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的男子面色惨白,面容却依旧宁静从容,嘴角噙着昏厥前残留的笑意。此刻落在止戈眼底,像极了山猫偷腥后的满足。
目光一点点往下,心口的那一刀虽然被封住大穴,殷红的鲜血却依旧不断往外涌,曝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止戈冷哼一声,刻薄道:“他这副样子,哪里是需要我的样子,我看他只是睡着了罢,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竟笑得这般猥琐。”
阳钺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姑娘还是莫说这些气话,公子的伤口现下无法自行愈合,需要取姑娘的血。”
止戈敛了敛眉目,既然来了,她便是知道他需要她的血,自潦湘之行后,她就知道她身上的血与他的血融合在一起,可以让伤口瞬间愈合。虽然天家不顾她颜家,转身便可弃了她颜止戈,只是,这其间的利害她也不是不知道。
这口气虽然一时咽不下,也当真是怨怼他,却也不能将这些怨恨尽数施在这个男子身上。他现下的行情,他从不与她说,她也并非完全不知。
“她的血是上好的止血之药?”柏逸尘微沉着脸色,算是问的阳钺。
“嗯。”阳钺轻哼一声,也未多作解释。
止戈侧坐在榻沿上,略略捋了捋衣袖,露出手腕,眼也未眨一下便落下一刀,浸着莲花清冽香气的血顷刻间便顺着手腕汩汩而下。
柏逸尘的眸色当即一深,这个味道竟是血香味,这样浓烈的莲花香比宁昭身上的味道还要浓郁!
止戈的血滴淌在宁昭的心口,与他的血混杂在一起,一点点地融合,然后弥漫起薄薄的血雾,笼着那道极为恐怖的刀伤。
“姑娘,可以了。”阳钺眼见着伤口缓缓愈合,甚怕止戈失血过多,及时提点。
止戈微抿着薄唇,似是没有听到一般,只看着宁昭动也未动,任由手腕上的血径自往下淌。然而,也只是一瞬,她一敛眸色拢回神思,移开了手臂。
阳钺即刻示意柏逸尘给止戈处理伤口。
然而,柏逸尘见着那前所未见的一幕,似是完全被摄住了,怔怔地望着宁昭心口,只见那处的伤竟在顷刻间完全愈合,便是一点疤痕也寻不到!
“柏公子,还请为我家姑娘包扎一下伤口。”阳钺委实等不及,便敛着神色浅浅地提了一句。
柏逸尘一颤,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惊诧地睨着止戈那张看不见容颜的脸。
“你……”他扯了扯唇,忽地发现自己这些年其实待这位小姑姑一点都不熟悉,若非宁昭的缘故,他或许根本不会将这个女子放在心上。
天下人说,这个女子是极丑的女子,天生病残,活不长久。
这些年,颜家的人也的确将她护得极好,便是宁昭但凡有闲暇时候,总也在她阁子里面守着她,甚怕稍不留意,这女子便夭折了去。
而如今,且不说年前她出城迎丧是如何踏雪而归,也不问潦湘之行她是如何平安归来,这一刻她切切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一身冷清傲骨,飒飒风姿卓绝不凡。
这哪里是什么传说中“天生病残,活不长久”的女子?!
柏逸尘敛尽了眸中一瞬而过的神色,给止戈处理伤口。带着药香的手指抚过她的臂腕,于脉搏稍稍一滞,瞳孔微缩一瞬,继而了然,难怪阳钺方才说这个女子自是与旁人不同,她非但不是传说中的天生病残,而是身负异秉,是这天下少见的绝顶高手!
待柏逸尘处理好伤口,止戈拂下广袖,眼风淡淡扫过阳钺,缓缓道:“阿钺,今日我原是没有义务救他,这一刀是他该受的。现下,我算是还了他潦湘之行的恩情,我再不欠他什么了。”
阳钺垂首立在那处,笼着目色,回道:“姑娘良善,这些其实不必与阿钺说,您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且,公子的性子,您比谁都清楚,他自是不会允许您说两不相欠便就两不相欠了。公子他今日能受您一刀,他日便还能再受您一刀。”
稍稍一顿,略略抬眼扫了一眼止戈的面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姑娘性子虽拗,您终究也是拗不过公子的,既是如此,阿钺便斗胆劝姑娘一句,还是与公子好生过日子的好。”
止戈面色微沉,终究也算是将这一番话听完了,她冷冷地睨着阳钺,默了默,只道:“只你最是执拗!”
阳钺扯了扯唇,终于流露出些许的笑意,止戈虽这样说,其实话她已经听进去了。
“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待我从碧渊回来再与他好生谈一次。”止戈的目光落在宁昭身上,里面有难以言喻的神色,沉默良久,终也化作一句话,“你好生照顾他。”
话罢,止戈便拂了衣袖便往外去。
阳钺来不及多说,只好匆匆与柏逸尘道了别,将宁昭托付给他,然后闪身追了出去。
“你跟着我作甚,不是让你照顾阿昭?”止戈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阳钺。
“姑娘身上有伤,血香味甚重,阿钺必须在您身边。”阳钺如实回答。
止戈舒了舒眉,了然。
然而,心下忽地一沉,一念顿生。
“阿钺,”止戈驻了足,回身静静地睨着阳钺,“是不是我身上的莲花味一直都在,妖邪之物嗅觉灵敏,常在我周侧匍匐?”
阳钺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止戈当他默认,继续:“而这些年,我身上的味道愈发清晰了,我自己时常也可以闻到,以前一直以为是在阿昭身上沾染过来,现下我才知道不是。是以这些年,阿昭待我看管得愈发严谨了,几乎是寸步不离。方才他知道我要来东泽,只是为了让我沾些他的味道罢?”
阳钺依旧没有开口,却是默认的姿态。
止戈轻笑:“方才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
“我不知道自己跟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他总是比我知道的多一些。”止戈伸手抚了抚自己脸上冰冷的面具,痴痴一笑,“我最气的并不是他悔婚,而是他从来只把我当成了笼中的金丝雀,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公子他是男人。”阳钺轻缓吐字,简单解释。
“莫不是他看轻了我不成?!”止戈目色一凌,负气道,“那便让他一人受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