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日寒过一日。经过寒露、霜降和立冬三个节气后,安肃一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偌大的校园里,花草凋零,风寒水瘦,每幢房屋都显得灰暗。天空也染上了暗淡的色彩。散立着的、落了叶的树木杂着随处可见的尘埃和废纸,更是对这片阴郁的色调有所增添。掠过地面的凄凉冷风中,饱含着撩*人哀思的味道。
恼人的寒冷击中了一切,埋葬了夏日的喧嚣。蜜蜂不见了,蝴蝶消失了,那叽叽喳喳乱叫的小鸟,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也是缩紧脖子,懒懒地站在电线上。学生们不再精力旺盛的东溜西窜,而是裹紧衣服,来去匆匆地走着。是啊!这样一个寒冷、阴郁的日子里,谁不知道呆在温暖如春的房间里更舒服呢!
已是下午四点多,安肃一中的学生们都在上课,每间教室都是门窗紧闭,生怕漏进来一丝讨厌的寒风,侵扰了自己娇*嫩的肌肤。可就在这时,教学楼上最西端的高二(6)班,门突然打开,一众学生潮水般涌出来,拥挤在楼道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聚在一起,嗡嗡蝇蝇之声不绝于耳。
教室里面,韩慕天站在讲台上,正指挥着六个学生将课桌排成四排八行。待收拾好后,他挥挥手道:“你们几个也出去。”说完走下讲台,从前到后转了转,满意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指着方筱雅和叶佳琪道:“你俩进来吧。”
方筱雅和叶佳琪手拉着手,高高兴兴走进教室,韩慕天指着第一排最南边两个座位道:“你俩坐这儿。”“哎呦,韩老师,我眼睛不好,可别让我坐边儿上,”方筱雅不满地叫道:“我们还是坐中间吧。”韩慕天把脸一沉,训斥道:“让你坐这儿就坐这儿,哪儿那么多事儿!”叶佳琪乖巧,一拉方筱雅,方筱雅就不敢再争执,气鼓鼓地坐进去。韩慕天走到门口,接着去叫学生进来。
肖无忌从人丛中挤过来,搂住映川道:“映川,咱俩坐一桌吧。”“行,”映川不好回绝,便答应了。肖无忌拉了映川挤到门口,朝着韩慕天笑道:“韩老师,我眼睛不好,让我坐前边吧。”韩慕天扫他一眼,沉脸道:“你就会给我添乱,进来吧。”
里面第一排八个桌位已安排妥当,第二排南边也已有人。方筱雅坐在前面正撅着嘴生气。韩慕天点手叫起她身后的两个女生:“你俩坐中间去。”那两个女生二话不说,麻利地换到中间。韩慕天对肖无忌和映川道:“去坐那儿吧。”
映川没说话,先自坐在了里面。肖无忌嬉皮笑脸道:“韩老师,我眼睛近视,镜片都六百多度了,坐边上肯定看不清。本来我学习就不好,这样不更差劲了。我还是坐中间吧。”韩慕天瞪眼道:“坐中间?可以啊!那你多等会儿,我排完再给你安排。”“得!得!韩老师,我不说了,我也不挑了,我坐这儿还不行吗!”肖无忌见势不妙,忙举手讨饶,不敢再争,乖乖地坐了下来。
韩慕天又去门口叫人。方筱雅侧过身来,气嘟嘟道:“韩老师就是偏心,非把咱们排在边上。”肖无忌呵呵笑道:“你老实点儿吧,别惹他。真把他惹急了,没你好果子吃。”方筱雅哼了一声,显然老大不服气,同时瞥眼映川。映川赶忙低头。
肖无忌在一边是瞧了个真真切切。他伸手攀住映川,将他的头硬硬搬起,嘿嘿笑道:“映川,小不点儿跟咱俩说话呢,别不理人家呀!你这样多不礼貌!”
