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已经是暮晚时分，下了场小雨，清冷的街上行人所见无几。

男人微微倾斜仰靠于后座，眉宇间有淡淡的褶皱，双目微暝，流露几分疲累，他是真有些累了，不是因为最近棘手的事情，纵横商场这么多年，再胡搅难缠的事情都习惯了。去了趟美国，整整十五天，白天开会，晚上饭局，酒宴，每每到凌晨天微微亮才散了。

“温先生，秘书说您已经十天没合过眼，晚上的酒会十一点才开始，一喝起来恐怕没有凌晨几点是不会歇的，您是不是叫别人替您去？”半个多月的行程，老北没有跟在他身边，只是从他的神态里就能看到疲倦，一起陪同去的同事都早早回家歇息了，他却还有一个又一个预约。

温夜白淡淡地笑笑，“你替我打个电话，叫程津津一起过来。”

“知道，先生，那我现在是先送您回家休息？”老北犹豫着问。

温夜白揉了几下眉头，“不急在一时，先去酒宴，一秒钟也不要耽搁了。”

老北再不多话，温夜白的拼命他见得多了，表面上纵然风光无限，实际上外人表面上看起来他十分轻松，背后付出的辛苦则加倍的多，只是那时候偶尔还会休息一下，不像现在般日夜无光，他轻叹一声息，继续将注意力放回前方的道路上。

唇角勾起冷淡弧度，眸中慧黠一闪，土地有几家大企都在抢，他还没怎么动作，美国那边的大企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今晚要见面的王老实力不容小觑，摆平了几乎就是手到擒来，只是他出了名爱美色，千金难抵美人一笑。

隔着玻璃，目光落到窗外，华灯初上，暮色迷离，很快掩没在一片深邃之中。

※※※※

“子瑞。”进了兰厅会所一会，程津津就望见温夜白的身影，加紧了步子迎上去。

“我来的时候听说了，听说这是个很大的合同，你奔波了半个月，不过凑巧的是，王老那个人我正好认识，他上个月请我去吃饭，我没答应，”程津津拉着温夜白的手边走边说，“所以你这次找我来，就找对了，除了我，没人能摆平他。”

她的反应完全在温夜白的预料之中，他微微一颌首，低沉应了一声，便和着她一起进了包房，包房里的装潢承袭了一贯地大气奢华，霓虹灯，水晶桌，有钱人的奢靡地，差不多就这个调调。

程津津走在他面前挑了个靠近王老的位子坐下来，坐定，这才转向旁边年近半百，颇有些官肚的男人，脸上扬着笑意，眸子里流露出几分诧异：“王总，好久不见，贵人多忘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我这个小人物呢？”

被称作王总的男人，一脸的笑意，目光肆无忌惮，轻佻地打量着她，程津津晚上穿一条低胸桃红裙，微露酥胸，一头长发挽在脑后，深入的乳沟没有半点遮掩：“怎么会不认识呢，温总的未婚妻，S市第一美人，只要见过一眼就永生难忘。”

程津津闻声，心中为自己的魅力暗暗一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旁边的男人，笑得甜蜜，“难得见一面，我和王总又这么投缘，今晚唱一局怎么够，王总改天有空，我们再出来畅饮一局？”

美人勾心尖，几乎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抵挡住的，特别是这个见色眼开的男人，王总爆发出爽朗大笑，“好，好！温氏的诚意真是一顶一的厚重，别人比起你们简直是九牛一毛，温总您的未婚妻大方得体，你这次可真是娶到宝了。”很快察觉自己说话有问题，立刻陷入尴尬，默默乞求他没有听见他的话。

但没料到他非但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王总过奖了。”

“我看这次的合约，也不用再比较谁更有利润了，温总在信誉可是名扬四海，就连我在美国也耳濡目染，美企啊什么的，就算效率再好利润再大，也不过是外国人，不比我们自家人亲，你说是吧？”王总率先举杯，“温总，我先干为敬了，你随意。”

温夜白只是淡淡地笑笑，举起杯子回敬他，之后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程津津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着，以她的美色和身段，想要勾引的男人没有不会成功的，王总顾着灌温夜白酒的时候，眼到处，并未落下他身侧那位绰约佳人，目光如鼠，不停打量着那曼妙的身躯。

