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夕怔了怔，摇头。

夏尔很满意苏凉夕的反应，嘿嘿，就知道你不知道。

她瞪大了眼睛，瞳孔似乎能反射光一样，“知道吗？我不是来大姨妈噢，我是人流没弄干净……”她说的意犹未尽，舔了一口手里的冰棒。

似乎这是一个伟大的事迹。

如果校长站在这，会发疯的吧，苏凉夕想。

夏尔忽然很气愤，“都是那个该死的医生，大爷的，敢骗我！”她说脏话时的表情很隆重，有种太把自己当回事的感觉。

苏凉夕仔细的听着，平静如水。

堕胎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太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算是好的回应。

苏凉夕，你知道堕胎的感觉吗？夏尔说。

不知道，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好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是硬生生的把一块肉从你身体里割掉，好疼，夏尔咬着冰棒没有再说下去，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

苏凉夕看着她。

很久。

噢，她缓缓地回答。

她们并肩走着，夕阳把她们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树影覆盖她们的影子，于是什么都看不见。凉夕手里的冰棒终究是化光了，她还没来得及知道它的味道。

其实也无所谓。

自始至终，她也没那么想要知道。

知道了，有怎么样呢。

六月开头的天气，有种不适应的寒，偶尔不规则的出现，措手不及。

苏凉夕和夏尔，忽然的遇见，便措手不及。

苏凉夕的名字高高的排在最高最前的地方，没有变过。

第一。

有意义吗？

她不懂，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把彼此挤成蜂窝，就为了看一眼自己的排名。

她从不看，因为从没有变数。

安静的趴在桌子上演算习题，三下五除二就把数学老师为她精心挑选的题目解决了。她无聊的靠在椅背上，想不通。

饿了。

她想起昨天打翻的饭菜，好饿，眼前模糊的出现他弯腰收拾的样子。

任劳任怨，真让人恶心，她想着胃里一直冒酸水，想吐。

不知不觉，十一年了。

时间，好快。

眨眼间都到了快要忘记仇恨的时候了。

她不会。

她狠狠的把笔尖按在纸上，怅惘的笑。

夜晚的橱窗特别好看。

这里无论怎样，还是没心没肺的繁华着它自己的繁华。

吃了一大碗面，饱腹的感觉让她头晕，好像随便躺在那里，一觉不醒。

她逗留在这样的暗夜里，说不出话。

不想回去，脚累了，车子的链条掉了，她不想动。坐在路边的躺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谁都不搭理谁，自顾自。

繁华初上，几处欢笑，几处伤心，这本就是寻常的事。她坐在那里，手脚冰凉，她知道他等在家门外，握着钥匙等她回来开门。

她不回去，她回不去了。

晚上的风，凉，冷飕飕的吓唬人。没有人注意到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管，哪有闲工夫知道别人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冷是不是饿。

走吧。

苏凉夕站起身，拉了拉身上宽大的校服。

我就觉得我们中国的校服很好，又宽松又舒服，肥大的裹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子，很有安全感，不会受欺负的感觉。

欺负了也不疼样子，苏凉夕拉紧校服，笑了笑。

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候，她经常笑，只是大部分的时间她面对总是别人。

老师，同学，父母，还有他。

笑不出来。

推着车，在一个老乞丐面前停下，把兜里剩的钱一股脑的放进他的碗里。没有看他感激的笑，就慌忙逃跑。

她不喜欢，不喜欢感恩。

有时候，人的自私自利，反倒痛快。

我们总是被教去做一个好人，却不学自通的做一个不好的人。

人，总是贱。

你高傲个屁啊！

刺耳的声音，夹杂着刺鼻的香水味道，刺激的苏凉夕呼吸不畅，耳膜疼。

还没看清楚，就被推到在地上。

手按在了玻璃渣上，血流的迫不及待。

恶心，她低语。

被人欺负了，苏凉夕反应了过来，但是无动于衷。

“你年级第一了不起啊！屁，成绩好有屁用！”女孩尖锐的声音，划破很久远的伤口，血流不止。

苏凉夕歪倒在地上，低着头，眼睛看到旁边篮球场上的他，她有点报复的笑了。

没有叫喊，没有拯救，任由陌生女孩的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很多人都说苏凉夕漂亮，算得上美人，苏凉夕不以为然。

或许，她本该灿烂。

她听得到篮球一次次敲击地面的声音，好像在提醒苏凉夕，我在这，叫我，我来救你。苏凉夕笑，没有声音。

“你笑个屁！”为首的女孩有些惊慌。

夏尔远远的看着，咬着冰棒，她怎么那么爱吃冰棒，水做的东西都不可信，比如女人。

她想知道，苏凉夕会怎样反应。

苏凉夕让她失望了，她根本屁反应都没有。

“那边好像有人闹事？”苏凉夕听见男生的声音，没有他。

“过去看看！”

过来看看吧，苏凉夕想。

你选错了地方，苏凉夕抬头对女孩说，女孩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答话。

是啊。

你选错了地方，他在呢。

“你们在干什么？”不是他的声音，但她认得出来是思和的声音，他唯一的朋友。

女孩们吓了一跳。

女孩的脸忽的红了，她终于懂得了他传说中的魅力。六岁以前的自己，一定为高兴的跳脚吧，因为别人懂得他的好。

女孩有些忸怩，“没，我们没做什么，学长！”

