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初,怕是你的给我备一张轮椅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荀川当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只一瞬不瞬地睨着宁昭的眼睛,明明目光锋锐,却看出几分恍惚。
大概是被宁昭这一句话给吓傻了。
沉默了许久,荀川才开口:“年前在南国祭塔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身上明明没有半点伤,却总也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若要说他“无碍”,他断是不肯相信的!
宁昭一笑,宁静的面容上泛出浅淡的笑意,有劫后余生的淡然,却让荀川霎时手脚冰凉起来。
“我险些死了呢……”温润的男子望着外面渐敛的日光,声如叹息,“幸好,她毫发未损……”
那一日,他身后沉重的石门被封死之际,自塔顶铺张下来的杀气顷刻间笼罩了整个青塔!
凌冽如利刃般的杀气自四面而来割裂锦缎,破入肌肤,深、狠、霸道!
那逼迫肺腑的压力迎面扑来,仿佛想要将他在一瞬之间挫骨扬灰!
那一刻,他完全可以断定,塔内之人在此守候的正是将他毁灭在大争时刻到来之前!
只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他,他并不是如他们所窥探的那般——他不是太祖帝的转世,不是转世。
强大霸道的杀气将他狠狠地冲撞在石壁之上,那一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那倔强冷清的女子拢在怀中、护在袖间。
也只是一时的慌乱,须臾间便清明起来,女子手中的墨玉仿似感受到这般几不可挡的杀气,竟“咻”地从她手中飞了出去,以护卫者的姿态横亘在他的面前,阻挡这不可一世的忤逆。
黑暗冰冷的空气里有刀剑擦火之音,咯起的火光随着墨玉煞气的释放,照亮了整个青塔。
“果然是他的转世!”
许是见着墨玉护他迫切,塔上有隐约的笑声传来,染着隐隐的讥讽得意,还有……微不可察的畏惧。
宁昭将止戈紧紧地扣在怀中,封住她所有的感官,让她感受不到外面的一切。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便是他走不出去,也要将她好端端地送出去,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随着他的离去,成为永世的秘密。
因为,从踏进青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战不容小觑。
宁昭握着墨玉一步步踏上青塔,墨玉弥散出来的强大煞气形成一道坚厚的屏障笼罩在他周侧,阻绝了外面一切伤害。
然而,随着每一步的踏近,杀气愈发强大,当踏进顶层的时候,便是这柄传承千古的神剑亦是无法独自匹敌那样强悍的力量。
“不愧是他的转世,”大殿深处有侍神者发话,音色沉然犹如九天神音,“只可惜,既然让你们进来了,便不会再让你们活着走出去!”
宁昭略略扫了一眼这处于塔顶的殿堂,黑暗之中只燃了数盏长明灯,塔顶的一方明瓦已然被死死封住,隔绝了外面的日光月华。
“竟是封了水镜……”宁昭略略蹙眉,难怪这些年燕国这样猖獗,有韶氏神族做后盾,而他竟然丝毫不曾察觉。他们封了水镜,长生殿里自然是探不到这里任何信息的。
只是,他终究还是来了这里。
“云梦泽里的吹箫人,是你们中的一位吧?”
宁昭微敛着神色浅浅开口,这二十年来他素来将自己身上的味道以及那股不可抵挡的气华敛得极好,这天下除去长生殿里面的那十位司巫再无人知道他的来历身份。
而这些人之所以会猜测他是太祖帝的转世,大致也是因为有人在云梦泽的时候看到了他那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喝退了千古神兽。
“屠戮那样多的生命,就为了困住她?”宁昭低垂着眼帘,目光温柔地落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身上。
她出生那一年,百花争芳、万鸟朝凰,不过是为了迎接她的到来。这样的动静,他们早已窥探。
此刻,宁昭只需稍微作想,便已然知晓这一趟潦湘之行的最终目的,颜征也不过是个幌子,他们要的只是他怀中的女子!
而在云梦泽的时候,他的出现彻底乱了他们原定的计划,继而他们决定将他一同算计在其中!
“生命?”里面的祭司轻笑出声,丝毫不掩饰他的讥讽与不屑。
对于这些能够活上好几百年,并且有权利窥探天机的侍神者来说,这些人的生命或许真的是渺小到微不足道的,生生死死,不过是一场短暂的轮回。
“千年前,槐阳城一战,你以一人之力埋尸十万。明灏建国之后,你为给你怀中的女子报仇,将虚氏一族斩杀绝尽。那个时候,你也不曾想过,那些也是活生生的性命吧?”
