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也站起身,出了教室,下了教学楼,从西花墙的月亮门穿过,顺着甬路往北走。突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回身一看,欧阳宏志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眼里满是嘲讽。“佩服!佩服!”欧阳冲他挑起大拇指。
“你什么意思?”陈默虽然反问,但很没有底气。欧阳嘿嘿一笑,晃着脑袋咂嘴叹道:“真真是一条妙计!不漏声色就钓住了大鱼。我刚才琢磨了好久,却想不出别的办法,似你这等高明!还不漏半点儿痕迹!”
“你瞎说啥!”陈默脸一红,讪讪地道。欧阳又是嘿嘿一笑,左手搂住他,亲热地道:“陈默,咱哥俩儿这么久了,你肚子里几根儿花花肠子,我闭着眼也能数的清清楚楚!我问你,那第一册历史书里,屈原投江的日期你记不住?”
欧阳说话的语气好不亲热。陈默听在耳里,却似一瓢冷水兜头浇了下来。他兀自辩解道:“那会儿我一时着急,忘记了。”“得了吧,拿我当傻子是不是!真把我当外人了?”嘲讽的神情爬满了欧阳的脸,哼一声道:“我记得你曾在花园里,拿这道题赢了映川一袋瓜子,是不是?”
陈默闻言立时镇静了,嘴角边挤出一丝坏笑,揶揄道:“哦,我明白了,你肯定输给了映川一袋瓜子!”“高,真高!当真是高!”欧阳拍拍他的肩膀,右手向他挑起大拇指,道:“不过你太高抬映川了。那小子黑着呢,我可是输了三袋。”
陈默畅快地大笑,笑完说道:“既然你都知道,咱哥俩这么好,你肯定不会去瞎说的。我没说错吧。”欧阳又是嘿嘿地笑,道:“现在想起咱哥俩儿好啦?你请我看过电影吗……哼!”他双手抱在胸前,仰起头,鼻孔朝天,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明天,我明天请你总可以吧!”此时的陈默无路可走,平常的伶牙俐齿全没了用场。“这还差不多,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咱哥们儿肯定给你保密的。”欧阳这才放下姿态,搂住陈默道:“我给你提个醒,你别太乐观了。郝啸也在下工夫,魏淑娟不会那么爽快答应你,你可要多长个心眼儿。”
吃过晚饭,陈默从宿舍出来。天已然黑透,一弯新月挂在高袤的空中,显得孤单而清冷。大部分房间拉亮了电灯,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斑斑驳驳,惨白惨白的,更填了几分凄凉。陈默快步走着,过了两栋平房,拐个弯儿,寻到本班女生宿舍,抬手敲门。门打开来,闻小欣站在门口,招呼道:“进来吧,没别的人。”
陈默跨步走进来,屋里一排上下两层的铁架床靠着东墙,上面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西边的两张桌子上放着几面镜子,旁边是各式各样的洗漱用具,桌子下面叠放着一摞洗脸盆。乍看和男生宿舍无多大区别,不同的是整间屋子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魏淑娟坐在床上,冲他笑道:“陈默,你还真请我看电影?”
陈默听她发问,想起欧阳的话,心里便暗骂一句,嘴上却道:“肯定啊,我啥时候说话不算了。”“呦,看来我今天是非去不可了,”魏淑娟站起来,披上外套,扭头对闻小欣说:“走吧。”
闻小欣却坐着不动,说:“你去吧,陈默和你打赌输了,可没说请我。”魏淑娟回头看看陈默,陈默靠着门框发愣。魏淑娟就走到闻小欣跟前,拽住她的胳膊往起拉她,道:“走吧,刚才你还答应去呢,现在怎么变卦了。说好的,我请你。”闻小欣躲闪着说:“你还是快走吧。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爱看电影。”
魏淑娟自是不依,于是两个女孩子就在那拉拉扯扯。陈默等在门口,心里早把魏淑娟从上到下、由里及外骂了个遍。但见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狠狠心,张嘴说道:“一块走吧,再耽误就赶不上了。”
魏淑娟是一声欢呼,拽起闻小欣便往外走。闻小欣也就不再推辞,拉灭灯,锁好门。三个人上了甬路往北走,出西门到了幸福大街。魏淑娟买来一包糖,抓一把塞给陈默,挎起闻小欣的胳膊走在前面。
