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晴被送去医院治疗,她爸妈去了她学校给她办理休学手续时才知道她这三年所发生的一切。而邵晴做为我的前任女友兼现任好友,所以在她住院的这段期间我选择了责任性和义务性的每天探望,希望在我的探望之下她的余生能够好过一点儿。
下午放学我准备买点水果去医院,刚一出教学楼见秦姗姗和一个身材魁梧的女孩在教学楼旁边的长凳上坐着聊天,俩人聊到激动处还会时不时的握住彼此的手剧烈抖动,情景极像两个患有癫痫病的患者。我走过去跟她们打招呼,秦姗姗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意外,倒是她旁边的女孩见到我之后恢复了女人该有的安静。
“你怎么在这儿?”秦姗姗不可思议的问。
“这是我学校,我不在这儿我在哪儿?”
“哦,激动的都忘了。”然后恍然大悟的转过头对旁边的女孩说:“他叫左言,你俩一届,他学物流的。”
我朝女孩笑着点点头,女孩有点不好意思的把头低下了,我突然有点猪撞树上,我撞猪上的感觉。并不是说我这人有多以貌取人,多肤浅,只是对面的这个女孩体重魁梧硕壮不说,脸上堆满了长着疙瘩的肥肉,一笑所有肥肉都因嘴唇的扯动造成的压力而堆积在颧骨上,看起来像一只时刻准备着发威的猛兽。不过幸好她把头低下了,让我免受于再继续和她对视而造成的内心慌乱和恐惧。
“我同学姜菊香,也是你们学校的,金融专业。”秦姗姗介绍道,当她说完姜菊香的名字时我突然联想到‘菊花’,我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我怕我邪恶的想法被秦姗姗发现。秦姗姗好像有特异功能一样,每当我意淫或是有什么邪恶想法时她总能精准的判断出来并且打断我的思路,之后便是接受她义正严词的教育。
秦姗姗跟我介绍完姜菊香,姜菊香羞涩的抬起头对秦姗姗说:“姗姗,我们去吃饭吧。”虽说话是对秦姗姗说的,但眼睛始终是看着我。
“终于要吃饭了,我刚才就已经饿了。”秦姗姗摸着肚子哀怨着,然后又看着我说:“一起吃吧。”
“不了,你们去吧,我还事,回头有时间了请你们。”
“嘛事?跟女朋友约会呢吧。”秦姗姗问,语气中有我不敢确定的醋意。
“约毛的会,我真有事儿。”
“那到底是什么事儿?”秦姗姗不依不饶。
“一个朋友住院了,我去医院看她。”
我以为我这么说,秦姗姗会就此罢休,没想到她竟然很热情的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份儿关心,病人才会早日康复。”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俩去吃饭吧。”
“菊香,下次我再来找你玩,现在我陪左言去医院。”我没想到秦姗姗厚脸皮的说出这样的话,把朋友冷落到一边。
“要不我也过去吧,多一个人也好帮忙。”姜菊香颇为体贴的说。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就是个小病。”
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邵晴的病,毕竟艾滋病和别的病在大家理解的范围内首先就有非常大的差异,虽说它与癌症,与甲流和非典都属于同等范畴内的绝症,但艾滋病说出去首先让人联想到的就是这人生活作风不检点。对于一个生命已经进入倒数阶段的邵晴来说,我能给的只有在她最后一段时间里的安宁。
“那也不行,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做为一个朋友就得在朋友生病时给予关心和照顾。”秦姗姗说。
她的不屈不挠让我头疼,最后我终于忍受不了她的言词犀利决定带她一同前往。
我俩在校门口的水果摊上买了点儿水果,秦姗姗挑了很多橙子还向我邀功似的说:“生病的人要多吃点儿维生素含量高的水果,这样才有助于病情的恢复。”我没说话,只是笑笑。
“一会儿到了不该说的一句都别说。”到医院门口时我表情严肃的说。
“为什么呀?”