祭司韶光已然认定了宁昭便是昔年的太祖帝转世,而她怀中的女子便是太祖帝的结发妻子、当年虚氏一族的棠公主之转世,兀自将这些史书中根本不存在的记载轻易道了出来。
明灏书载,当年太祖帝斩杀虚氏一族,乃是因为弗沧王虚怀濬在投降的数年后,在百废待兴天下太平之际私自联合弗沧旧部举兵反叛,意图兴复虚氏一族,而致使山河再次血染。
为了威慑其他归降部族,以及惩治虚怀濬的大逆之行,太祖帝一怒之下将虚氏一族于沧汚湖旁斩杀绝尽,从此西云天下再无虚姓,相国谨谦先生虚怀若此后亦不再姓虚,其后嗣亦是随了柏姓。
而实则,太祖帝执意要将虚氏赶尽杀绝的真正原因,正是韶光所说!
当年弗沧王与太祖帝兄长云堇设计意图害死他,而太祖帝的结发妻子虚子棠为救太祖帝葬身火海,便是连尸骨都没有留给他。太祖帝沉睡三年之后苏醒,从此性情大变,走上一条帝王杀伐之路。
太祖帝命入破军,杀戮过盛,仇恨深重,一直寻不到好的理由将虚氏灭族,面对虚氏一族的反叛自然不会再轻易放过。
只是这些,史书全无记载,便是野史也只字未提!
宁昭蹙了蹙眉,有些许的不悦,这些陈年往事过去那样久,知晓其中缘由的人皆已作古,而这些本该活在红尘之外的侍神者却不守本分,执意要去揭露那些杀伐血腥的过往。
更何况,事实远非他所说的那样!
他们,当真是腻了。
“我不是他。”宁昭薄唇翕合,声色寡淡,眉目冷清,再度抬眼时眼底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呵!”韶光嗤笑,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你的那双眸子早就出卖了你!”
湛蓝色的眸子,除去太祖帝再没有别人!
宁昭握了握手中的墨玉,不愿再与这些侍神者纠缠这个话题:“无论如何,你们背叛了神袛。”既然已经背叛,那么他自然是容不得的了。
然而,此言一出,韶光却笑得更为讽刺了:“背叛?”他抬眸睨着对面那个锦袍男子,声音一缓,继续,“韶氏一族当年是何等忠心,可是最后换来了什么?一千年前,韶氏一族的寿命已然突破千年,而九天之上的神袛,那个韶氏一族为之守候千万年的神者在他重入星辰殿之际,竟然将我们的寿龄限制在五百载之下,甚至限制我们的天知!”
“是神者遗弃了他的后裔,我们这些被遗弃者又如何谈得上是背叛?!”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韶光的声音陡然一沉,塔顶的杀气随之大振,青塔震动竟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宁昭的面色一寸寸沉下去,微抿的唇薄雕刻出冷冽薄情的弧度:“只是因此,你们竟不惜用那样恶毒的法子屠了一城的百姓,蛊惑苍氏一族举兵问鼎?甚至妄图染指神血而获取无尽的寿命以及强大的力量?”
“那些本来就该是属于我们韶氏一族的,是你欠我们的!”
“我不欠你们。”宁昭一笑,一扬手隔开韶光突然冲过来的雷霆一招。
这是宁昭那日与这些人最后的废话,接下来近一炷香的时辰塔顶的一场较量,宁昭只看见满眼尽是刀光剑影,一刀刀迎面扑来,割入肌肤,身上的血快速流失,体力撑到透支!
这是一场巅峰对决,双方皆想在最短暂的时间内取得压制性的优势,甚至是胜利。是以,每一招都是险招,每一击皆可毙命!
这一切,只是一炷香的时辰。
当十巫一一倒在他脚下,铁锈味弥散不开,充斥着肺腑,血水染浸长衫,分不清敌我。
当塔顶的第一块青石塌下来的时候,若非有人推了他一把,怕是当时他便被压在那巨石之下再也走不出来了。
幸好,他们终究是来了,带着凌驾于血肉之躯之上的强悍力量,将神者赐予他们的最后几脉纯血回馈给了他。
这天下,大抵也只剩下这几位垂垂老者算是真正的神之后裔了,经年之后,韶氏一族便将如昔年的虚氏一族,从此载入历史成为一个传说。
荀川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浊气,宁昭是险些死掉,他庆幸的是那位小姑姑毫发未损。而他庆幸的却是,他此刻还活着,还能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这些。
庆幸之余,自然需要说些别的助助兴。
“你是决计要死在女人榻上的。”荀川挑着眼风看宁昭,却又陡然想到这厮目前一身病痛乃是在调戏小姑姑时,拜她所赐,登时有了这么一个狗屁结论。
宁昭一笑,驱散了眉宇间的阴郁之色,沉吟道:“我只会死在长安榻上。”
“……”荀公子当即无语,这厮竟然会附和他这么一句!