陈默跟在旁边,一肚子不高兴。听着她俩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几次想插话却插不进去,只好闷下头来走自己的路。闻小欣侧头道:“陈默,你怎么了?连话也不说了。”陈默没好气地道:“你俩说的那么热闹,有我说话的份吗!”魏淑娟听了,咯咯笑道:“这么说是我俩慢待你啦,对不住,对不住啊。”
三个人在东市场那往西拐,经过人民商场和电视台,又走了约莫十分钟,就到了安肃影院的大门口。
就见安肃影院门前熙熙攘攘,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来这里闲逛。门口外是个小夜市,小贩们点着蜡烛,照的四下里亮堂堂的。卖瓜子花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争着招揽过往的人群。“我去买点儿瓜子吧,”闻小欣道。陈默急忙拦住道:“不用,我去吧,你俩在这儿等我。”说完迅速转身,走到不远的一个小摊前,指着一种问道:“这多少钱?”“一块八一斤,”小贩的生意很是火*爆,忙乱之中麻利地回答道。
陈默捡起一颗尝尝,觉着味道还行,就道:“给我来三块钱的。”“好嘞!”小贩熟练称好,又按他的要求分装在三个袋子里,递给他。陈默付过钱,正要转身,忽然感觉有些异样,忙循着感觉去看,只见烛光摇曳中,真有三张可憎的面孔笑吟吟对着他,正是欧阳宏志和李明远,旁边一位竟然是王秋月。
王秋月跨前一步,一拳砸在他肩头上,呵呵笑着嚷嚷道:“好你个陈默,你请魏淑娟看电影,竟然不叫我,你啥意思啊!”陈默张了张嘴,想说又不知道说啥,只是瞅着欧阳。欧阳是含笑不语。
李明远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坏笑道:“陈默,你别着急上火,我们仨说好了,我们自己买票,不用你掏钱!”“嗨!……”陈默叹一口气,回头冲着小贩大吼道:“再给我称三块钱的,装三个袋子!”
第二天午饭后,陈默双手抄在裤袋里,低着头,闷闷不乐地从宿舍走出来。走没多远,欧阳编从后面撵上来,腆着脸道:“你怎么了?为啥不高兴啊?”
陈默理都不理他。欧阳满脸堆笑道:“你听我说,其实昨晚我根本不想去,是明远偏要请我。我说换个时间吧,你有任务,撞见了不好。谁知明远来劲儿了,非要去打你的秋风。我是苦口婆心地劝,怎么也劝不住。我真没办法。你想啊,咱哥俩儿这么好,我帮你趟雷还来不及呢,哪想趁火打劫啊!你这么看我可冤死我了!说来说去都是明远这小子坏……”
陈默不耐烦了,呸一声道:“行啦,别把啥都往明远身上推。我问你,王秋月是怎么回事?”欧阳道:“这不赖我!你俩争论声那么大,王秋月都听见了。下午放学她问我,你是不是真的请魏淑娟看电影!我向你保证,我可啥都没说!”陈默嗤一声道:“滚!当我三岁小孩子啊!”欧阳嘿嘿笑道:“你都明白,我也不绕圈子啦。昨晚的事儿呢,我向你道个歉,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消消气!”说着讨好地拍拍陈默后背。
陈默见他服了软,就道:“哪个生气了?是你自己小人之心。”欧阳嬉笑道:“我说呢,咱哥俩儿这么好!你总不至于为这点儿破事和我掰了吧。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若衣服。’衣服破了,扔了重买一件!手足断了,再也无法接上了。况且你和魏淑娟还无瓜葛,难道真为这点儿小事坏了咱哥俩儿的情义?!”
“你歇着吧,”陈默严肃正告他道:“整天瞎三话四的,有点正经的不?”欧阳嘿嘿笑道:“今晚请我看电影吧,昨天你答应的。”“滚!”陈默怒吼道:“昨晚我买了六个人的票,好几天都得吃咸菜。你脸皮可真厚!居然还好意思提。”说着一脚踢在欧阳屁股上。
欧阳哈哈大笑,拥了陈默向南门走去。不一会儿两人来到鱼池假山处,抬头看见前面的收发室。欧阳嬉皮笑脸道:“走,咱去那看看,没准有幼师来的信呢!”
陈默没言声,只瞪了他一眼。两人来到信箱前,欧阳拿出一沓信翻弄着,陈默则靠在门垛上发呆。突然欧阳咦地一声,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
“咋了?”陈默凑上前。欧阳把那封信递过来,说:“你看,这是映川的,没有落款。字体明显是女的。这小子,我记着他挺老实的!”
陈默翻来覆去把玩良久,点头道:“你猜的对,肯定是女孩儿写的。”他举起信对着阳光照照,里面的字迹看不清楚,信纸也叠得普普通通,没啥特别之处,不由得沉吟起来:“映川这小子,几时和女孩儿勾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