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的怎么会被人揍,劫财的人一般只要财物,得了财物便不会动人。那美人儿说他被揍得这般严重,若是云晏没有苛刻他,他应该不会为些钱财与半夜里的劫匪纠缠罢?”荀川一边拆着信笺,一边随意地给宁昭略略分析掌柜云老被人揍这件事情,“那么他为什么还会被人揍?何况天子脚下,应该不会有劫匪猖獗成这般才是。”
“你是说,此事有蹊跷?”宁昭细细一想,当即蹙了眉。
“再说吧。”荀川目前心思皆在手中这张纸上,没有空跟宁昭继续讨论那些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事情。
宁昭闭了闭目,将整个人靠在榻上,这番折腾下来,已经完全没有精神气。
然而,下一瞬却听荀公子一声怒吼:“怎么是小爷的卖身契?!谁他妈竟敢打主意打到小爷头上来?!”
宁昭闭着眼,嘴角噙着浅浅的愉悦弧度,显然是预料之中,连眼皮掀都没有掀一下。
“明焕?”荀川扯了扯宁昭的衣裳,眯着眼睛看他,难怪那美人儿方才一直拿眼看他,原来竟是如此!
宁昭略略掀了掀眼皮:“送你了。”
“清雪姑娘应该不是你在苍梧云家的细作罢?”荀川捏着那张卖身契,挑了挑眉,细细揣测宁昭跟云舒阁的关系。
“不是,她是云舒阁的人,苍梧云家出来的人是永远都不会背叛云家的。”宁昭微敛着神色,这般轻轻解释。
“那你是……”
“嗯,是的。”温润冷清的男子丝毫没有掩饰,“是以,父皇才会待我这般忌惮。”
“难怪难怪!”得到这样的答案,荀川连连惊叹,“难怪当初她待你这样关心!”
宁昭也未细细问他口中的“她”是谁人,只是浅浅地笑。这些其实早前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只是因着那一场变故,他皆忘了罢了。他本也没有想过要瞒他,现下让他知道,亦是免了他胡乱揣测,届时生了嫌隙。
“小爷当真以为,你除了小爷再无所依靠了呢。”荀川将那张薄纸收好,藏在袖间。
“我还有东泽柏家,”宁昭扯了扯唇,替荀川补充,“再不济也是曾经的帝师之家,是昔年鬼谷子谨谦先生唯一的后人,天下诡谋与武学的权威。只是,近百年,天下人皆将柏家这个身份给忘记了。”
“自然会有人惦记的。”荀川拂了拂衣袖,起了身,目光落到宁昭身上,陡然又想起了二人最初谈论的那个话题,道,“你的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伤势太重,不过也只是暂时的,不必担心。”
宁昭再次阖上眼帘,准备再次睡去,既然那个人已经出了长生殿,他一时半会儿怕也只能是这个样子,哪里也去不了,不如好生歇着。
“你睡吧,我在此守着。”荀川将宁昭放下去,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些,默了默,再次开口,“你让云晏去碧渊作甚?”
“碧渊天堑,那里本就是云家的居所,这些年云家虽搬至槐阳苍梧,那里却还是有人守着的。长安此去,碧渊天堑乃是必经之路,宁云守在那里,旁人误入,定然不可能活着走出天堑。我是怕……你不必担心她。”
“如此,”荀川恍然大悟,“你睡罢。”
如今的苍梧云氏与碧渊宁氏原是一家,宁昭口中的宁云乃是碧渊宁氏当家,居于碧渊的宁氏当家历代只有一个名字——宁云。云晏管着云氏,以白狼令为证,她手中握有一半的夜狼势力,而需要调动宁云手中的另一半势力,怕便需要当日宁昭给他的那块白凤令了。
只是,宁昭明明知道云晏身上病痛,却还是让她去了碧渊。
他也当真是不心疼她的。
荀川拢着眉目,云晏那样的女子,他日后能做的怕是也只能加倍地心疼她,连同“阿九”欠她的,以及宁昭不能给她的,都要他一人尽数弥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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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碧渊之行
湮香山余脉,青峰矗立,绝崖断壁,碧渊天堑,飞鸟绝尽。
光裸的崖壁上一条栈道攀附而上,却也只是占据断壁中段,往上烟云遮蔽,往下止绝深谷,再无一落脚攀附之处。
这个地方,若非人人练成踏雪无痕的本事,怕是根本无法到达此处!