※※※※

她很想念温夜白，但此刻却不知如何能见到他一面。

与此同时，他公布婚礼的事情每天都在被大肆渲染着，有种就要成为事实的错觉。

顾善手掌抚着怀孕近五个月已明显隆起的腹部，却一直惴惴不安。

如果见了温夜白，告知关于她怀孕的事情却被怀疑，那她该怎么办？

如果他承认了要娶程津津，又该怎么办？

如果她一直没有等来温夜白，却等到他要结婚的消息被证实……顾善抬头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擦掉她不知何时悄声落下的眼泪。一时更没安全感，她抱紧自己的胳膊，眼泪流入了床单里。

不知过了多久。

卧室的下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小心点。”

顾善飞速地跑到门口，看到了站在客厅的温夜白。他穿着他最常穿的白色短袖衬衫，还是如此帅气，带给她的却是更多的伤感，只是眨眼间，就过了一个季节。

仔细地看温夜白时，才发现他似乎有些醉了，他脸上没有半点红晕，踉跄的脚步却出卖了他的状况，晃晃悠悠的身子正被程津津搀扶着走上楼梯，她紧咬着唇，突然没有勇气上前夺过他，就在他们要逼近时，狼狈地躲到了门后。

“我不是说自己可以回来吗？”停在门口，他看了看程津津，“我没什么事，回去吧。”

“是……我很快就回去，不过都到这里了，就让我送你回房，不然我会担心。”

“嗯？”温夜白看向她，位了一个长长的尾音。

程津津抿了抿唇，看不出神情，低低应了一声：“我现在就回去。”

程津津走了以后，温夜白在门口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回身走入卧室。

顾善透过门缝的位置，看到漆黑一团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他身上的衣服完整地穿着，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地躺在大床上，一道月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映照在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将他的疲倦显露得一目了然。他的一只手滑落在床角，虚虚地拢着，想抬手扯掉衬衫扭扣，动了两下，没有力气似地又倒了下去。

顾善心头一酸，蓦地要上前，只想伸手握住那只手……刚要从门摆里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立刻身形一顿，去而复返的程津津走进了卧室，看了看温夜白凌乱地卧在床上，弯下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双手想要解掉他的衬衫扭扣，踌躇了一番，却终是没那个胆量。

程津津转身正准备出去，突然转过头望着顾善藏在门后方向的位置。

她立即面色大惊，僵着身子缩在角落。

程津津蹙了蹙眉，看了一眼似乎有一丝黑影晃过的门摆，迟疑地走去。

顾善紧张地屏住气，……她被发现了？

正在此时，床上的温夜白翻了个身，发出的声响让程津津吓得忘记了即将要做的事情，心虚地往后看了眼睡着的男人，努了努嘴快速地离开了卧室。

离开时还听得到程津津低低的声音，在漆黑的静夜显得如此清晰：“竟然会以为房里有其他的人……就算她有这里的钥匙怎么可能有胆子进来……到如今怎会还不知道子瑞最讨厌的人就是她……根本不可能再厚颜无耻的过来了……”

她听到程津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声音，心头一堵。

他讨厌的人是她……

不知为何，明知道他们现在之间出现了问题，听到这样的事实，还是会无法抑制的觉得难过。怀孕的敏感让她的泪腺总是崩塌了般，吸了吸鼻子，才门后走了出来。

他动了动，伸手不耐烦地扯了扯衬衫，扭扣都被扯得掉了下来，似乎有些热，衬衫敞开，坦露出胸膛，犹觉得不够，最后扯掉了身上的衬衫。顾善第一次看到他喝醉酒的模样，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她，便走到了床前。

卧室没有开灯，月火幽幽，橙黄的光晕照过他的脸颊，忽明忽暗。因为醉了的缘故，他的神态带了几分淡淡慵懒，面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银色光辉中，他的面庞温润而俊逸，足以让全天下的人为他动心，却写着满满的疲倦……脑海交叉认识的几百个日子里，他总是深夜归来，令人心碎或是心动的记忆片段……不由自主将手指移到他的下颌，脸颊，双手小心地捧住。

顾善低头认真地看他，她与他日夜相对过几百个日子，亦从不觉得有半点酸涩的心情，甚至在受过最不堪的对待时也没有绝望过，他没有对她说喜欢她，没有承认过他的心意……可是，她却将他放进了心中。

她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怨恨他？他就要和程津津结婚了……

他忽地睁开眼，夜般黑漆漆的眼睛地看着她，眸子里透出微弱的光亮。

顾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生生吓了一跳，双手没有动弹，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反应。然而，他却只是这样看了看她，一会儿又闭上了眼，她没有见过他醉酒的神态，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还有点若有所思地，就听到他呢喃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