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往事于恍惚中浮现，醒来时，头脑中却混沌无知，什么都感觉不到。当日赤练说她与他有缘，洛石从前不信，可当那日赤练贴在他胸口时，他竟隐隐生出一种熟稔之感。

熟悉的人，熟悉的柔软，熟悉的掌心温度。

洛石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没有推开赤练。这个时刻，他终于决心要留在这里。

他是个没有家的人，没有温暖的日子，有些过够了。虽然赤练什么都不会，洛石每日都要外出捕猎，回来自己做饭，自己补衣服洗衣服，偶尔还要照顾一下赤练的生活起居，以及外面那一堆蛇的果腹问题，偶尔抓两只老鼠青蛙什么的给他们投活食，改善伙食……但是这种生命中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除了赤练的毒舌，下手也不太知轻重，上次又不小心在她换衣服的时候闯了进去，差点被赤练一巴掌扇掉了头之外，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嘛！

赤练常常坐在庙外树下，抚弄竹箫。箫声远扬，洛石一直在旁驻足观看。山中风凉，赤练穿的单薄，裙角随风扬起，像是随时要飘走似的。洛石本想揽过她的肩膀，抱在怀里，好歹她会暖和些。可当看到她梦幻般的的眼神，迷离的注视着山外时，他又摇摇头，笑自己刚才蒙了心智。

那双手，迟疑了很久，也还是没有揽她入怀中。正如同多少年前的她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最后竟留成了永远的痛。

转眼间，花开花谢已然数月。半年期限已过，洛石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习惯了每日早起被赤练肩上的滕文蛇惊吓，（据赤练说，它的名字叫炽焰，因为它上次偷吃辣椒的时候吐火吐得特别好看。）习惯了每日坐在赤练旁边，听着她的箫声远扬，习惯了与山中破败为伴，在心里种下一抹阳光，也渐渐习惯了吵吵嚷嚷，与赤练打打闹闹的生活。（事实上是被打打闹闹，一般挨揍的都是洛石。）

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过多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头来，洛石又笑自己迷了心智。明明一开始一百个不愿意来，却冥冥中总觉得走不开。如果一开始就明白，有些事情早就注定要发生，可能日子要比想象中好过得多，也不会有这么多曲折。

炽焰重伤倒在草地中的时候，洛石正在抓一只兔子。月黑风高，星光黯淡，有些看不大清楚，洛石刚刚抓起兔耳朵把它拎起来，炽焰突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倒在了他脚边。一朵火花闪耀，洛石这才注意到了它，轻轻碰了碰它，它抬头望了他一眼，就软成了一摊。冷血动物本来就冰凉的体温，一下子冰到了洛石的心。

炽焰怎么了？赤练呢？

洛石手一松，小小的白兔摔到了地上打了个滚，蹦蹦跳跳的跑开。洛石仍愣在原地没有追，他突然看到远处一抹白裙染血，正缓缓移动而来。裙角飘飘，似飞似移，黑夜之中，星光惨淡，洛石却一眼认出她的身影。

“赤练！”他飞奔而去，赤练抬起头，脸上满是疲倦，身上也有伤，有的地方还正在流血。洛石小心翼翼的扶住她，开口询问，“你怎么了？”

“魔君即将出世，左护法‘兆’孕育而出，正在人间作乱。我和他有宿怨之仇，刚才狭路相逢，被他打伤了。”赤练擦擦嘴角血迹，“他想要酒泉。传说以仙血浇灌生死轮，可使死人复活，若以魔血浇灌，却可唤出酒泉地下孕育的魔物，一统三界。”

赤练啐了口唾沫，地上的血在暗黑的夜色中莫名显眼：“魔君自上次被封印时起，已过数年，算起来也到了苏醒的时刻，只是似乎他并没有找到适合的宿主，暂时并未有什么动静。我猜兆此次出动或许就是想唤出那头魔物，为魔君寻找寄生之体吧。”

“你要阻止他？”

“就算我不想，兆也会来找我麻烦的。”

“为什么上次不直接杀了魔君？”

“杀了谁？魔君？”赤练顿觉好笑，“世间万物都是阴阳平衡的，有对比有错，有正也必有邪，若正气或邪气太盛，阴阳失衡，天下动乱，六界也会纷扰不断的。”

山中阴风阵阵，赤练突然陷入沉默，洛石也不敢出声。风依旧狂吼，咆哮，裹挟着阵阵水声，怒号在耳边。几只乌鸦蹦出，惊叫一声，划破长空。

一道血红色的光芒朝这边射来，洛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打飞出去，落在了十米外，不住地咳。炽焰霎时苏醒，婉转从洛石手中挣扎出来，游回了赤练肩上，直直站立，蛇头高高昂起，吐着信子。赤练转过头看了一眼洛石，示意他不要妄动。

又是一道红光，炽焰从容喷出一团火将其吞噬。

“不是要杀了无欢君主么？怎么又躲在女人身后了？”

银光闪烁，交叉纵横于眼前，洛石看的眼花，睁大了眼睛盯紧，这才看出原来面前的是一柄长剑舞动，银闪闪的耀眼。

剑朝他飞来，洛石忙向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赤练飞身上前抓住了剑柄，那剑却拼命向前扯去，愣是挣脱了赤练，往回飞去。

剑消失在黑夜尽头，一阵爽朗的笑声伴随着少年却贸然出现在二人面前。一身黑衣的兆，看起来像是黑夜中的残豹，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精致的五官，粉雕细琢的脸，一袭长衣，左手边则是一把悬于空中的长剑。

兆的眼神中隐含笑意带着讽刺射向洛石：“即便你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我们无欢君主的一魄。”

“他不是修行之人。”赤练挡在了兆的面前。

“哦？”兆抬起手，有隐隐的红光从掌心泻出，“谅在你是伤残人士，他是无关人士，本护法放你们一条生路。若你闪开，不要妨碍本护法，本护法自然也不会找你们二位麻烦，如何？”

“九渊可不是你的无欢君主可以操纵得了的。”赤练劝道，“九渊乃上古邪兽，岁数及修为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况且九渊心智成熟，不是谁都可以骗得了的……”

“说了这么多……”兆的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不就是想说你不让么？”

“没关系。”兆的眼神一亮，“那本护法就先解决了你们，再去解决九渊！”

话罢，兆的身形隐逸于黑夜之中，徒留点点蓝色微光。炽焰逐渐升入半空，身子直立，缓缓化为一道道黄色符文。一道银光闪过，赤练伸出手向胸口，抓住剑尖，剑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依旧向着心房。血滴下留在地上，一片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