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曦儿坐到马车里,若离长长舒了口气,离开那摇摇晃晃的船,真像重新活回来般,她抱着胳膊倚到角落里,满足地闭上眼。
曦儿仍在一边闹个不停,不是说冷玉涵的坏话,就是打听二人的关系,闹得若离回笼觉都睡不成,只好强打着精神听她喋喋不休。
“我跟你说,别看师兄文质彬彬,可坏着呢,拐着弯骂人的功夫最厉害了,最气人的是,他把人骂得狗血喷头,自己却一脸无辜,若离姐姐,看来你往后得小心了。”云曦凑过小脑袋,在若离耳边嘀咕道。
若离点点头,不以为然道:“我又不做错事,他总该不会骂我。”
“那也不行,他这个人其实很固执,不肯听劝,反正你嫁给他啊,没有好日子喽。”云曦一脸笃定。
若离瞪大眼睛,心想这小丫头鬼心思倒不少,就撇撇嘴,“谁说要嫁给他了,尽瞎猜。”
“你不嫁?!师兄对你这么好,你居然敢说不嫁?”小丫头刚才还到处挑她师兄的毛病,这时却为自己师兄打抱不平,“据我这十六年来的观察,师兄对你很不一般。”
“十六年?你多大了啊!”若离笑她,看起来十几岁的小丫头,愣是充大。
“正值二八好年华。”云曦得意道。
“那你还说十六年的观察,难不成你一生下来就到处瞟人。”若离打趣。
云曦耍赖,从腰间挂着的小锦囊里摸出一把花生塞到她嘴里,嘴上道:“不许说我,师兄确实对你不一般嘛,看着你的时候,眼神是暖的;对你笑的时候,也是最好看的,我还没见师兄对谁这么上心过,说来你倒是有福气。”
“我怎么看不出来。”若离心里喝了蜜糖一般,连嘴角都在笑了,却提高了声调,想来是故意让冷玉涵听到。
冷玉涵骑马走在前面,对车内二人的窃窃私语听得一清二楚,他垂眸一笑,心道,“那是你没良心。”
马蹄声错落有致,在清幽的路上沾染点点轻尘,三人结伴而归,一路笑看红尘。
画圣那边却不得安生,若离留书逃跑,无尘发了很大的脾气,吓得身边女婢不敢轻易靠近。宸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在他耳边把若离的不讲义气念叨了几十遍,气得无尘拂袖就走,看见他也不给好脸色。
宸玖耐不住寂寞,只好整日缠在画圣身边,说是既然拜师都拜了,他九王爷怎么也要学几招厉害的功夫,否则就一直赖在竹舍,霸占了画圣那张铺着厚厚毛毡的软榻不说,还不安分地瞎捣鼓,把里面弄得一团乱,遭强盗洗劫一般。
画圣藏得极为隐秘的“忘忧”居然被他翻出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躺在软榻上大大咧咧地喝,半眯着眼睛叹道:“好酒”,一副酒中仙的姿态。
画圣见他跟见苍蝇一般,每日巴不得离得远远的。这天在无尘那碰了钉子,父子相看两厌,只好气冲冲赶回来。一进门就被那醉人酒香迷住了,吸吸鼻子,道:“我当什么,原来是我酿的‘忘忧’。什么?!你偷我的酒!”
宸玖醉醺醺看他一眼,迷糊道:“什么叫偷,本王大大方方喝你酿的酒,算卖你大面子了师父。”
“谁是你师父,你知道多辛苦才酿出‘忘忧’来!居然被你这小子偷喝了。”画圣唉声叹气,赶紧上前抢下他的酒坛,摇一下才发现已经空了一半。
“师父真小气,本王要喝酒,哪个不是巴不得送到我嘴边。”宸玖懒洋洋侧个身,枕着胳膊道,“师父别吵我,我要睡了。”
画圣被他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无可奈何,想他好歹是个王爷,打也打不得,骂嘛,根本就没用,这小子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只好拍拍他,“九王爷,能不能请您移驾,这是老儿睡觉的地方。”
“师父您喜欢睡躺椅,我不跟您抢,您早点睡。”说完,宸玖果然睡了过去,轻微的鼾声响起来,好像睡得香甜,嘴角还带着一抹笑。画圣长叹,想不到自己一把老骨头居然要睡躺椅,低头看看宸玖,见他长得眉清目秀,明明是漂亮的少年郎,偏偏生在帝王家,染了一身坏习气。
转念一想,这小子只是骄纵蛮横了些,这几日相处来,除了缠得自己头疼外,倒没做其他坏事,无尘阁那么多姑娘,也没见他去调戏哪一个。那日看见他身上的伤疤,年纪轻轻征战沙场,想来也吃过不少苦头,跟那些养尊处优的王宫贵胄相比,不知好到哪去了。
被脾气古怪的儿子气得一肚子火,这时便有些收他为徒好好欺压的意思,画圣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微微扭曲,他哼哼冷笑了几声,猛地伸手一扯。
宸玖睡得更懵懵懂懂,冷不防被扯到地上,摔得一愣,接着龇牙咧嘴叫起来:“你这个老不修,为老不尊的家伙,你居然敢戏弄本王!”
“我是帮你醒酒,‘忘忧’喝多了伤身,小心醉死醒不来。”画圣抱着胳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宸玖揉着腰爬起来,这一摔倒真酒醒一半,不高兴道:“醒不来就醒不来,等朝廷发现九王爷在你这里出事,不把你大卸八块才怪,对了,你那宝贝儿子也逃脱不了干系。”
“那九王爷想不想学功夫?”老头捋捋胡须,“你这般对待师父,可真……”
“徒儿知错!”宸玖彻底清醒,手忙脚乱地理好毛毡,“师父您请,徒儿去睡躺椅。”
画圣窃笑,怕他反悔,赶紧跳到软榻上,伸手从怀里一掏,丢了本小册子给他,“喏,你功夫还说得过去,只是太过依靠蛮力,内力修为不够,这是基本的心法,拿去练吧。”
宸玖欢天喜地接过去,翻开一看,似乎很简单,将信将疑道:“师父,该不会是随便拿来骗我的吧?”“爱练不练,”画圣裹着棉被躺下,“既然你喜欢耍大刀比蛮力,大可不必练。”
“练就练,”宸玖撅起嘴,“用得着说得那么难听嘛。”
“什么?”
“我说谢师父。”宸玖将小册子收到怀里,突然想到一件事,大叫不妙,“师父,那无尘不是成我师兄了。”
“哼。”提到无尘,画圣不满地冷哼一声,那小子进来脾气暴涨,动不动冷嘲热讽,搞得他做老子的还要看儿子的脸色。只不过让他去把若离找回来,就掀桌子踢板凳发那么大的火,害得他一张老脸都没处搁。不过是那次离开一年半载,回来后就发觉儿子变了个人似的,到底这小子受了什么刺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