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旗下一击战鼓，军阵之中，忽而踏出金甲的一将来。他骑一匹赤兔马，执一柄赤霄剑，面容藏在头盔里，一双眸子却沉沉的，深不见底。
“故人？”圆阵之前，将军眉间一紧。
红衣少女垂首退去，披着金甲的可汗上前，赤兔的蹄踏上冰封的溪流，裂缝悄然蜿蜒着，渗进愈来愈深的河底。
“慕容将军久等了。”可汗轻轻一拉缰绳，赤兔在银甲将军前站定，“是我来晚了，这回比试，便让将军三刀罢。”
将军哂笑一声：“可汗这么说，可是看轻在下？”
“慕容将军与我燕堇对峙三月，哪里是看轻将军呢？”可汗道，“只是念在故人情份，今日又来得晚了，不让三刀岂不是显得我大燕堇……言而无信？”
“好一个言而无信。”将军冷冷道，“那话便不多说了，可汗接招罢。”
话音未落，长刀出鞘。
那是柄修长而锋利的刀，似雁翎般，带着点妩媚的弧度，却又泛着彻骨的寒意。将军再一勒马，持刀向赤兔上的金甲可汗而去。
可汗却不闪避，他整个人似红日般灿烂，而这灿烂之中却好像藏着死灰。霞光在他身上一闪，却已是西沉之前最后的明亮。
他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之上，赤霄剑却未曾出鞘。将军的刀锋离他不过二尺，而他却瞥见那刃上绘了山水般的暗纹，虽敛不住寒意，这寒意里却存了些莫名的温柔……
一如往昔。
可汗似乎看得有些愣神，竟生生退了一步。他依然没有拔剑，面甲却被削去了一块，露出小半张脸来。
“可汗……！”燕堇阵内，红衣少女惊呼一声。
可汗却不惊慌，只对着将军笑笑，道：“一刀。”
银甲将军也未曾料到他竟是这般反应，话语噎在喉咙里，终是没有说出口。长刀在他手中转了转，划出一片满月般的光辉，再次斩向可汗。
可汗依然没有拔剑。
这一次长刀斩飞了可汗的肩甲，擦出一抹淡淡的血色来，如蔷薇旗的赤底般，被这皑皑白雪一映，灿烂而耀眼。
“两刀。”可汗道。他的面甲已经碎了小半，笑容未减，却带着浓稠而令人窒息的哀伤。那哀伤在呼啸的北风里四散开来，对垒的将士们嗅一嗅，嗅到了沉淀多年的苦涩。
“可汗不还手？”将军与可汗错身而过，二人位置已然对转。他拉着缰绳转回身来，座下白马踩在冰面之上，声音清脆，恍若玉碎。
“让慕容将军久等了，就赔礼三刀。”可汗低声道。
“可汗让这三刀，可是想直接把命予了在下？”将军冷笑。
他不再等可汗的回应，提起缰绳纵马而来，长刀高高扬起，在半空中骤然分为两柄！
银甲将军竟松开缰绳，以双手持刀，整个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凌空扑向对面的燕堇可汗。他身上虽穿了铠甲，跃起的时候身形竟还轻盈如白鹤，衣摆上蔷薇盛放！
二人擦肩而过，刀剑相击之声轰然炸响。将军稳稳地落在了他的马鞍之上，而在他身后，什么东西骨碌碌滚落于地。
却没有带血。
燕堇阵内，红衣的鲛人少女这次却没有发出惊呼，一双赤金眸子沉沉的，闪过一道莫名的光亮，却又旋即湮没无息。她的可汗依然稳稳地坐在赤兔马之上，只是头盔被将军削掉了，露出散掉的发，与一张脸。
将军看着那张脸，一瞬间没了所有动作。他怔怔地退了两步，手中长刀无力地垂下，触及冰封的溪流，是清脆而易碎的一声。
那是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却只应存在于被他努力忘掉的回忆里，被尘封被掩埋被烧成灰烬。与这张脸相关的一切早已被他亲手扼死，然后埋进心底不见天日的角落。
少年时四年相知，人祸后六年茫茫，十年光阴一瞬而过，本以为早已阴阳两隔。
却不料在这战场上，逢了被埋葬许久的故人。一匹赤兔马，一柄赤霄剑，身后军旗上，却已是咆哮的草原狼。
许久的沉默之后，将军终于开了口。
“你……还活着？”
可汗望着他，笑容里的哀伤忽而汹涌至极。
“好久不见，洛初晓。”
他轻轻地说，唤的却是他多年前的姓名。
八 百花之刃
全场哗然。洛初晓愣愣地看着对面的魁梧男人，秦横意识到了他的目光，遂抬了头。
“你很厉害。”他苦笑一声，“我赢不了你。”
洛初晓一脸茫然，秦横倒是果断，转过身去下擂台，消失在人群之中。
司仪的教官被秦横的反应给弄得有些懵，下意识抬头去看高台之上的慕容威。主帅大人皱了皱眉，以唇形道：“继续。”
只一声，锣鼓再响。
“第二轮，洛初晓对秦横，洛初晓胜！”
再一声。
“第三轮即将开始，请洛初晓做好准备！”
洛初晓捂着腰间，只觉得胸口升腾起一股热流来。他忽而觉得这春日的阳光也不算刺眼了，反倒冲开了淅沥的雨，给全世界镀上一层暖意。他已赢了两轮，再赢一轮的话，北苍骑……触手可及。
他转过头望向高台之上，想给姐姐邀邀功。他想说他撑下来了，发着烧断着手也撑下来了，从此也将是北苍骑的一员，他没有……给慕容家丢脸。
隔着人群，他终于寻到了那绣着鹤的衣裙，话还未出口，倏忽间眼前模糊。
鲜血再次渗了出来，染红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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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威！”慕容纨袖这次终于抓到了自家堂兄的领子，“你再不停止比赛我真打你了！”
慕容威皱了皱眉，轻而易举地拨开了她的手，冷冷道：“别吵。”
“我吵？！”慕容纨袖气结，“我还吵了？！我弟弟出了事，你去跟我爹交代？”
“交代？”慕容威挑了挑眉，“他不是流着慕容家的血么，还偷学了‘鹤之刀’，能出什么事？”
“他喜欢硬撑你不知道么？！”慕容纨袖抡起膀子又要冲过来，再一次被慕容威轻而易举地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