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鸩。

可能读到这里，你会好奇我的去向。那么，不妨让我提前告诉大家，现在的我已经在酒湖酩酊大醉，准备沉睡百年之后了。

我以为醉梦之中的我会忘记一切，但是似乎，那些忘不掉的东西，依旧在我的回忆中，反复出现……

以前的我是妖王珞琴的手下，算是一个全能型干将。什么捏肩捶腿递茶，骚扰六界大拿，闲来无事到花园摆弄摆弄花……这些我都做得来。有的时候我常常待在花园里数那些王上种的虞美人。

那花真美。甚至有的时候我都会错数，总是以为丢了一株。

王上不常来花园，这里一般都是我在打理。而我也正是在这里，第一次与虞嫣相遇。

那个时候的她，穿着紫色的茜罗裙，长发高挽，只有几丝调皮的碎发垂下来。最让我不能忘记的是她的眼睛，总是有一种空灵的美，会让人害怕，下一秒她就会从身边脱离而去。

我愣住了，被她的美丽所震慑，手中的一捧水落在了地上。她回眸一笑，从此我就再也没有忘过她。

她问我：“是你一直在为这些花儿浇水吗？”

我点头说是。她说，她迷路了，她家在妖魔两界大战时毁掉了，她问我可不可以收留她。我又点头说好。她笑我愣头愣脑像个傻瓜。

那个时候，珞琴忙得很，我便擅自做主让她留了下来，安置在印泉山腰的一间小木屋里。我没有告诉过她我是谁，我想她是个好姑娘，不会愿意喜欢一只妖。

但是她似乎并不是很介意，我们总是在一起。我们会坐到屋顶，仰望星空。她有时候会问我：“你是仙，还是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想说谎。所以我只转头看她，双眸笃信：“你若希望我是仙，我便是仙，哪怕我是妖，我也会成仙。”

她又笑我傻。

“那你希望我是仙还是妖？”

“或许是仙。”她笑笑，“我希望你是纯净的，空灵的，一尘不染的。事实上你的确与众不同。”

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她很与众不同，和那些平凡小妖都不一样。她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眉眼弯弯，充满高傲，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她本来的样子，但是我知道，我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她。那种与众不同，无法替代，就好像眼前星辰，将你牢牢吸引，逃不出去。

在她面前，我好像总是显得愚蠢。和她的美丽聪慧比起来，我总是漏洞百出。

可能爱上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你总是觉得她很美好，而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相形见绌。

后来，珞琴回来了，我便忙了起来，不大有时间陪她。她曾说想要陪我，我去哪里她去哪里，但我始终不想让她见到珞琴。

没有为什么，只是一种感觉。如果一件东西始终于你而言都是若即若离，那么你也会像我一样，只要是一切不安定因素，你就都会想办法剥离。

我也不能说珞琴一定会对虞嫣做什么，但是心里就是不舒服。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叫介意，通俗点，叫吃醋。

但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珞琴会突然把一个人塞给我，要我照顾。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桃夭。

这个女孩像只小狐狸，因为她总是披着一张粉色的狐裘。珞琴临走的时候交代我说，他有重要的事情，可能很久都不会留在这里，要我守好妖界和这个小女孩。

于是我也把她带去了小木屋。

虞嫣见到她就母性大发，捏着她的脸问她好多问题。但她的反应有点冷淡，不，应该是有些惶恐。她总是怯生生的，偶尔会抓着我的衣角问我：“珞琴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是真的不知道。珞琴走的时候很着急，我也没来得及问。

虞嫣喜欢逗她，拿她当小孩子。久而久之熟悉了之后，她才不那么害怕。但她总是喜欢带些小兔子精，小刺猬精，又或者是小獐精回来，让我颇为头痛。我尝试着耐心地告诉她：“你是个几百岁的大妖精了，成年妖了，不可以随随便便带些东西回家。女孩子要矜持……”

当然，通常我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跑到一边逗兔子去了。

虞嫣这个时候会端上两杯茶，然后毫不留情的嘲笑我：“沈鸩你以后还是不要有小孩了。你完全没有父亲的尊严嘛。”

后来我干脆放弃说教。

我知道，桃夭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她很平凡，但也幸运，有珞琴宠着她无法无天，还有我和虞嫣奉命护她周全。她是那么让人羡慕。我的童年过得凄惨，珞琴也是，刚开始修炼成人形的时候，被人欺负的不成模样。我们一直在一起，算是相依为命，直到现在。他做了妖界的王，我还是他的好兄弟。

比起我们的惨淡人生，上苍似乎过于宠爱桃夭，把所有的好都给了她。

有时候面对着她，我会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桃夭，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幸运。”

她会鼓起脸颊，偏着头，很自信道：“我知道啊，可是你在感伤什么呢？”

“因为我和你拥有的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得到的结果也不一样，所以我在感伤啊。”

她依旧偏着头：“我知道啊。可是这有什么好感伤的呢？”

我便说不出话来了。

她有的时候很聪明，有的时候很愚钝。我也不知道她是在装傻，还是偶尔的灵光一现。

她带给了我很多惊喜，就像虞嫣一样。虞嫣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所有女人的优点，都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展现。我很喜欢她，但不是爱。

喜欢是感觉，但是爱是承诺。我对她有感觉，但我给不了她承诺。

我说到底也是个武将，今日征战沙场，可能明日就英勇就义。珞琴能护我一时，但早晚有用得上我的那一天，我不可能窝在这里一辈子。万一哪一天我死了，她要怎么办呢？

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把那份爱意说出口，但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将会成为我永远的痛处。

珞琴回来是在几个月后，还带着一身伤。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没有答复我，只是叫我备好十万兵马，随时准备开战。

我问他何时战，与谁战。他又不出声，只是问我：“你说，当年周幽王姬宫涅为搏褒姒一笑倾尽天下，这是对的么？”

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因为以前他根本不会关注人界的问题。我想了半天，答道：“应该是对的吧。”

他笑：“那便好。”

擦擦嘴角血，一转身，消失不见。

然后后来在我把桃夭送回到珞琴身边的时候，桃夭居然也问我：“你说，如果有人背叛了你，伤的你体无完肤，你还会原谅她么？”

她的眼神清澈，紧盯着前方。我突然明白，我身旁的这个女孩，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她只是一直在装傻，好得到她想要得到的温柔。

她突然又加上一句：“沈鸩，你要相信我是好人。”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嗯。我相信你是好人。”

她的眼神流露出了慌张：“你一定要相信。”

我再次点头：“我一定相信。”

虽然不太确定，但我隐约感觉到，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