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范蠡和西施的表情居然都像是刚吞了个大鸭蛋。我不解：“咦，难道范大人是替别人来提亲的么？别说你只是来找姐姐喝茶聊天啊！”

难道我这一顿肉真的要没了？

西施勉强笑笑，“阿冬，范大人他确实不是来提亲的。”

【贰】

三天之后，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停在村口，把村花西施和郑旦接走了。

官府公开的说法是要送西施和郑旦去学歌舞。然而那日范蠡在西施家里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学好歌舞之后，越王就会把她们送给吴王夫差。她们要做的就是想尽办法让夫差耽于享乐，荒废国事。如此一来，越国才能有机会击败吴国，一雪前耻。

——五年前，越王在会稽山兵败被俘，越王夫妇和大臣们全被掳到了吴国去。越王低声下气忍辱负给吴王夫差当了三年的奴仆，总算是让夫差放松了警惕，放他们回越国；但是越国上下仍旧要对夫差称臣。这事算是咱们越国的奇耻大辱。

我坐在西施身边，亲耳听到范蠡用无比沉痛的语气说：“施姑娘，蠡出此下策也是万不得已。姑娘如果不愿意，蠡，也不会勉强。”

我听得瞠目结舌。复仇复国这种事为什么要落到这么个弱女子身上？就算是用脚趾想我也能想到，西施这一去，她这一辈子就全毁了！我瞪大眼睛，悄悄地掐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答应。谁知片刻之后，西施点头。

“我去。”

范蠡长长的吁了口气。他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彻底崩塌。

“那么，我三天之后——”

我举手打断他：“我也要去！”

范蠡脸上的表变了又变。我不等他开口，又连珠炮似的说：“我知道我这长相当然谁都魅惑不了啦。我想去是因为我想跟着去照顾夷光姐姐。我很能干的，洗衣服扫地收拾屋子梳头什么都会！大人你想，姐姐离开家乡，举目无亲，总得有个亲近的人在身边好有个照应嘛！再说了，万一姐姐有什么自己不方便做的事，让我跑腿也比找别人可靠啊！”

——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西施她们去学歌舞，去吴宫，吃的用的肯定差不了。我如果能在她身边做个侍女，哪怕是吃她剩下的东西，穿她的旧衣服，那日子也得比现在好过千百倍。我下了决心要和她一起去，接着又去晃西施的胳膊求她：“姐姐……”

西施无奈地点点头。西施一答应，范蠡也就不反对了。他叫我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然后又下了死命令：离开苎罗村之后，我在人前人后都必须把脸遮住，免得吓坏了别人。

我立刻赌咒发誓：如果离开苎罗村之后我让别人看到了我的脸，我就三天不吃饭！

范蠡嘴角的抽搐扩散到了整张脸。

无论如何，我还是在全村姑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和西施郑旦她们一起上了开往会稽的马车。

【叁】

再见面的时候，范蠡又被我吓了一跳。

我正挥舞扫帚扫地，他见了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住我的脑袋：“这是什么？”

我纳闷：“范大人看不出来这是一张面纱？”

难道他已经练就了火眼金睛能穿透面纱看到我的脸？

“面纱上，画的是什么！”

我心虚地垂头：“一只红烧猪蹄。咳咳，我只是觉得面纱上一片白色空荡荡的不好看，所以随便画点东西上去让它好看点嘛。”

范蠡的表情看上去很像是想挥拳打人。我抱头鼠窜：“大人快进去吧，姐姐们都在等着呢！”

在会稽在这处安静的院落内安顿下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西施和郑旦要学的不只是歌舞。她们漂亮归漂亮，但到底是在乡下长大的，宫里的规矩礼节一点儿都不懂。所以范蠡不但请了专门的师父来教她们歌舞，他自己还会亲自过来教她们礼仪。

我偶尔也会不带恶意地猜想，范蠡是不是也喜欢西施呢？他毕竟是越国大夫，公务繁忙，教礼仪这种事完全可以交给宫里的女官来做。

但现实看着又不像。如果他真的喜欢西施，肯定不会对她那么残忍。西施和郑旦学舞学得太晚，腿伸不直，他二话不说，叫来一个胖得像个肉球似的厨娘站到她们的膝盖上给她们压腿。她们不敢大叫，就在嘴里咬上一块白布。压完腿，白布上血泪斑斑。

每天如此。

才过了几天，两人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晚上帮着她们洗澡上药，看得心惊肉跳。

有天晚上我看着西施挂着两行眼泪躺下，忍无可忍，趁守夜人不注意，爬树翻墙溜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隔壁，便是范蠡的宅邸。

刚落在地上便听到阵阵锐器破空的声音。范蠡居然在舞剑。我还没站稳，前面“锵”的一声，雪白的三尺长锋便准确地指住了我的咽喉。

月光很亮。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诧异。相信他已经看清了是我。

我在面纱下嘿嘿傻笑：“大人，别，别，别杀我——”

眼前一花。范蠡把剑收到身后，微怒：“你来做什么？”

我拍拍翻墙的时手上身上沾上的泥土，直接表明来意：“大人，夷光姐姐和旦姐姐她们学舞学得太辛苦，我想求大人不要太苛责她们。她们毕竟才刚刚开始，不是有句俗话说‘欲速则不达’……”

范蠡冷冷地问：“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用手指指身后的院墙。

“再爬上去。”

我虽然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还是搓搓手，原路翻了上去。我骑在墙头上，问他：“大人可是答应我了？”

他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话：“今日太晚，明晚再来。”顿一顿，又说：“切不可让别人知道。”

【肆】

对于范蠡居然约我半夜见面这回事，我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梦到的。毕竟第二天范蠡准时来教她们礼仪时看都没看我一眼；而且给西施和郑旦的压腿的依然是那个胖厨娘。晚上把泪眼婆娑的两个姐姐哄睡了，我想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翻墙过去看看。谁知刚落地，居然又被一把剑指住了咽喉！

看着月光下衣袂飘飘玉树临风的范蠡，我吓得几乎要哭了：“大人是我——”

最初的惊吓过去之后，我才发觉原来范蠡手里拿着的居然是把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