“你若长此下去,只怕你死也上不了你家小姑姑的床榻!”荀川瞅着宁昭那一张妖艳惑众的脸,明明已经病入膏肓,却还能在提到长安的时候摆出一副欠抽的神色,忍不住狠狠嗤他。
宁昭抿着唇不说话了。
“你现下是个什么情况?”荀川往宁昭那处挪了挪,敛了嘴角的嬉笑之色。
宁昭身上没有伤,但是他很清楚,那伤虽然柏逸尘也查不出来,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而且,很有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命!
那么,他会伤在哪里?
宁昭扯了扯唇,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出两字:“裂魄。”
“裂……裂魄?”荀川一惊,有些怀疑自己所听到的字眼。
宁昭微抿着唇浅浅地笑,没有再次重复,他相信,他已经听得十分清楚,而且以他的理解,完全可以知道何为“裂魄”。
人有三魂七魄,而他经历那一战,身上的伤虽然尽数愈合了,却是七魄已裂,随时有崩碎之险!
荀川拧着眉目,面色异常凝重,这样重的伤势,难怪他不肯将这些告诉他们。裂魄,这不是常人会得的病,也不是常人可以治愈的病。当然,这个常人是包括柏逸尘的,即便他有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也没有修复七魄的灵力。
“没有别的法子可以……”
“没有。”
话尚没有说完,宁昭便立刻给予了否定,西云天下没有法子。唯一的法子,就是他就此死去,让七魄经过黄泉得以重聚。
这一言否定,让荀川久久地陷入沉寂,他来这里为的绝不是听他说这些的,更不是来看他去死的!
“子初,若是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要替我护好长安,她与我如一。”说这话的时候,宁昭眉目微拢,他将自己陷在榻上,眼底卸去了所有的防备,目光灼灼,干净明澈。
随即,他一挑眉,舒了舒神色,轻笑道:“当然,我会尽量活得长久些。”
荀川望着宁昭,见他笑得不以为意,本想说“不是尽量活得长久些,而是必须活得长久些”。只是,那眼底深处一闪即逝的无奈终究刺痛了他的眼,所有戏谑的言语再说不出分毫。
便是连嘴角惯常的笑意,此刻都生硬起来。
若非实在无奈,眼前这个男子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又怎么舍得将他的小姑姑托付给别人!
他这是在“托孤”!
在这权力争夺的时局中,是要有多大的信任才能让他将他这辈子最宝贝的女子,就这样轻易交到他的手中?
他似乎也将这一份死生相托的信任之情……也忘了呢!
“明焕,”荀川低低唤了宁昭的名字,转眼奉上滴了自己鲜血的杯盏,认真道,“我不知道以前我们是否有过这样的仪式,现下你饮了这盏茶水,此后你我死生相托,此世如一,若非身死,绝不相疑、相弃、相叛。”
宁昭凝眸静静地锁着荀川,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般郑重其事地说出这番话来。这些话,若是放在以前,纵使他心有此意,也决计不会说出口的,现下更是不合他的作风。
而他,却一字一字地给出了这样千斤重的承诺!
此诺一出,至死不悔!
“死生相托,此世如一,若非身死,绝不相疑、相弃、相叛……”宁昭端着那盏溶了荀川之血的茶水,一字字摩挲着这一句话,嘴角有恬淡的笑意。
寥寥几字,却是这个男子一生所有,倾囊相付。
那是世人无论怎么求,皆求不来的。
因为这个男子,不是旁人,而是南国世子——南国将来唯一的国主!
“子初,你知道我并非……”
“我选择你,只因是你,所以我愿意将我南国交与你手中。”荀川截断宁昭后面的话,定定地看着宁昭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宁昭拢了拢目色,相交荀川,从一开始他就是怀着目的。他目前处势不善,长公子宁暄背后有姜国,宁昀母妃来自颜氏,如今他与止戈的婚事作罢,颜氏宗族便不会看着宁昀在这一场皇权争夺中败阵。
而他,什么也没有。
对于荀川,他要的无非是这么一个承诺。
而这些,荀川如此通透不会不知,既是知道,却依旧执意托付。
这一份情,重哉!
“莫要这般瞧着小爷,小爷会误会的。”荀川展颜一笑,一撩袍缎再次坐上了宁昭的床榻,与他各占一角。
他斜斜地倚在那处,眯着眼睛笑看宁昭,俨然恢复了惯常的慵懒纵意,与方才判若两人。
宁昭敛了眼里的情绪,同样笑着看荀川:“那么,他日我若是将这一切托付于你之时,你也要当然不让才好。”
荀川挑了挑眉,这个自然。
宁昭一笑,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荀川是不知道,宁昭此刻口中“这一切”远非他所想的只是这昭明王府的财势,也绝非仅仅只是止戈一人,他所要托付的是西云千万里潋滟江山!
他从一开始接近他,便是要他倾囊相助,而从这一开始,他同样也是选择了他!