颜止戈一袭玄色曲裾,广袖迎风猎猎,自裙摆下沿盘旋而上的展翅白凤好似活了一般,竟要从锦缎上飞舞而起直冲九霄。
明晃的晨光从崖顶照下来,穿透了层层雾霭烟云落在女子凤凰图腾的面具上,纯金色的面具闪烁这冷锐的光泽,咄咄逼人。
止戈抱着怀中的沉香木盒,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几位白衣男子,这一场对峙已经有些时候了,然,谁也没有要出招的趋势,亦没有退让之势。
这,紧紧只是一场对峙。
这样的高度,若是摔下去,定是尸骨无存的。是以,谁也不想在这里展开厮杀,却皆想要对方知难而退。
这里是去往碧渊的唯一之路,止戈当然知晓除了此处,定然还有其他捷径,否则颜氏手中的那一支军队断不可能飞渡这里。只是现在于她而言,她从不曾来过这里,是以她没有捷径!
“还请诸位行个方便,小女子只是途经此处。”止戈略略踏出一步,敛了敛目光,欠身施了一礼。
“此处乃云氏故居,若无主上玉令,擅入者杀无赦,姑娘还是原路返回罢!”带头的男子当即回了话,态度决绝,不容通融。
“我乃孤隐颜氏长安郡主,与云阁主交好,还请诸位通融。”止戈实在不想在这里跟他们动手,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这些人乃是苍梧云家的人,断是不能跟他们动手的。
“莫要欺我山人,我等虽久居此处,却也知道孤隐颜氏的小姑姑天生病弱,断非如姑娘这般身手敏捷。姑娘还是素素退离,否则我等绝不手下留情!”白衣男子肃着神色,不肯退让。
“我有此物为证。”止戈打开沉香木盒,露出里面通体漆黑的墨玉长剑,冷冽的煞气哗然铺成,冲撞了漂浮的烟云雾霭。
对面的白衣男子皆是面色一惊,凌锐的目光落在墨玉之上,这样出名的利刃,此生便是从未见过,第一眼也是能够将它辨别出来的。
只是,纵使真是墨玉,没有见到凤玉令,他们始终不能让行!
凤玉令是碧渊宁氏唯一认可的东西,千百年传承,素来认玉不认人。
“未见凤玉令,不能让行,小姑姑请回。”带头的白衣男子已然相信对面的女子便是孤隐颜家的长安郡主,按着礼数像止戈揖了一礼,却还是没有松口。
迂腐!
止戈忍不住在心里嗤了一句,这些人明明已经知晓她的来历,却还是这样冥顽不灵,真不知碧渊宁氏是如何养出这些人的,一个个龙章凤姿的模样,用宁昭说她的话讲,便是——都是没有脑子的!
“那不知此处还有其他路去往碧渊?”止戈依旧有礼问道。
“在下不知,青峰绵延千里,碧渊覆压百里,此处乃是天堑,在下并不知小姑姑究竟要去往何处,而此道仅通往我云氏故居。”那男子想了想,补充,“百里之外,青峰另端或有小天堑,小姑姑可自山脚往东绕行百里,即可如碧渊小天堑。那里,或许便是小姑姑要去的地方。”
从山脚往东绕行百里?
止戈于心下细细观摩了一下青峰一带的地势,很快便就知道,所谓的“自山脚往东绕行百里”最快也要三五天时间,而从这里横穿过去,最多不过一天!
颜错将军说三日后在碧渊等她,为了宁昭的事情,她已经耽误了些许的时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绕行了!
“阿钺,我们要硬闯了。”止戈回身看了看一只沉默不言的阳钺,示意他要做好准备,这一战怕也是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