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瑟瑟发抖,因为紧张,手脚冰凉,她环住他的腰,用尽全力,生怕一松开,何其玮就会将她推出他的怀抱。
何其玮感到腰间的力道,他低下头,对上书越乞求的目光,他暗自叹气,脱下外套,包住她。书越这才发现,挣扎中,她衬衣的前襟已全部撑开,纽扣零散的连在布料上,胸前竟然还有若隐若现的吻痕。
“从小到大,我当哥哥的第一次打你,我给我记住,书越是你大嫂,从我们结婚开始,她就是你嫂子,永远都是。何其枫,收起你那点龌龊的思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盘算什么,再让我知道你企图接近她、侵犯她,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何其枫冷笑着站起身,抬手擦干嘴角的血,刚才一拳何其玮没有留情,他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
“我龌龊?那么你君子喽,何其玮你有多君子,啊?明知道我爱她,你还乘人之危让书越嫁给你;明知道她当时伤心,根本没有判断力。你真君子,君子到夺亲弟弟的爱人!”何其枫高声控诉,眼中布满血丝,额上青筋暴起。
“够了!你别再说了!”书越呵斥他。
“嫁给其玮我心甘情愿,没人逼我。当初和你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爱,只是想有个人陪,我这么说,你懂了吗,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她躲在丈夫怀里,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
何其枫心口钝痛,胸膛不断起伏,他扶着墙,眼神涣散,“书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楚。”
书越刚想重复,就被何其玮拦到身后。
“我想她说的很清楚,她对你没有至深的感情,所以忘记你很容易。”忘记你很容易,以至于她一点也不想掺和进你和陈静怡之间,她对你们避之如蛇蝎。
何其枫、书越同时看向说话的人,他抿着嘴唇,嘴角似乎还留有一丝飘渺的笑意,微抬下颌,眼神锐利,神情清冷孤傲。
何其枫脸色煞白,语不成句:“不会的,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
书越闭上眼睛,她不忍直视何其枫,她狠不下心,知道此时应该顺着丈夫的话,再补上一两句更具摧毁性的言语,让何其枫认清现实,可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只虚脱地说:“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房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书越自躺上床就一直睁着眼睛,她睡不着。窗外静谧无声,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都是何其枫苍白的面孔,他倚靠着墙,机械地重复着,“我不相信,你们骗我的。”
心止不住抽搐,何其枫,那是她交往了一年多,准备托付终身的人,怎会没有感情?他陪她吃路边摊,为了她的一句话,找遍整个城市,就为买限量版的迷糊娃娃。她还记得,他有多舍不得,一次次在她家楼下从黑夜守到黎明,只为见她一面。
直到最后,她残忍地宣布:“我要结婚了,我依然会进何家的门,但却不是你何其枫的妻子。”她确实冷血,她痛恨欺骗,她走得毅然决然。
或许她真的爱他不深,否则,不会毫不恋战,她甚至都不屑于和陈静怡成为对手,她觉得他俩简直就是在演出闹剧,她直接弃权,拱手相让。
拗断与何其枫的关系,她消沉了一阵,但很快就被时间冲淡。从走上红毯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不论过去如何,她都只能往前看。
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她知道,对面房间里,何其玮肯定也无法成眠,否则不会深夜起身。
回来路上,她看着认真开车,目不斜视的何其玮,数次鼓足勇气想解释,但都摄于他冰冷的气场开不了口。车厢密闭,气压低沉,这都是客观原因,该说的还是要说,他们是夫妻,她想尽快化解矛盾。
秋日的夜晚,还是有些许微寒,书越裹紧身上的薄披肩,向餐厅的光源走去。
餐厅的转角处有一排红酒柜,何其玮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斜靠在酒柜边沿,若有所思。
“晚上不是刚应酬过,怎么回家还喝酒。”书越走到他面前,轻言细语。
何其玮顿了顿,随即放下酒杯,“我打扰你了,怎么起来了?”他不怒不笑,神情疏离。
书越深吸口气,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生气了,从下午开始你就一直在生气,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何其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凌晨三点半,我五点的飞机飞法兰克福,你如果不困的话,我可以奉陪。”他绕到餐桌的一边,拉开椅子,优雅地坐了下来。
书越极度排斥他这样的神态和语气,让人觉得心里窝火,却又无处发泄。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在商场上游刃有余,他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
既然是自己要谈的,总不能临阵退缩,书越只得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这场景就像是谈判。