窗沿外飞舞着的皎皎白梨纷纷扬扬,清风一拂,错乱了去势,倒卷而入。
来者拽地的曲裾裙摆一扫,回风流转,带来外面浓郁寡淡的梨花香。
“公子。”
女子浓妆淡抹,一袭艳色曲裾,娇俏玲珑的身段,虽是生得冷清了些,眉角眉梢却又隐隐的风情。
荀川掀了掀眼皮,挑着眼看立在一丈外的冷艳女子,能被允许这样进到这里的,断不是寻常女子。而这个女子,他在云舒阁见过,是云舒阁最艳丽的舞姬——清雪。
不曾想,她竟会是宁昭的人。
“何事?”宁昭并无丝毫意外,身为云舒阁四花旦之一的清雪,自然是有进到这里的权利的。
“方才阁子里来了一位流云公子,他……”清雪抬眼扫了一眼倚在那处的荀川,继续,“他执意要入住东苑,却身无分文,便签了这个卖身契。”她上前数步将手中的一封信笺递上,然后又退回到一丈之外。
“卖身契?”宁昭蹙了蹙眉,接过了那薄薄的信笺。
“什么卖身契?”荀川当即来了兴致,委实想不出什么人竟脸皮厚成这般模样,毛遂自荐入住云舒阁东苑!
什么身价?
比他南国世子还要值钱?
“那公子说,主子看了这卖身契,定会让他入住东苑的。”清雪再次扫了一眼荀川,她见过给子女或者家奴签卖身契,却委实没有见过给这种身份人物签卖身契的。只是那男子执意要她先将这份卖身契给主子过目再做决定,此等大事,她也只好照办了。
“你家主子可以替云阁主做这个决定?”荀川狐疑地瞟了一眼频频偷看的清雪,总觉得被她看得凉飕飕的,有不祥之感。
宁昭略略扫了一眼信笺里的那张所谓的卖身契,眼里一点点溢出笑意。末了,道:“回去转达那位先生,便说这卖身契我收下了,既然先生不嫌弃,那便于云舒阁暂住,需要什么只需吩咐一声,苍梧云家不敢懈怠。”
清雪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依旧淡淡地看了荀川一眼,凉凉道:“我是担心阁主她不愿意要这份卖身契么?”
“你家主子都吩咐了,你看我作甚?”荀公子被彻底激怒了,什么人的卖身契,要这冷艳的女子那这般嫌弃的眼神一而再再而三地瞅他,瞅得他的小心脏一抽一抽地不痛快!
“你怒什么,不过是拒了你三次,你便这般记仇不成。”这一眼,清雪给过去的眼风刮得很萧瑟凌冽,不似看宁昭时候静默,更不是先前的几分嫌弃。
清雪作为云舒阁四花旦之一,虽是冷了些,却是实实在在的美人儿,那独步天下的舞姿更是妙不可言。
荀川但凡有空便就死在云舒阁里,自然不会不知道她,而如他这般风流倜傥自命不凡的世家公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冷艳绝色的舞姬。
偏偏清雪待这位一掷千金的公子,不待见!
“还有这等事?”宁昭轻笑,目光自荀川身上一带而过,“你招惹了魅姬,阁子的姑娘自然是伺候不起你的。”末了,落在清雪身上,“阁子里最近可有异常?”
“无异常。”清雪立在那处,淡淡一眼似如出鞘的利剑,凌冽孤冷,往日里在阁子里的那点风情已然渐渐敛尽了去。
“她不在,现下是你掌事?”宁昭将那张薄纸重新收入信笺,“颜家小姑姑的事情,今日之前,你那边没有收到半点消息?”
“没有半点风声,只今早的时候,阁子里才开始沸腾起来的。”清雪敛着神色,知道宁昭说的是“凤仪天下”的那纸神谕,半点不敢含糊。
“呵,我知道了。”宁昭轻笑,委实不得不佩服止戈的保密工作,她从来都是知道那纸神谕的,便是他,她竟然也会这般紧紧瞒着。
“属下告退。”清雪微微福了福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忽地又想起什么,道,“昨夜阁子里的掌柜云老半夜回家路上遭人抢了,今日阁子里有丫头去看,说被人打得挺重,还折了一条腿。”
宁昭静默一瞬,浅浅吐字:“知道了,让他好生养着,待阁主回来再亲自过去探望。”
“喏。”
清雪应了声,一闪身便就跃了出去,如来时那般带起一阵清风,拂起几瓣皎梨。
“云晏苛刻了那掌柜的?”荀川歪着脑袋看宁昭,顺便蹭了过去,“给我看看谁的卖身契这么值钱。”
宁昭眉宇间的笑意漾开来,递上了那封信笺:“苍梧云家的财势是不容小觑的,应该不可能苛刻一位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