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来送往的风月场所，一掷千金的消金窟，云舒阁素来是皇亲贵胄这等身份面子光鲜体面之人留恋忘返之地。

自从潦湘回来，南国世子荀川荀大公子已经耐着性子很久不出门了。潦湘之行，宁昭虽是或者回来了，伤势却不容小觑，他有意瞒着颜止戈不说，他们这些人却是丝毫不敢懈怠。

这不，宁昭大清早起身说自己感觉不错需要去一趟镇国公府，荀公子便腾了空，出门了。

这心心念念惦记的，自然是云舒阁，能入荀公子法眼的自然也只有云舒阁的主子魅姬了。

荀公子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以也不打算绕弯子，直接奔了东苑的卷云殿而去。

自从燕国之行了，这好生事端的魅姬也仿似一下子消停了，竟乖乖待在阁中数月，这委实不符合人们口中的传说。

回廊重重，荀川进入云舒阁如进无人之境，蛰伏在暗处的暗卫竟不见动作，这倒是让荀公子原本的好心情实实在在地失落了一把。

行至卷云殿之时，荀川正见君如阙大殿里面出来，还不忘将门掩上。

他记得，这个男子曾经警告过他，让他不要接近云晏。他断是不信，平白无故，这个男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为何有如此一说，他真的不清楚，偏偏他荀公子天生容不得自己过糊涂日子。

云晏那处的伤，伤在小腹，又是被极寒的承影剑所伤，大致是不能生育了罢。是以，君如阙才会说南国容不下她。那么，苍梧云家容不下他堂堂南国世子，又待如何解释？

“先生，云阁主她病了？”荀川下意识地提了提步子，上前与君如阙套近乎，顺便送上自己的关切。能让君如阙起早便来探望，除了云晏病重，他也是在想不到其他缘由了。

“南国世子。”君如阙先是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荀川会突然来此，并且来的这样早。声色场所，昨夜笙歌方才落幕，今日风月尚未开场，他来得委实不是时候。

也只是一瞬，君如阙了然一笑，眸子深处闪过一线的无奈，看来先前警戒他的话，他权当了耳旁风。或者说，甚至起了反作用。

“阿宴她旧疾复发，这些日子闹人得很，方才睡下。”君如阙依旧笑得眉目柔和，将其间种种轻描淡写，言下之意旧伤无碍，素来如此，况且我家阿宴已经睡下了，南国世子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这些意思当时然是一字不落地进了荀川的七窍玲珑心，不过他今日便是冲着云晏来的，自然不会轻易打道回府，他从来都是个没有脸皮的混世魔王，也不计较旁人话外之音。

他只知道，他想做的事情，总归是要做的，如若做不成他心里定是极为不爽快的。与其让自己不爽快，不如让别人不爽快。

是以，我们的荀大公子全然让这些话在耳边吹吹便散了。

“我进去探一探她。”荀川咧嘴一笑，初晨的阳光拢在他身上，明媚之色赫赫生辉。

这一句是陈述，没有一丝丝要征求君如阙同意的意思。

君如阙看着他的目色微变，漆黑的瞳仁有一瞬的收缩。然而，犹豫片刻，微抿的薄唇终于也只能松懈了去，微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浊气，然后回身亲自给荀川开了门，挪了挪身子算是让了他。

“看看也好。”

君如阙一笑，冷清的阳光斑驳摇曳，那一霎，荀川好似在这个温润的男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叫“落寞无奈”的东西。

而这个时候，荀川完全不知道，光鲜如他，明媚如他，若年以后，这个东西或许将伴他一生，不离、不弃。

能得到君如阙这样快速的谅解，荀川有些许的诧异，略略敛了敛眼风，冲君如阙揖了一礼，便闪身进了卷云殿。

殿中的墨雪毯子尚没有撤下去，甚至还熏了暖炉，温度较之外面高得有些异常。

荀川轻轻踏在厚实的墨雪毯上，甚至还刻意地放轻缓了步子，这个女子惧冷，原来真正的发病期竟是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南国已值雨季，池子里面的芙蓉怕是也快开了，若是她待在南国，身子或许会好受些。

荀川这般想着，他曾经问君如阙，是否相信他待这个女子是一见钟情，君如阙告诉他如果这个人是他荀川，他不信。

其实，他自己也不信。

如云晏这般绝色的女子，且不说她生得如何，单是那一股子的妩媚味，一抬眼一低眉都是说不尽的风情。这样的女子，任是哪个男子都会在初见的那一瞬，春心大动。

而偏偏这个人是他荀川，既是他荀川，那便不入寻常。

他不是不信自己会待这个女子一见钟情，而只是不信他真的会待这个女子一见钟情。

事有反常即为妖。

荀川望着床榻上的红衣女子，锦被倾覆却依旧暖不了她身上的寒，她整个人蜷缩起来，再没有平日里的嚣张夺目，眉宇间的阴霾比他第一次见到的还要浓郁。

他依旧忍不住想要伸手将她眉宇间所有的阴霾揉尽的冲动，在他的意识里，他荀川喜欢的女子便不该这样眉目紧锁、郁郁不乐。

卸去伪装，这个女子面容清丽，许是现下病者，整个人笼着一层倦意，眉宇间流淌着截然不同的韵味，却依旧是美绝人寰。

“痛……”

女子依旧睡得不安稳，紧蹙着眉，喃喃似如呓语。

荀川抚在她眉间的手指微微一颤，心口隐隐有窒息的疼，她唤的是“痛”，绝非“冷”！

那一剑，让她一生病痛，此生不愈。

“阿九，我疼……”

女子似是感受到有人在抚她的眉心，一伸手紧紧握住那温暖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她说：阿九，我疼！

那是怎样一个绝情狠心的男子，让她遭受这般的痛楚！

“我……”不是阿九。

荀川微抿着薄唇，有些不忍打破这个虚幻的梦境，他真的不是阿九，但他此刻的心，真真的愿意成为这个女子口中的“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