,才使清儿慌忙低下头佩戴好面纱。
挥了挥手,示意旁人不再呵斥清儿,亦示意武夫带清儿退下,这一晚,清竹淡定自如,仿佛从来没有人想谋害他似的。
清儿随武夫退回后院,武夫找来管事,叮嘱善待清儿,并让药膳坊准备好压惊的汤药,安排好一切这才离去。
王府管教甚严,因此尽管前院炸了锅出了事,内院收不到半丝风声依然平静似水。
直至宾客退尽,才有人报了当家的正妻,当时把这王府的女主人吓得花容失色。
按惯例清竹会在新人房中待上两晚,但因为今天事发突然,清竹在前往喜房前,先去了自己妻子那儿。
看见惶惶不安的妻子,清竹显出了少有的温柔:“傻瓜,我能有什么事,那逆人已受重伤被看押起来,你放心吧。”
“今夜我在此不便久留,过来是为了告慰你,所以毋须担忧,侍卫们做得很好。你且歇息吧,我嘱咐了药膳坊为你熬制了定惊汤,记得服下。”
微笑着安抚完妻子,清竹转道喜房,那里,有位对他独有情钟的女子殷殷期盼他的到来。
走在庭院间,风吹竹背沙沙作响,微风拂过脸颊,带着竹林的清香,清竹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菱菱,你虽是佳人,本王却注定负你,不过你为本王付出的真心,本王定会厚待于你。”
婚姻对清竹来说,没有爱情,只有需要,这需要并不是狭隘到肉身的,而是为了未来王位的需要。
王暗中已经在替他铺垫通往新王之位的道路,陵菱,就是王安排护佑清竹的一枚棋子。
清竹自小就接受王安排的教育,不需要感情,只需要理性和手腕,加上控制国家的谋略,他,不是单纯的一个人,他,代表着王权及统治。
星空朗月下,高大的清竹来到了喜房的门口,奴婢们见主人莅临,赶紧低头退下,诺大的厅房内,只剩下两名在侧厅等候传唤的哑婢。
听见门口忽然安静下来,陵菱的心狂跳不止,她知道,她期盼的人来了,娇美的容颜蒙上了含羞的红,眼波流转之间,幸福随之流淌。
“菱菱……”清竹微笑,此刻的陵菱异常的美艳,伸手扶起美娇娘,递过早已准备好的夫妻酒,“干。”
含羞低头,陵菱的唇角微翘:“干……”
缓缓放下手中酒杯,清竹凝望眼前美人,执起陵菱柔荑,旋即将她抱起,陵菱紧搂着清竹的脖子,媚眼含羞,把头埋在了清竹怀中。
“酒不醉人人自醉,菱菱,让你久等了……”清竹含笑将陵菱放在喜床上,揭下了喜床的帐幔。
有诗云: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不过,尽管春宵苦短,清竹却非得色而忘形的昏君,当东方薄光初现,陵菱还在他怀中酣睡时,他已经抬脚下床,洗漱完毕,示意守夜的奴婢暂时不需要叫醒陵菱,自己便离开了。
清晨,露水打在竹叶上,清新怡人,竹苑是清竹最喜欢的练功地点,在他的别院当中,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拳法、剑法行云流水般地各打一套后,清竹来到竹苑一侧的小湖旁,随意地坐在湖畔,伸手拍了拍石间的清泉,泉水叮咚作响,煞是动听有趣。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她,那个叫清儿的奴婢,昨晚没有她,自己当真说不好会着了道,她的眼神,让他心中似有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