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摇头：“我的家，在石柱。”

马车停。仆人扶她下来，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皆万分敬佩这位平定播州之乱的女将军。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众多热情的百姓中，她注意到路旁一位神色淡然的算命先生。她靠过去，算命先生恭敬参拜道：“将军面带忧愁，似有遗憾未解。”

遗憾？

她一愣，恍然明白了千乘临死前，究竟对她说了什么。原来便是四个字：此生无憾。

只是，他无憾，却不知她心中藏着多大的伤痛。

她当然遗憾。此生唯一遗憾，不是同皇上有缘无分，不是与皇上离别鸣玉溪畔，不是为皇上苦苦等候，却换来擦肩而过。

她唯一遗憾，只是与千乘静默相对的许多时光，是对千乘的冷漠淡然，是直到千乘死去，她也还没来得及，爱上他。

泪，终究潸然而下。

结

这世上，总有人，令我们来不及珍惜。

史

良玉为人饶胆智，善骑射，兼通词翰，仪度娴雅。而驭下严峻，每行军发令，戎伍肃然。所部号“白杆兵”，为远近所惮。

——《明史·秦良玉传》

或许咫尺，或许天涯

文/苏缠绵

一

每天清早，我都会看见他站在山脚下背手而立，望着江的那一岸长久叹息。衣决翻飞间，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周围带有浓郁忧愁的空气。

七月初七，师傅终于允我下山。那一天，我特意穿上了最好看的衣服，梳了平日不曾梳过的发髻，在清早飞奔到他伫立的地方，四处张望，却没有他的身影。心情顿时晦涩。

你在找我吗？他忽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不是。我慌乱地低下头，他的眼睛明亮而坚定，可眉宇之间却仿佛纠结着深深的心事。

他捏起我小小的下巴说，我常常能感觉到远处投来的眼光，想必就是你吧。

我、我只是觉得好奇，江对岸，究竟有什么。

他放开我的下巴，右手食指遥指对岸，那里，郑国，那里有……他略微犹豫，眼神迷离而飘忽，最后，他说，那里有我的恋人。

心竟然隐隐作痛，一股苦涩哽在喉咙里，咽不进去，也吐不出来。

二

七月初七那一日，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他的名字叫郑忽，就住在山脚下的一间别苑里。别苑看似简陋，可内里却别有一番韵味。郑忽穿着质地朴素的麻织长衫，带我一间房一间房参观，各处装饰都清雅淡然，唯独尽头那间，门庭紧闭，郑忽说，这间房，谁也不能进去。我问，这里边是什么？郑忽答，是另一个世界。

我猜想，那里边是郑忽与他恋人之间的另一个世界。

我还猜想，郑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因为再朴素的衣料也掩饰不了他那从眼底透出的英气。摄人魂魄。

与郑忽道别返回山上时，我的眉宇间也锁住了深深的心事。

月明星稀，我偷偷绕过师傅的房间，下山去到郑忽的别苑。我很顺利就来到那间紧闭的房间外，取出一根细小的铁丝，轻轻透开那把已经生锈的锁。我发誓，我只是想看看，这间房里有没有郑忽恋人的画像。

但我看见了一个惊天的秘密。角落的衣柜里，挂着数套锦衣华服，在夜色衬托下熠熠生辉。衣柜里还有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捆竹简以及一块正方体的，雕着某种图腾的翡翠。我颤抖着把翡翠反过来，分明是一个“郑”字。

你是谁？郑忽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突然出现在房间外。我一惊，翻身从另一边的窗户飞出。郑忽很快追过来，凭这一点我就知道他身手一定不凡。我们在别苑门口交手，郑忽每一招都直指我蒙着面纱的脸。

忽然闪电，紧着着是一记响雷。最怕打雷的我忍不住惊声尖叫，这一举动大约实出郑忽意料之外。趁着他发呆的空隙，我展开轻功飞离了郑忽的别苑。

三

师傅竟在大厅等我。她说，你是我徒弟，你的行踪怎能瞒过我。

我喘着气问，师傅，他，究竟是谁。

师傅微笑，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吗？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师傅轻轻点头，没错，他就是郑国前任的王，郑太子忽。

早就知道他不普通，没想到他的身份竟是如此高贵。更未曾想到，从郑国逃走的王，会来到卫国与我相遇。

师傅说，青棉，你愿意帮助他重登王位吗？

我可以么?

当然。只要你答应我，不告诉郑忽你有一个知晓他身份秘密的师傅。

再看见郑忽时，他已经不对我微笑，而是用凌厉的眼神盯着我说，你为什么要偷窥我的秘密？

我心中窃喜，从我在黑夜里的身形与那一声尖叫就能知晓是我，是不是说明他也曾仔细地关注过我？

我向郑忽说明了我的来意，郑忽只是摇头叹气，就凭你，即便有一身武功，到底只是个女儿家，拿什么助我重登王位。郑忽眼珠一转，使轻功跃到我身旁揽住我的腰说，倒不如你嫁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

脸蛋瞬间烧出一片红霞，这一抱我原本可以躲开，但我没有。鼻子里尽是郑忽独特的气息，头顶的阳光在这气息之中天旋地转。

意识到失态，我摆脱郑忽的手，理了理衣角正色说，不许胡说，你在江对岸，不是有了恋人吗？

郑忽很委屈地看着我，对岸的郑国，就是我心心牵挂的恋人。

我从郑忽口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郑忽原本是先王郑庄公钦点太子，为了避免兄弟相残，郑庄公便把次子郑突送往宋国。岂料郑忽登基不足一年，先前拥立他的上卿祭仲却突然变节，与宋人合谋迎立郑突为王。郑忽不得已逃往卫国，来到这与郑国仅一江之隔的山下，日日遥望故乡。

郑忽说起祭仲时，眼中起了杀气。枉我一直倚重他，却被他反咬一口，这份恨，永世不忘。

我轻轻抚摸他的额头，额头上那些突起的青丝让我心疼。我说，别生气，背叛你的人，我来替你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