映川知道,小不点儿这个雅号,是近来同学们私下称呼方筱雅的,取其身材娇小玲珑之态。虽有亲切之情,却也不乏调侃之意。果然,方筱雅登时沉下脸,翻了肖无忌一个白眼,满是不高兴道:“你这人真没劲!”然后回过身去,只把一个冷冰冰的脊背留给他俩。
肖无忌不理她这套,继续嘻哈道:“别生气嘛,小不点儿,和你坐前后桌,备不住哪天你有事了,还需要我帮忙呢。”“有事也不找你!”方筱雅气呼呼道。
不到十分钟,全班六十多个学生座位便安排妥当。韩慕天踱上讲台,双手撑在讲桌上,左右看一遍,满意地点点头道:“都别说话了。今后我们就这个座次,谁也不许再乱换!”肖无忌哪甘心一直在边上,大声嚷嚷道:“这不公平,凭啥我们老在边上!”韩慕天斜瞪他一眼,道:“你哪那么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以后每两个星期,从南往北挨着顺序的轮换,都明白没有?”学生们轰然响应。韩慕天又想了想,觉着再无话可说,就挥挥手道:“好啦,你们搬书吧!都给我注意点儿,别磕着碰着。”说完走下讲台,随手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划根火柴点着,叼着出了教室。
教室里立刻炸了锅。学生们你碰我,我挤你,搬桌子,挪凳子。这个不小心踩了他的脚,那个没注意撞了她的腰。这个尖着嗓子喊你把我的书蹭掉了,那个粗着声音嚷快闪开、快闪开,碰到了别赖我……闹闹嚷嚷的直要将屋顶掀了开来。
魏淑娟抱着一摞书,小心翼翼地从人丛中穿过来,走到自己座位前,刚想放在课桌上,陈默的桌子不知为啥突然倾倒,整个砸在她的凳子上。魏淑娟吓一跳,一摞书哗啦一下全掉到地上。她气得一跺脚,愤愤嚷道:“你这干什么呀!看把人家吓得!”陈默一面扶正课桌,一面不以为然道:“这能怪我吗?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谁让你坐我前面啦。”
魏淑娟见他如此胡搅蛮缠,真的生气了,俏脸一沉,怒道:“怎么不怪你!是你非要坐我后面。你和欧阳进来时,南面北面都有空位,你不去坐,偏偏坐我后面,我看你就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就是嘛!”闻小欣一旁帮腔道:“陈默,谁也不愿坐边上,你看咱们团支书,现在还撅着嘴呢。赶快跟人家换回去吧。”
“算了,算了,”欧阳起身劝道:“这点儿鸡毛蒜皮的破事,有啥可吵的,把书捡起来不就得了,为这伤了和气!值当的么?!陈默,别傻坐着了,还不去给魏淑娟捡起来。”说着推了陈默一把。陈默顺势站起身。
魏淑娟挥手挡住道:“我自己来,哪敢劳烦您老先生大驾!”她绷着脸,声音拉的老长,显然很是不满。陈默尴尬地笑着,脸涨得通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座次就这样排定了。两个星期后,换了一次,映川和无忌也到了中间。两人通过相处,渐渐亲密起来,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现在不光是人,就是屋角的麻雀,门洞里的猫狗,甚至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都感受到了漫长寒冬的气息。要不是燃烧的暖气、繁忙的学习和锅碗瓢盆叮当乱响时的笑声,我们会很快地察觉到,严冬是多么沉重地压在我们头上啊!就连那头顶的太阳也变得吝啬起来,扣留了大部分光和热,让靠它而活的万物多么失望啊!这一切又是多么扫兴啊!
这一天下午,又逢高二(6)班自习课。学生们大都在低头看书,有几个凑在一起讨论。陈默和魏淑娟正为一道历史题争的不可开交。
“要不咱就打赌,你敢不敢?”陈默双手做个暂停动作,冲着魏淑娟道。
“赌就赌!”魏淑娟信心十足,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在镜片后熠熠发光,“你要是输了怎么办?”她反问道。
陈默歪头想了想,说:“我要输了,今晚请你看电影。你输了呢?”
“我不会输的!”魏淑娟斩钉截铁道,一张俏脸因为太过兴奋而泛起晕红。
“别那么自信!人有失手,马还有漏蹄呢!”陈默不急不慌,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输了我给你买好吃的,”魏淑娟敷衍道。
“那哪行!咱俩这是打赌,赌资得对等才是。你这叫赖皮!”陈默愤愤地道。
“那要是我输了,我也请你看电影。”魏淑娟咬咬牙,下了很大决心。
“这才对吗!”陈默抄起中国历史书第一册,一边翻着一边嘴里念叨:“你可看好了,这第一页没有,第二页也没有……”
魏淑娟一把将书抢过去,俏脸上爬满不屑。她撇着嘴,轻蔑道:“你这人就是煮熟的鸭子----嘴巴硬的很!平时吹嘘历史学的多好,哪个都不看在眼里。现在让你知道,牛皮总有吹破的时候。喏,在这儿,”她哗啦哗啦翻了几下,指给陈默看,脆生生念道:“五月五日,屈原含愤投汨罗江而死!----怎么样?输了吧!”
陈默愣在那,好半天不说话。突然一拍桌子,叫道:“不对,这是阴历,咱打赌的日期该按照阳历算。”魏淑娟把书扔还陈默,咯咯娇笑着挤兑道:“你别耍赖,阴历也是月日,输了就是输了,勇于承认才是男子汉气概。”陈默搔搔头皮,翻开书瞅了半天,才叹口气道:“行,算我输了,我请你看电影。”
“什么叫算你输了!你这人真是赖皮,”魏淑娟巧笑嫣然,不依不饶,偏要弄个名正言顺,加重语气道:“本来你也赢不了。”“好,我承认,我赢不了,”陈默左手张开放在额头,把头闷了三下,表示认输,道:“今晚我请你看电影,行了吧!不过咱得先说好,你不许带别人,我没那么多钱。”
这时下课铃声响起,魏淑娟道:“只要你不耍赖就行。”拉起闻小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