“何其玮,我自认结婚以来都是恪守妻子本分的。”婚后,书越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他,她情绪不佳,实在亲热不了。
她直视对面的人,何其玮颔首,示意她继续。
书越双臂搭在餐桌上,用力撑直身体,“今晚我是无意中遇见你弟弟,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我更没想到他情绪失控,我阻止不了他,我反抗了,我……”书越觉得后面的话她没法说下去,难道她要详细描述她是如何抵挡,但终究还是被何其枫强吻了。
她垂下眼,心中烦闷,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像是欲盖弥彰,所以,她决定不说了,等着何其玮的裁定。她低垂着脸,手指在透明的餐布上划来划去,嘟着嘴,像是被遗弃的小猫。
何其玮相信她的为人,但是相信归相信,介意与否是另一回事。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这样在乎,否则不会夜不能寐。
“书越,去睡觉好吗?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他没有给予明确答复,他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想再去谈论这件事。
当他走进花房,撞破他们的纠缠,凭着他男性的判断,他知道其枫有多渴望书越,那是种发自内心的情感,由爱而生的占有欲。他不会天真地认为谈了一年多恋爱的两个人,连接吻都没有过,但他本能地选择忽视,因为他的自尊。
今晚的事,让他看清楚一点,“树欲静而风不止”,当他和书越都在努力扮演好婚姻中的角色,努力忘记过往的时候,有人却偏偏纠缠不放。
“你不相信我。”书越抬起头,眼中已升腾起雾气。
没想到何其玮说出的竟然是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她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寻找答案,但他那如墨的眼睛深不见底,堪堪拉开了与书越的距离。
真是无力到极点,书越陡然起身,桌上凉水杯里的水都被她的动作带得晃了晃。
“虽然我的解释在你看来无关紧要,但我还是要说,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无论你信不信。今天的事情我只解释一遍,以后我不会再说。抱歉,耽误你休息了,你一会要赶飞机,抓紧时间眯一会吧。”书越说话时并不看他,她边说边往卧室的方向走。
“书越,我没有不信你。”何其玮也站起身,企图唤住她。
书越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再次紧了紧身上的披肩,语调虚浮,“你没有不信我,但是也没有相信我,你的心里存了芥蒂,又何必要强迫自己安慰我呢。
她慢慢呼气,“你去德国多久?”
“一个月。”何其玮答得干脆。
“记得多带点衣服,我头疼就不帮你整理行李了。明天开始我回家去住,你不在家,我回自己家住省点事。”她说完就进了房间。
何其玮看着她走进卧室,关上门,房门落锁的声音,让他不自觉地心下一惊,他知道书越伤心了,他的反应让她失望。
他讨厌临阵退缩的人,可他刚刚偏偏做了逃兵。
他能怎么办,他可以在任何事情上迁就她,唯独这件事,他在意得要死。要他违心地说:“书越,没关系,我一点也不介意。”这种虚伪话真说不出口。此刻,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喜欢上书越了,否则,冷静如他,今天不会如此反常。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不由己,开始一步步走进爱的深渊。是她无论多晚都会等他,给他留一盏客厅的夜灯;还是在他挑灯夜战,加班加点的时候,她变着法地做各种宵夜,逼他吃掉,然后调皮地问好不好吃;还是每天都会将他的衬衣熨好,整齐地挂在衣橱里;每天临睡前听一遍天气预报,提醒他增减衣物。
原来,他早已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有书越的日子,享受她带来的温暖和甜蜜。
原来,不知不觉中,书越已经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处细节里,快得让他猝不及防、无力招架。
“感情的世界伤害在所难免,黄昏再美终要黑夜”。
车里重复放着周传雄的《黄昏》,书越自己驾车行驶在回家路上,人一天中最疲惫的时候就是傍晚,“黄昏焦虑”是时下流行的都市病。
心下纠结,小刚忧伤磁性的歌声回荡在侧,书越脸上浮现淡淡的愁容。
结婚半年,相处融洽,然而这是真正的平和吗?相爱的夫妻会床头吵架床尾和,相怨的夫妻根本就不屑于争吵,因为根本就没有争吵的必要。
那她与何其玮呢,算什么?究竟属于哪一种?非爱非怨,他临行那晚,他们既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彻底冷战。相反,他们都说了话,而他依旧风度涵养,没有追问一个字,从头到尾,态度闲散,不置可否,两人的交谈不了了之。
他究竟在想什么?书越揣测,若说不在意,何家花房里他挥出的一拳力道十足,货真价实。若说在意,他竟然不想听到一句解释。
书越心慌难受,有委屈积在心头发酵,秋日微凉的傍晚,她居然合上车窗,打开了车内空调。
冷风吹出,降低了车内的温度,也冷静了她的思维。
“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再撩动琴弦。”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忽然插播在《黄昏》的曲调中,书越关掉VCD,按下蓝牙装置:“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