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园里曾经的苍翠，慢慢在这秋风里枯黄。

刘晓娟坐在木头椅子里。一只小小的飞虫从面前飞过，翅膀振动的声音惊醒了所有的寂静。

打开电脑两个多小时了，一个字也没打上去。面前的稿纸依然素白。

刘晓娟轻轻叹了一口气。所有的纷乱都在这一声叹息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出版社在催稿，老武的怒吼，云洛的归来，云朵的叛逆，多年来的期盼与爱恨……都像郁结在心底的一团黑雾，一声叹息总是无法排遣尽。

眼角的皱纹提醒刘晓娟自己不是曾经那个容易流泪容易记住爱与恨，信任与背叛的年轻姑娘了。以为有很多话要说，可岁月慢慢把一切压在了心底。

云朵已经一周没回家了。即使周末也不回，也不打电话，自己打过去却总是没人接。这个女儿曾经是刘晓娟维系对云洛爱与恨的唯一纽带，可后来慢慢地，一切都冷淡了。也许是对云洛的感情终于不再热烈。

这世界终究没有什么可敌得过时间。

老武愤怒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刘晓娟闭上了眼。太阳穴一阵钝痛。长期的熬夜写作让她的脸很苍白，神经衰弱，继而脾气变幻无常。

她了解云朵，这个敏感而叛逆的女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至于接吻？这个肯定不会。因为云朵的性格和作为太像年轻时的云洛了，而云洛以前虽说什么都敢做，但只要和异性接触就浑身不自在。而且，云朵太小了。

云洛，你回来干嘛？

而以前，自己还会在夜里哭醒：云洛，你在哪儿？

手机响了。是老武。刘晓娟拿起手机，轻轻问道：“什么事？”

“和孩子好好说了没有？”老武问。

“没什么了。”刘晓娟淡淡说。

“那就好。”

“嗯。没什么事就先挂吧，我还在写稿子。”

老武对刘晓娟很好，对云朵也很好。在老武之前，刘晓娟也交了几个男友，可是没有一个最终走到最后。老武说，我会照顾你们娘俩直到我照顾不了为止。这句话比所有的情话都好。因为，之前男人们嫌弃刘晓娟的一点就是：她还带着云朵在身边。

可如今，老武不说什么，可她刘晓娟不能不明白。云洛回来了，老武其实是想云朵跟云洛走。

刘晓娟就用她善于编情感故事的思维方式这么想了。

小花园正对着白银井，处在白银井的最底部，从巷口转一个弯，就能看到巷子深处的云朵的家了。而云朵家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刘晓娟精心打理的这个小花园。

刘晓娟并不常正对着巷子，一般她都是面对着隔壁楼那满墙的爬山虎。所以，云朵回来的时候她没注意到。

云朵一脸平静地走进巷子，看了一眼小花园里安静坐着的刘晓娟，轻轻推开了门。

“回来了？”刘晓娟不回头，但长期的神经衰弱使她能轻易就感觉到周围的人和物的出现。

“嗯。”云朵边换拖鞋边说。

“到这儿来，我有话跟你说。”刘晓娟今天出奇地温和。

云朵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走到了小花园里。

“那个男孩对你好么？”刘晓娟微笑着抬头问云朵。

“什么男孩？”云朵一脸迷茫。

“伯伯说的那个。”

“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放心，我没早恋，你不用操这个心。”云朵恍然大悟。

刘晓娟不生气，也不像以前那样变脸色，还是微笑着。

“没什么事的话我进去写作业了？”

“朵朵，老实说，你觉得妈妈对你好不？”沉默了一下，刘晓娟问。

这话让云朵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刘晓娟今天是怎么了。

看云朵不作声，刘晓娟又说：“如果爸爸要你走，你会走吗？”

原来是这样。云朵心里冷笑了一声。

“没事，我不会拖累你的。”云朵既没说留下，也没说走，只是这样回了刘晓娟一句。

“至少，我还能参加你的婚礼吧？”转身走进房间之前，云朵又回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晓娟心里的悲凉瞬间膨大，如一团被燃烧的空气，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没有一处角落可逃离。

这个世间是如此凄凉，所有人都蒙了一层冷冰冰的面纱，谁也看不见谁，即使近在咫尺。

朵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刘晓娟仰起了头，仿佛生怕有泪滑落，而望着天空，至少什么都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