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钺，”止戈起身望向阳钺，轻轻地唤了一句，“鬼活了是么？”

　　阳钺紧了紧袖间的手指，沉声道：“是。”

　　止戈蹙了眉，不再言语。

　　君如阙紧紧握着苏瑶的手，伸手拨了拨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笑得淡雅温柔。

　　云晏唏嘘：“爬都爬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这副表情作甚？还能爬回来？”她趴在棺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我数了一下，这里一共有四口棺材，师娘和先生睡一口，朱儿和紫儿一口，我和止戈一口，阳钺独自一口，正好够睡！”

　　朱儿和紫儿额角的青筋不住地跳了跳，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自己主子竟然好这么一口！

　　“正好四口，”君如阙低笑道，“看来是等我们很久了。”

　　“不是应该七口才对么？”朱儿拧着眉，数了数人头。

　　君如阙与阳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里虽然站了七个人，然而他们夫妇与阳钺是不需要的，所以四口棺材足矣！

　　止戈低敛着眉，浅浅一笑，默了片刻，只道：“阿钺，生火罢。”

　　阳钺也未在纠结，应了声，照着止戈的话去生火。

　　“云梦泽几十里内没有任何活物，我去羽山附近走一遭。”阳钺生好火，恭敬地向止戈请示。

　　止戈轻轻按住桌上的墨玉，指尖一点点地抚过剑身的纹路，默了默，道：“快去快回。”

　　阳钺领命而去，转眼身形便没入月色之中。

　　云晏从棺材上飘下来，老老实实地窝在火堆旁，这样冷的天，她的身子还真有点承受不住。

　　“云阁主。”止戈解下自己身上的雪白裘裳，递给云晏。

　　云晏抬眼去看站在自己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八岁的女子，她一袭黑色曲裾，曲裾下摆绣着一直展翅欲飞的白色凤凰，腰间的束带和领袖乃是白色的冰消，上面绣着古老的文字。

　　那一袭装束神秘，让人肃然。

　　只是，那一副身板委实清瘦了些。

　　云晏的目光落在止戈手中的裘裳上，思忖片刻，笑道：“不用。”她实在不敢确定，如若现在她接了她手中的裘裳，将她冻出个万一，那个人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你放心，我的身子没有传说中的那样不堪，”止戈唇角弯了弯，素来冷涩的声音染上些许的暖意，“甚至比常人还要好些。”她直接俯下身子，将裘裳塞进了云晏手里，然后一撩下摆，坐在了云晏身侧。

　　云晏笑着，也未在推辞，敞开貂裘将自己埋在里面。

　　火色映染着面容，忽明忽暗，外面的风倦然欲憩，没过门槛的积雪因着冷风的撩拨，细碎的雪花略略在门处飞舞。

　　朱儿过去掩上了门，将所有的寒气阻在外面。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云晏往止戈身侧靠了靠，两只眼睛盯着她脸上那副黄金面具，露在外面的那一抹薄唇，美好得犹如开在晨光里面沾了露珠的玫瑰。她肤色白皙，脖颈欣长美好，往下一片娇艳的姿色被藏在了衣袍里面。

　　这样的女子，云晏实在不能想象得出那一张脸到底能够丑到什么程度。

　　止戈嘴角的弧度滞了滞，她眼神定定地看着云晏。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美成什么样，才能将那个没出息的男人给吓疯了。”云晏笑得坦诚，丝毫没有躲闪止戈看过来的眼神。这样的女子，若要说是生了一张美绝人寰的脸蛋，她才是相信的。

　　“呵，”止戈笑出声来，自然知道云晏所指何事，“那人是给阿昭吓疯的，阿昭只厉声呵斥了一句，他从墙上跌下去，摔到了脑袋，就痴傻成疯了。”

　　外面流传，颜家的小姑姑生得极丑，曾经活生生吓疯了入室盗窃的贼者。却不想，里面一番隐情竟是这般模样。

　　紫儿与朱儿面面相觑，都说流言不可信，万万没想到会荒诞成这样。人家好生生的姑娘家，什么也没做，竟也似得罪了天下人，硬生生被抹黑成天下第一丑女子。

　　“父亲说我这张脸会给颜家带来灾祸，是以十六年来不让我出门，以前阿昭也不愿意我顶着这张脸出去，”止戈敛下眼帘，伸手去摘脸上的黄金面具，“他说会给他惹祸。”

　　屋子里的空气似是凝住了一般，云晏憋着一口气，不敢吐出来。

　　“其实也没有要刻意不给人看，不过是生了一副人样。”止戈笑起来，摘下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那一瞬，云晏明显地感觉到周侧的火色骤然暗了下去，然而眼前的光泽却猛地暴亮起来，险些闪了眼。

　　这一副容颜……

　　云晏倒抽一口凉气，憋着的一口气呛在胸口，狠狠地咳起来，她一把拿过止戈手中的面具，颤着手重新附在她脸上：“你还是带着比较好。”

　　“女孩子生成这模样，确实不方便，”君如阙笑着点评了一句，“尤其像姑娘这样的家世，天下千万双眼睛盯着你，防不胜防。”

　　“先生当年也是看上了师娘的姿色，才赖上师娘罢？”云晏扬了扬眉，问的是问句，却是陈述的口吻，末了不忘补一句，“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一样，好色！”

　　君如阙展颜一笑，不见丝毫恼意，闲闲开口，理所当然：“食色，性也。”

　　苏瑶掩着嘴轻笑，她没有给君如阙解释。

　　云晏立马鄙视过去，回头便看见自己两个丫头还伸长了脖子盯着止戈瞧，冷冷丢出一句：“哈喇子流出来！”

　　两丫头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有，登时眼神愤愤地砍向云晏，意思很明显：主子，您老人家还能有个正经的时候么？

　　云晏鸟也没鸟这两货，意思也很明显：这个样子还不够正经么？主子我今天可没有出去招惹男人，已经给你们省很多事情了，你们就知足罢！

　　屋子里安静下来，火色跳跃，明灭不定。柴禾燃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乍起的火星于寒冷的空气里面一瞬即灭。

　　“嗒。”

　　一声响动从某处传过来，划破了静谧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