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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作者:蒙莎 时间:2018-05-18 22:26 字数:2220 字

“当”地一声,他把另一把木剑丢在我面前。

“捡起来。”

我哆哆嗦嗦地捡起。范蠡连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留给我,居然又一剑刺来!我本能地格挡。他的劲道奇大,两剑相撞,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木剑也险些脱手飞出去。我顿时火了——他好歹是个大夫啊,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他再刺过来的时候,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砍回去。他手里的剑一转,我被他的力道牵着往前一带,整个人扑倒在地上。亏了脸上还罩着面纱,才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耳边风声作响,范蠡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冷冷地说:“起来!”

我把木剑当拐杖撑着站起,“大人——”

还没站稳,他又一剑刺来。我彻底崩溃,站着不动,再也不反抗了。他脸色一变,迅速收剑。终究是迟了一步,那剑正正扎在我心口上。虽然是把木剑,但因为剑尖削得很尖,扎在身上还是钻心地疼。我一声惨叫,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你要做什么?!”

我疼得嘴都歪了,总算是把后面的半句话说了出来。范蠡丢开木剑,朝我伸出一只手:“西施蹙眉捂心口时楚楚动人,你这是在学她?”

我彻底无语了。难道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个不会疼的木头人吗?我抹一把眼睛跳起来,直接去翻院墙。算我倒霉,碰上个衣冠楚楚的疯子了。范蠡忽然在身后叫我:“站住。”

我嗖地一下蹿上墙头。

他在下面低声说:“我方才只是试试你身手如何,你不用怕。”

“试我身手做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学剑术的资质。”

我愣住。学剑?像他那样挥舞长剑刷刷刷地满地乱刺吗?算了吧。我还不如去厨房学做菜呢,至少能哄住自己的肚皮。

范蠡又说:“吴越间必有一战。你若能学成,或可保护西施郑旦无虞。”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我转念一想,虽然学剑听起来很无趣,但是如果我能学会,就算保护不了西施她们,至少也能救我自己这条小命?我又跳下去,“我资质如何?”

“鲁钝至极,无可救药。”

我捧住心口。这次我是真的伤心了。

范蠡长叹一声:“但是学比不学好。下来,我们开始罢。”

【伍】

在会稽呆了半年,西施和郑旦的腿终于给胖厨娘压平了。她们开始正式学舞。因为天冷,她们穿的也多,我每天都要洗一大堆汗湿的衣服。手被冰冷的井水冻得裂开。如果只是做粗活也没什么,但是到了练剑的时候就麻烦得很。因为手疼,渐渐地连剑也握不稳了。有天晚上一不小心又被范蠡刺中手腕,再也练不下去。范蠡破天荒地没有骂我,而是把我带进了他的书房。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去。只见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堆积如山的书简,没有一样多余的物件。看到屋角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我连忙过去把手拢在灯火前取暖。手上的知觉渐渐地恢复了。范蠡消失片刻,复又出现,手上多了一只小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我的手。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地把手伸出去。

半年的相处,已经让我可以通过眼神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用一片竹片在那碗里捣来捣去。

“越人不耐寒冬,在冬天手多开裂,士兵操练时也像你这样连兵器都拿不稳。我在研究一种药膏,专用来防冻裂。”

我斜眼看看那只碗里白色的膏状物,惊喜:“研究成功了?”

“还未试过。”范蠡说着,用竹片把那东西抹到我的手上。我大急:“原来你是拿我来做试验?万一我手坏了怎么办?我不能干活不能练剑生活不能自理你负责吗?”

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若死了,我会埋你。”顿了顿又说:“用一锅炖肉给你陪葬。”

我无语向苍天。

范蠡抹好了膏药,用纱布带把我的手缠上。做这些的时候,瞟了一眼我脸上的面纱:“这又是什么?”

知道他问的是我又在面纱上乱画了啥,我懒洋洋地回答:“一只螃蟹。”他又看一眼,“我还以为是朵花。”

也许是因为灯火在不停地晃动的缘故,我忽然生出一种他在笑的错觉。

“你到会稽半年,似乎没有给家里带过信?”

我呆了半晌,说:“家里没人。”

“父母呢?”

“都没了。”

他没有再问。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这样的事其实很平常,我也早已接受了事实。

在村里吃着百家饭长大,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上天的恩典。

“难得,”他把布带打上最后一个结,“你竟能终日过得如此开怀。”

“难道要不开怀吗?像夷光姐姐人见人爱,皱一皱眉头都会有许多人去安慰她,可是会有谁来安慰我啊?我若想等别人来哄我开心,那就等着郁闷到死吧。”

看他已经把我的手包扎好,我站起,“谢谢你这不知有没有用的药。”正想翻墙回去,他叫住我:“这里有客房,明早开门了再过去。”

在那个干净温暖的小房间里躺下,大概是药膏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手上开裂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疼。于是我可以明目张胆地淌眼泪,不必因为软弱而对自己感到歉疚。

对于那些对我好的人,我其实是又爱又恨。因为他们能给我的温暖可能只是一点点,但是那一点点的温暖,总会让我无耻地妄想得到更多。

但是他们能施舍给一个怪物的温情总是有限的。所以妄想也永远都只能是妄想。

至少在两年半之后,我和西施她们一起动身去吴宫的时候,我依然是这么想的。

【陆】

又是一个极冷的冬日,我借口要帮西施买东西溜出了王宫。

在吴宫的两年里发生了很多事。郑旦因为水土不服而病逝;西施成了吴王后宫里最得宠的妃子。我是西施的贴身侍女,宫里的人让着她,倒方便我来去自如。到了街上,我穿过一家越人开的店铺,从后巷的小道拐出了姑苏城。

城外寒风凛冽,我顶着风走到一个小码头边。长长地吹了一声铜哨,不多时就有条小船从连片枯黄的芦苇丛里晃出来。看到范蠡傲然立在船头,我眼睛一热:“大人。”

吴王要伐齐,越王带群臣来朝贺,我知道范蠡一定会来。本来也没指望能见面,却没想到他居然私下给我传信要我出来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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