女孩不自觉的闪开一条缝，为了摆出最好的姿势给他看，忽略了苏凉夕。

“小夕！”终于他的声音。

呵呵，苏凉夕心里温和的笑。

“你们在做什么！”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苏凉夕，委屈无助。

苏凉夕始终低着头，全世界都欠她一样。

他冲过来，人群四散。

他看到苏凉夕红肿的脸，那本该美丽安然的脸，他毁了一切。

思和看着他，“你认识？”

“她是我妹妹！”他大喊。

“苏凉夕，是我苏凉晨的妹妹！”

“苏凉夕，是我苏凉晨的妹妹！”

“苏凉夕，是我苏凉晨的妹妹……”

不管时隔多少，他的声音永远是六岁以前的样子，好听的让她记得住。

“什么？”思和大嚷。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好哥们，有一个妹妹叫苏凉夕，那个只会学习的美女书呆子是大帅哥苏凉晨的亲妹妹。

他惊慌失措。

女孩们也是一脸惨白。

“疼吗？”

十一年前，他也是这样问六岁的苏凉夕。

她笑。

我恨你，十一年前苏凉夕这样回答他。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

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的走出人群。

“苏凉夕！”他在她身后大喊。

“你不知道我在这吗？你不知道叫我来救你吗？苏凉夕！”他大怒。

你不知道吗？

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在这，你明明知道。

是啊。

我明明知道。

对啊，我明明知道。

她走的一瘸一拐，手上的血已经干了，好疼啊，十一年前她也想这样说。

说出的，却是我恨你罢了。

苏凉夕！

他大叫，听到篮球“咣当！”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苏凉夕是我苏凉晨的妹妹！

苏凉夕是谁呢？

夏尔看着，手里的冰棒已经化光了，她什么都没捞着。

苏凉夕是苏凉晨的妹妹。

她早该发现的不是吗？

是什么挡住了她？她糊涂了。

苏凉夕，是谁呢？

是谁？

是谁？

是谁？

是谁忘记了我，把我丢在十一年前大雨夜，那天雨好大啊。

我走丢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回来的是谁？

是谁？

“我会杀了你们！”苏凉晨微低着头，声线美好却残忍。

我会杀了你们！

谁敢招惹苏凉夕，我会杀了他！

苏凉晨说着，思和也被愣愣的吓住了，那么阳光的苏凉晨只为苏凉夕阴暗。

他的面前是眼泪都吓出来的女孩，你们本该乖巧的。

我会杀了他。

苏凉晨重复。

杀了他！

我是守护她的魔鬼。

苏凉夕用冷水洗了伤口，贴了创可贴，然后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

他回来的时候，她刚好写完最后一张试卷。

他什么话都不说，阴沉着脸。

好像下一秒，他就能杀人。

进门，第一次没有敲门，也没有说话。

他端来清水放在地板上，蛮横的扯过苏凉夕的手，苏凉夕挣扎没有力气。

疼！

他撕开创可贴的时候，苏凉夕想。

这一次苏凉夕不想打翻那盆水，或者甩他一个巴掌。

她什么都不想。

什么都不想。

外面下雨了，她转过头看着窗外，远远的雾蒙蒙的一片。雨水打在落地窗上，看起来像是忍了好久的眼泪。

他始终阴着脸，她始终无动于衷。

他什么都不问，她什么都不说。这样的交流方式，他们都习惯了还是承认了。

仔细的消毒，擦药，绑上好看的绷带，然后是安静，无边无际的安静。

他坐在那里，很久了。

很久他们没有靠的那么近，很久他们没有听到彼此的呼吸。

看着窗外，下的犹犹豫豫的雨。

一滴一滴。

他哭了。

眼泪，雨，是眼泪吧。

只有眼泪，才这样饱含心情。

他怎么哭了呢。

那是苏凉夕见过的最难看的眼泪，从最好看的眼睛里流出，流去哪呢。

流去哪？

哪儿可以停下来。

停下来，我不再恨你，你不再恨自己。

苏凉夕翻出试卷，重新做了一遍，完美无缺。她想了想，终于把一个答案改成了另一个，另一个错误的，也是对的。

不再完美无缺。

不再。

哥哥。

那边有只蝴蝶。

她飞不动了。

哥哥，那只蝴蝶死了。

故事停在这，下面还有林朵没有继续看下去，只是看着北叶想着这个女孩的心里装了多少个世界。

林朵想起一首歌，你的姓氏我的名字。

里面的苏凉夕和苏和，不是巧合，对吗？林朵只是看着北叶却没有问。

时间一点点流逝，故事是没有写完的，或许里面的人物也懈怠了，或许他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吧。

北叶深呼一口气，外面的雨一直下，她没有想过林朵会看到这个故事。就像是林朵说的那样，故事里的苏凉夕，有慕北叶的一切也有着林朵的一切，苏凉夕一个杜撰的人物，却表达着两个人的心情。

“无论怎样，小说里的人物都是幸福的，因为他们至少明天都是被安排好的，不需要自己思考，只需要随着作者的意思度过自己的人生就好了吧。”林朵像是很怅惘的样子，却也有着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