“总之你别吭声就对了。”
“切,以前我爷爷生病的时候我天天在他旁边陪他说话,后来身体好的很,医生说这都是我的功劳。”秦姗姗说起自己过去的‘战功’颇为得意。
“别那么多废话。”
秦姗姗白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们到病房时邵晴正看着窗外发呆,听到开门声也没有转过头。我调整好原本死气沉沉的状态笑的特二逼的说:“美女,今天感觉怎么样?”邵晴一脸开心的转过头,见我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原本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朋友秦姗姗,正好顺路就跟我过来看看你。”
“哦。”邵晴的不悦写满了整张脸。
“我经常听左言夸你漂亮,今天可算见到美女了。”秦姗姗大言不惭的说,我第一次见能把瞎话说的这么流利这么顺畅的人。
“左言跟你提过我?”邵晴显然对秦姗姗的话有些吃惊。
“是啊。”
“你都跟人家说我什么了?”邵晴似乎相信了秦姗姗的话,但又想从我这里听到具体的答案。
“她不都说了嘛,夸你漂亮呗,我心中的女神。”我削着苹果头也不抬的说。现在在邵晴面前我不想对她说任何一句谎话,就算是善意的,而现在为了能让她得到短暂的快乐,所以我选择破例一次。
“哼,骗人。”邵晴撒娇的撅起小嘴,脸上有因开心而泛起的微微红晕。
“他骗你,我总不会骗你吧。”秦姗姗说。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邵晴,她和秦姗姗俩人正开心的聊着一些女生的话题。偶尔还会对我评论一番,我静静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着窗外的夕阳洒进房间照在邵晴因长时间被病痛折磨而日渐消瘦苍白的脸上。她微笑着,似乎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恬静美好的邵晴,好像所有尘世间的纷扰都与她无关。而这一刻的她像一只坠入凡间的天使,让人怜惜心疼,我的眼睛开始泛起一层氤氲,我低下头迅速用手擦干。
我们准备走的时候邵晴的爸妈刚好进来,她爸一看就是刚下班,一脸风尘仆仆的疲惫。她妈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盒,里面有她在家给邵晴准备好的饭菜。原本宽裕的家庭不得不为了邵晴而节衣缩食,而当初那个看起来和邵晴如姐妹一般年轻的母亲也因过度的操劳而变得憔悴,苍老。而邵晴也为自己的年少轻狂得到了用生命做为交换的惩罚。
“叔叔阿姨好。”我说。秦姗姗紧随着我附和着“叔叔阿姨好。”
“吃饭了吗?”邵晴她爸问。
“嗯,吃过了。”我说,然后对邵晴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邵晴朝我们甜甜的一笑点点头。
跟邵晴爸妈说了再见之后我和秦姗姗走出病房,从病房里出来我突然有一种解脱感。
回来的路上,我和秦姗姗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我们之间的这种沉默是一种无声的交流,而谁也不愿意去打破它。后来路过公厕时秦姗姗说:“你等我会儿,我去上个厕所。”我站在公厕旁边点着一根烟,以前冬天我总喜欢下午放学后和邵晴去公园待会儿。冬天的晚上黑的特别早,公园里没有多少人,邵晴上厕所时总要让我站在厕所门口跟她说话,她在里面说一句,我在外面接一句,如果突然来人了我就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如果我在外面说话,她在里面不回的话很有可能她被鬼抓走了或者掉进茅坑里了,不过这都是她的假设,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就算有,也不可能跑到厕所里去抓人,估计人还没抓到先掉屎坑里了。掉茅坑里更加不可能,因为和茅坑相比,邵晴显得巨大无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会不小心踩空从而一只脚踩进茅坑里。当然,这些意外都没有发生,所以每次都是我在外面跟她对上几分钟的话之后她神清气爽的从厕所里出来,用擦完屁股没有洗的手摸我的手。
烟还没抽到一半秦姗姗就甩着手上的水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
“怕你等着急。”
“没事儿,我耐性好,你要没完再进去接着拉会儿。”
“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嗯,我也有点儿饿了。”
我们到一家快餐店随便要了点儿吃的,吃饭的时候秦姗姗突然问:“你为什么对邵晴那么好?”
“用你的话说,朋友关心是正常的。”
“那她是你心中的女神?”
