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接到老武电话的时候，正在吴法的车里仰着头吐着烟圈。车里照例是震耳的音乐，还有吴法不时蹦出口的脏话。

吴法大声嚷嚷着：“咋？朵朵？在教室那么不给我面子？女朋友怎么了？很多人想巴结我吴老二还巴结不上呢！操！”云朵打开车窗，把烟头一扔，不说话。风吹进来，吹起她的长发。吴法继续说：“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何必呢？是不是？”云朵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车继续漫无目的疾驰着。

手机响起，老武只说了一句话：“你妈在医院。”

云朵挂掉电话，对吴法说：“停车。”

“怎么了？好好的，又生气了？”

“叫你停车。”

“老子不停呢？”吴法嬉笑着。

云朵冷笑了一声，用手指着吴法的鼻子说：“你试试？”

吴法摇了摇头，靠着街边的花坛把车停了下来。云朵打开车门，跳下了车。吴法在后面大叫：“喂！你干嘛去啊？”云朵头也不回：“你少管！”

云朵大步走着，没来得及束起的长发在风里飘扬。拨刘晓娟的号码，电话里传来“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拨老武的号码，老武说，你赶紧到医院来。

吴法的车慢慢追了上来，他摇下车窗冲云朵喊：“喂！你去哪儿倒是说啊！你这么跑着不累啊？你去哪儿我送你去！”云朵停下脚步，对吴法说：“你走远点！”吴法骂了一声靠，一踩油门，车子一溜烟冲远了。

云朵不打车，也不坐公交车，就那么在街上奔跑着，书包在背上甩过来甩过去，长发在风里飞舞。路人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小姑娘如此疯跑，一脸坚毅。

云朵跑到医院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老武和几个警察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工人，那个工人对警察和老武诉说着什么。云朵跑了过去，拉着老武就问：“怎么了？”老武还没答话，警察就问云朵：“你是谁？”老武赶紧说：“她是刘晓娟的女儿。”然后对云朵说：“朵朵，你跑哪儿去了？两天了都联系不到你？”神色急切而愤怒。云朵说：“我电话没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来干嘛？”一个警察对云朵说：“这个工人在清河里发现了你妈妈。目前还不知道是企图自杀还是有人把你妈推下去。我们正在调查，你也要配合我们。”

刘晓娟？清河？

云朵一下子就呆在了当场。半晌，她才问：“我妈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哪儿？”

老武和警察把云朵带到了刘晓娟所在的病房。刘晓娟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脸色青黄，戴了一个呼吸器，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所有人都不说话，病房里只有各种医疗仪器的嘀嘀声。

世界慢慢的，就黑了。云朵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很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老武扶住慢慢瘫软下去的云朵，说：“朵朵没事吧？咱到外边休息一下，别打扰你妈和医生了。”云朵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老武就把她扶到了病房外的椅子上。

许久，云朵才缓过气来。她低着头问老武：“她怎么了？”

老武叹了一口气说：“一个工人在河里发现了你妈，然后警察就来了。两天了，她没醒过来。这两天也一直找不到你。”云朵说：“你辛苦了。”老武说：“这是什么话？咱不都是一家人嘛。不过我就不明白你妈是怎么了。”云朵说：“她有抑郁症，一直在吃药。”老武说：“这个我知道。可我没想到她会这样。不过警察也说了，不排除有人推了她。”

医院里人来人往，警察还在一边问那个工人话。云朵把头抬起来，靠在墙上，突然就看见眼前这一片惨白慢慢就碎裂了。

似乎，这个世界从没完整过。

岑晓原打电话过来：“云朵，你在哪儿？昨天我看到你家有警察，出什么事了？”

云朵淡淡地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我太累了。”说着，挂掉了电话。

在这个支离破碎的人间，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