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苍骑主帅用另一只手稳稳地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轻啜一口，眸色更深。

“那就好好看看他能硬撑到什么时候了。”

“你？！”慕容纨袖愤愤地跺了跺脚，正要转身自个儿冲下楼去，刚迈出步子却差点撞上一人。来者估摸着也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冲下来，连忙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那是个黑衣的青年，没穿北苍骑红衬白衣的战袍，也没佩玉，反而系了只玉酒壶，翠得晶莹剔透。

“……谢奕？”

“好久不见啊纨袖妹妹。”黑衣青年笑得慵懒，身上散出些许醇香的酒味来，“今日心情好，来咱们府看比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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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奕，北苍骑副帅。

在慕容纨袖记忆里，这人自幼便与慕容威狼狈为奸，年少时候干了不少欺负她的事儿，比如悄悄系只蟑螂在她头发上，还跟慕容威通气瞒了她整整一天，让人和蟑螂同吃同住同睡，直到沐浴时……一声惊叫，水漫金山。

慕容纨袖进退维谷，只得气鼓鼓地坐了回去。黑衣青年笑了笑，走向副帅位，懒散地瘫了下去：“可别担心啦，男孩子长大了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吧，他还没像秦横那个懦夫一样喊弃权呢。”

“他喊弃权？”慕容纨袖把眼珠子一瞪，“他死了都不会喊弃权！”

谢奕却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慕容威见他心安理得，皱眉道：“做什么去了？”

谢奕笑：“喝酒呀。”

慕容威道：“少喝点。”

慕容纨袖心里着急，见不得这两人在危急时刻还眉来眼去，遂一把推开自家堂兄，道：“谢奕！你给洛初晓下一轮排的是谁？”

谢奕摊了摊手：“姬霆呗。”

慕容纨袖一愣，觉得这名儿熟悉是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正当她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一旁的慕容威却轻笑着开了口：“泷涴姬家的长公子姬霆么？”

谢奕抿着茶，点了点头，见慕容纨袖不解的神情，道：“不算京城五门，纨袖妹妹便不知道了？”慕容纨袖瞪他，谢奕耸耸肩，继续道：“姬家自太祖皇帝开国始就驻守北境泷涴城，不怎么和中原来往，不过平燕堇流寇倒是一把好手，毕竟他们的雪豹旗在当年宣武皇帝北伐时候，比你们慕容家的蔷薇旗飘得早。”

“飘是飘得早，可惜折得太快。”慕容威叹了口气，“当年燕堇‘天可汗’的父辈们攻下那时候的都城清麟之时，姬家的豹子旗，可是烧得一干二净。”

“子澄。”谢奕唤了慕容威的字，“说这话，当心姬家觉得你慕容家在酸他们呀？”

“那便不说了，说回姬霆那孩子吧。”慕容威摆手，“他可是北境最恼人的小豹子，姓姬的怎么想的，送他来北苍骑，不得给我烦死？”

“烦死？”慕容纨袖更懵了，“他很厉害么？”

谢奕拍了拍她的肩：“纨袖妹妹到时候可别太担心了。姬霆这孩子，一柄‘百花枪’耍得可溜，虽然话多了点，但还是知道分寸，肯定不会把初晓弟弟弄死的，对吧？”

慕容纨袖忽而觉得这两人没指望了。

怒而拍桌，唤来家丁。

“那燕堇的小右贤王殿下呢？他不是自称洛初晓的朋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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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独孤夏正踩在齐膝深的水里，艰难地步步前行。

步子迈得困难，却灭不了他那横冲直撞的势头。独孤夏一面提着衣袍，心里埋怨着华澜衣服真是麻烦长不拉叽拖泥带水，嘴巴里也说开了：“慕容威那个混蛋一点都没有想救洛初晓的意思！初晓他受伤那么严重还发着烧骨头都没接好，慕容威居然不管不顾让他继续上场！”

“殿下……”叱罗宽怯生生地喊。

“听纨袖姐姐说慕容威也算洛初晓的堂哥吧？！不就跟他不是一个妈吗！”独孤夏继续愤愤不平，“华澜人就这么喜欢窝里斗啊？！简直暴殄天物令人发指毛骨悚然！”

他想起了从白胡子老头那里新学的华澜成语，顺手一用，有点洋洋得意。

“殿下……这些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丘穆陵炎无奈道，“我知道你很气，不过这路好像不太对……咱们该不会走到暗渠来了吧？”

将才这三人随慕容纨袖坐在看台上，却见了慕容威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独孤夏少年意气忍不了，遂吆喝上自家狐朋狗友，悄悄从北苍骑主帅背后溜了。正在楼下望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一筹莫展，右贤王殿下灵光一闪，说我来的时候见了扇地道门，咱们去把锁给撬了进去，到时候直接绕过这群人从擂台上出来……

然后他们就站在泥水里了。

“什么暗渠！什么暗渠！”独孤夏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什么暗渠！明明是地道！”

他本就焦头烂额，洛初晓还在擂台上拼命厮杀，再多折腾一会儿，说不定就只能给人家收尸了。这会儿丘穆陵炎竟然质疑他找的近路，是个人都得气。

“殿下……你可别急……”叱罗宽见状，忙打圆场。

独孤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拎着袍子，啪哒啪哒地继续踩着水向前跑去。

却听到了来自遥遥地面上的一声锣鼓。

“第三轮，洛初晓对姬霆第一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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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初晓死死盯着对面持枪的少年，他攥紧了清泸刀，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手中渗出的冷汗，寒冰般，扎着他掌心。脑子里却混沌，仿佛烧着一团火。

他知道自己撑过两轮比赛，该是到了极限。可眼前这个叫姬霆的少年意气风发，提着一柄长枪，眼底清澈得仿佛能看见星辰。

他看见对面的少年抡起了枪，只得苦笑一声。

来了！

枪刃闪着危险的寒光，携着凛风撞向他。洛初晓见姬霆来势汹汹，忙提刀去挡，视野却骤然模糊！

他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金声炸响。

洛初晓却没有嗅到鲜血的味道。待他回过神来，清泸刀已然与姬霆的长枪狠狠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