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活不易,死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一句话,威胁意味甚重,让倾城的面色一变再变,她似乎可以真真切切看到他抬手间便将折断了那人的命脉!
这个男人过于阴狠,那一张绝色冷颜下因着令人恐惧的杀戮,让她甚至不敢再轻易忤逆。
“我应你,”倾城绝望地闭上眼眸,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再次睁开眼时,里面只剩下决绝,“但是,我不仅仅要他活,我要他依旧还能如往日那般上战场。否则,我与他便是顷瞬间死了,也不会应你的。”
“好。”宁昭虚了虚眸子,浅浅吐出一字。
早年的时候,南国的祭司预言过荀川的命,他知道他活得会长久些。然而也仅仅只是知道他会活得比旁人长久些,而其他人的命,他不知道。这潦湘城戒备如此森严,若想安然出去,实非易事。
“明焕,这日后上了战场可是燕国的大将。”荀川笑盈盈地提了一句。
宁昭稍稍抬眼,目光落在坐在那处的止戈身上,止戈的目光堪堪望过来,他神色凝了一瞬,薄唇微启:“战场上的事情,留着战场上去解决,我们现下最重要的是平安离开燕国。”
“那便留着日后一道解决罢。”玄色的广袖拂过漆黑的墨玉,如缎般铺泻了一地。于这件事上,止戈总算跟宁昭达成了一致。
宁昭眉色略缓,重新坐回到榻上。袖间的画影破入肌肤,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往下滴,他嘴角挽着一痕深邃的笑意:“倾城公主,我的血只能暂时保他无虞,若是你毁诺,得不到长安的血,届时便是东泽柏家也是束手无策的了。”
绯色的血雾弥散开来,一点点沁进残破的肌理,他略略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倾城美人,开口声如玉碎,言语却无情至极:“他,必死无疑。”
倾城眼里闪过一线恼色,吃力地直起身子,狠狠道:“若是你毁诺,当如何?”
“哈!”荀川嗤笑,“那他就只能等死呗,还能如何?”
“你……”倾城震怒。
“所以,你只能赌我不会食言。”宁昭一句尘埃落定,将倾城所有的退路皆钉死在只言片语之下,完完全全地掌控了主动权。
李昌文面如土色,自是知道自己死期已至。
“呃……”
随着宁昭鲜血的渗入,榻上的男子微微抽搐一下,喉咙间发出一声低沉的s吟。
“他果然醒了呢!”倾城当即一喜,已然顾不得宁昭说了些什么,挪着身子便去看那男子。
“咳咳……”俯卧着的男子陡然猛咳起来,扯动着被铁烙过的脸颊,焦灼的伤口狰狞可怖。
“唔唔……”他闭着眼,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隐隐绰绰,破碎不成形。
然而,宁昭却猛地一颤,瞳孔骤然紧缩,他俯身过去想要探那人的额头,却被那人蓦地一把紧紧扣住!
那男子“咻”地睁开眸子,狠狠地盯着宁昭。
宁昭猝不及防,被他死死拽住,整个人压在了那人背上。
那人挣扎着,仰起脑袋,贴近宁昭耳侧,奋力撕扯着声音:“香雪海……再也不会开了……”
这一切只在刹那之间,来不及思量,便已然结束。
承影剑与含光剑齐齐斩落在男子颈侧。
“他晕过去了。”宁昭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静静地凝着依旧死死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眼里眸色明灭变幻。
“退下罢。”默了许久,宁昭再次开口,脸色愈发地沉骇。
云晏犹豫一瞬,终究还是依言收了剑。
“他方才说什么?”荀川蹭上来,细细端倪那再次晕死过去的人,只见青丝铺陈鲜血模糊,容貌早已毁去。
“没听清楚……”宁昭抽回被那人拽住的手,他拽得那样紧,紧得他甚至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
他……
他说什么?
半醒未醒之际,他说:南国的香雪海开了没有?
尔后,他死死地拽着,不过是告诉他:南国的香雪海,再也开不了了……
南国杜陵的香雪海名满天下,每值冬末春初,整个杜陵城隐没在梅海之中,引了天下无数文人骚客,梅开的盛况估计远远胜于昔年槐阳城的满城槐花。
杜陵的梅花酿更是天下一绝,依着古时槐花酿的配方所制,浸着梅花独有的清冽味道,贵胄商贾为争杯盏,一掷千金。
再过些日子,待气候暖些,这些雪化了,那便是杜陵梅海的季节了。
而这个将死不死之人,奔了命般地挣扎着,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告诉他——南国的梅花不会再开了!
一个战场上的军人,残喘这半条命,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却是南国的香雪海开了没有。在他的认知里,那艳绝天下的美却再无法等待了,那一双陡然清醒的眸子里透露出来的岂止是死亡的绝望!
还有,还有他来不及传达的信息!
那么,他又要告诉他什么呢?
宁昭紧抿着薄唇,目光凝在那男子身上,他一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方才说了些什么,否则也不会将他拽的那样紧。
“倾城公主,另一半血,在我们平安离开潦湘之际,在下定会奉上。现下,还请公主为我们奔走打点一番。”默了许久,宁昭一敛神色,对苍若蝶说了一句。
苍若蝶缓过劲来,调了调气息,知道自己的内力已经被尽数化去了,如今不过是个废人,想要反抗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何况床上那人的命还掌握在别人手中。
如今,她是完完全全没有退路了。
“我会安排你们出城,出城之后我便不管了,届时希望你不反悔才好。”苍若蝶苍白着一张脸,心中怨恨,却只能生生忍着。平日里燕国从也没有人敢用这般冷冽居高临下的姿态来与她说话,这一口怨气郁结在胸口,不能平息。
“这个自然,”宁昭一笑,“望公主也莫要有别的心思才好。”
苍若蝶的脸色僵了僵,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