“我是接着你的话往下说的,你要不编瞎话骗她我也不可能这么说。”
“那你俩当初为什么分手?”秦姗姗说话的语气不像两个人的正常对话,倒像警察审问罪犯。
“距离远了感情淡了,自然就分了。”我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那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喜欢的话当初就不会分手了。”
“其实邵晴挺可怜的。”
我不再说话,沉默的吃着饭,但味同嚼蜡。
吃完饭把秦姗姗送回学校,我开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瞎晃,直到九点多何流给我打电话我才想到今晚系主任会做为狗腿子带着区里的人视察学生宿舍,宿舍里务必人员齐全,如发现不在者定当给予夜不归宿记过处分。我暗骂了一声“操”跳上行驶而来的公交车。
一周后秦姗姗给我打电话把我神神秘秘的再次约到阴风阵阵的未名湖畔,不过好在夏天快到了,不会再有冬天时的刺骨寒风。我过去时秦姗姗已经到了,她靠在湖边的柳树上像林黛玉似的表情忧伤的看着湖面,偶有路过的男生会色眯眯肆无忌惮的朝她看去。
“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听到我说话秦姗姗突然转过头,大叫:“吓死我了,你这人怎么走路没声音?”
“是你在愣神儿,这不怪我。”
“总之吓到我就是你的不对。”
“那回头找个跳大仙儿的给你叫叫魂儿,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儿?”
秦姗姗嘿嘿的神秘一笑,然后从随身挎的包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二十五万。”
“你叫我来就为了告诉我你有多少钱?”
“少打岔,钱是给你的。”
“我又不缺钱,给我钱干吗?”
“我前几天去看邵晴了,邵晴把你家的情况都跟我说了。”
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像赤身裸体的站在别人面前,任凭别人看穿我的全部。
“你甭得意,我这钱只是借给你的,里面有一部分是让邵晴看病用的。你以后有钱了还是必须得还给我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在同情你。”秦姗姗总是能一眼看出我内心的想法,也许这就是有时候我愿意选择和她呆在一起的原因。
“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放心,这些都是正经钱,绝对不是偷的抢的。”
“那你也得说清楚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老赵给的,我攒下来了。”
这二十五万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而这二十五万对于我现在的家庭和邵晴来说都无异于是雪中送炭。但这钱是秦姗姗用三年的青春交换而来的,我不忍心去拿接受它,也不愿意去接受它。
“老赵那么有钱,这点儿钱跟他给我的钱比起来就是毛毛雨。对了,我昨天找专家问了,现在有一种鸡尾酒疗法的药方对控制艾滋病毒特别有效果。”
我依旧沉默,秦姗姗说的鸡尾酒疗法正是现在邵晴所用的,但巨额的医药费已经把邵晴爸妈压的喘不过气。
“靠,你丫什么时候变这么磨叽了?跟个娘们儿似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秦姗姗说脏话,并且是对我说的。
“密码是你手机号的后六位。”在我还犹豫不定时秦姗姗不由分说的把卡塞到我手里。然后朝我古灵精怪的一笑说:“我还有上课,先走了。”还未等我开口说谢,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秦姗姗走后,我在湖边坐了会儿,看着原本应该安静的湖因为成了旅游景点而变得熙熙攘攘起来。内心一阵烦躁,起身准备离开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旁边还跟着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我快步走过去发现竟然是郑川慈。
“你怎么在这儿?”郑川慈对我的突然出现显得很惊讶。
“我还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带客户的孩子来转转。你呢?”
“我来找个朋友。”
我和郑川慈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默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这种沉默让我心慌。心慌我们这段维持了将近三年的感情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处。她旁边的两个小孩儿显出不耐烦的表情,一个小孩儿拉着郑川慈的裙子说:“姐姐,走吧。”郑川慈尴尬的看着我,似乎有点儿左右为难。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
“嗯……那行吧。”
我们朝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开,我想到了几米的《男左女右》里面的男女主人公也是每天朝相反的方向各自工作,生活,最后直至相遇然后爱上彼此。而我和郑川慈,我们的生活轨迹也是两个朝相反方向而行走的两个人,但我们不同于漫画里的是,我们会遇到,会相爱,但却像两条交叉线,短暂的相交之后便是永远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