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年直起腰，甩了甩手，“你要学学其玮，他做事干脆，头脑冷静，生意场上就需要这样的人。”

“我明白。”慕衍生应答。

“还有……”余景年继续说，“书越，是我们的大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碰，以免因小失大。”

书越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真心爱戴的余外公已经将她看作了关键时刻的砝码。

“其玮，我要吃冰激凌，就一个，好不好？”书越讨好地摇着丈夫的手臂。

“不行，你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何其玮专心工作，目不斜视。

“我好了，今天最后一天，我确定。”书越靠近他，想使“美人计”。

何其玮关上电脑，站起身，无视她可怜的眼神，“那也不行，不只现在不行，以后也要控制你吃冰淇淋的数量。之前我不懂，现在知道了就要监督你，你就是冷东西吃多了，才落下的毛病。”

书越炸毛，“讨厌，不吃就不吃，我明天去单位吃个够，反正你不知道。”

何其玮瞥了她一眼，“哦？那我明天去你们单位给你办辞职手续。”

“你，算你狠！哼，我总会想到办法的！”说完，书越气呼呼地冲出书房。

何其玮无可奈何，他对书越的小性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今天的一出戏，书越只是迫于郑达的请求出手相助，她完全不知道其中原委，她信任他，不问原因地帮助他，事后，竟没有再提及。

何其玮站在书房中央，皱眉沉思。

他要不要告诉书越腾远与余家的关系，要不要让她知道，身为腾远的女主人，她必须与余家划清界限。

何其玮举棋不定，余家翁婿的态度很明显，上午的警告他心领神会。他们摆明了告诉他，年轻人做事不可以太嚣张，抢生意也要看清对象，余家不是好欺负的。

但是何其玮偏不吃这一套，在商言商，他光明正大，只要有实力，他无需给任何人面子。

只不过，他也是对国学颇有感悟的人，他知道，轻易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紧要时刻，他决定回避。

幸好郑达准确领会了他的用意，及时打断，否则，余家的那两个人是一定要讨个说法的。只是，没想到，情急之下，郑达将书越牵扯了进来。

因为余昊，书越和余家走得较近，他担心心无城府的妻子，会遭人利用。然而，现在似乎并不是和书越挑明的好时机，他们的感情刚升温，他不想因为外人而受到影响。

书越和余家，不是说断就断的，这点从书越称呼余景年余外公就能看出。如果冒然告诉她，商场上的一切，他担心书越会无助，让她忽然与余家断绝来往，太强人所难。

他不想书越过早涉及这一切，如若必须，他宁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快乐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好在，目前的一切尚在可控范围内，如果真到了要做出取舍的时候，他相信，书越会完全站在他这边。书越是明事理、识大体的女人，这点，何其玮深信不疑。

“慕总，这是我们新楼盘，海明湾的广告案，还是长期合作的广告公司代理，宣传部已经审核通过，依照流程，呈给您过目。”余氏集团总裁秘书例行汇报工作。

“宣传部不属我直接管理，应该是陈副总的职权，怎么拿到我这里来了？”慕衍生并没有接过秘书手中的文件夹，眼睛依旧看着电脑上的分析报告。

秘书知道总裁一定会质疑，所以他慢条斯理地说：“慕总，陈副总住院开刀，尚未康复。我们昨天去探望，说起海明湾的广告，陈副总交待，这个楼盘是集团今年的重点项目之一，不能出一点差错，他请总裁定夺。”秘书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到慕衍生的办公桌上。“陈副总说这么做有些逾越，他亲自向您解释。”

陈副总是公司元老，做事向来有分寸，绝不是无故卸担子的人。秘书走后，慕衍生打开了录音笔。

自己的副手病中虚弱，却还强撑着向他解释楼盘广告案的重要性。“慕总，海明湾一期即将开盘，广告宣传的好坏直接关系到楼盘的销售额和人气指数。之前，腾远的盛世嘉园就胜在媒体宣传上，这次，又缝他们的盛世意园开盘，我们余氏再不能逊于腾远。”

陈副总，为余氏操劳半生，刚才的几句话里，已经喘息、咳嗽了好几次，刚下手术台，一心挂念的却是楼盘的销售。慕衍生对这位副手向来敬重，虽说下属指派上司做事于理不合，但陈副总是一心为公，他的敬业让人叹服。

慕衍生打开秘书留下的文件夹，里面一张张设计精巧的三维彩图呈现眼前：适合各种需求的房型结构、温馨的小区环境、功能齐全的配套设施，这些效果图做得生动唯美。慕衍生一页页翻着图片，不愧是4A级大公司，出来的效果就是专业、讲究。待他重新翻到广告案的前言时，他不由被里面的文案吸引。

“大都市，犹如钢精水泥的坚硬牢笼，我们在这里挣扎、彷徨，我们一次次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被生活捆绑，被现实所迫，我们不得不寄身在这牢笼里，终日浑浑噩噩。身的自由已不复存在，心的自由必须坚守。找一处灵魂的沃土，深呼吸；打开心扉，面朝大海，明净如初。让我们共同寻找最真实的存在，让我们共同构筑最安全的港湾。海明湾，你渴望的心灵之所。”

精炼朴实的文字写出了大都市人，特别是年轻人的心声。白领、金领，这些看似拥有光鲜职业的人群，其实，内心的苦楚有多少人知晓。海明湾是高级酒店式公寓，吸引的就是各行业中收入尚可的年轻人，这段广告词，无疑会引起他们的共鸣。

“面朝大海，明净如初”简单的八个字提点出了楼盘名的精妙之处，将生硬的水泥建筑与心灵之所相契合，提升了“家”的价值。慕衍生赞赏地看向附注：骏琪广告，文案策划，商颜。

商颜？慕衍生在心里重复着，似乎之前在哪里听到过。在哪里呢？他是记忆力超长的人，听过的事，见过的人，一般鲜少忘记。慕衍生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的大棵植物旁，拿起水壶往花盆里浇水，每每思绪中断，他都会借助其他动作来唤起记忆。

“慕叔叔，这是商颜，我最好的朋友，她在一家大广告公司做文案，比我厉害。”书越的话突然浮现脑海中。

那时书越刚工作，带着她的好友到家里来找余昊玩，慕衍生终于想起商颜是谁，那双笑起来弯弯的好似月牙的眼睛，像极了某个人。

“砰！”洒水壶掉落在地，水倾倒而出，他陡然抬头，封存的记忆冲破栅栏，喷涌而出。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商颜，只是初见面，他就讶异于她的长相和神情，她身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太像了，他当时几乎就要喊出那深藏了几十年的名字，他僵硬地伫立着，半天都没有反应。他记不起那天是怎样压制住要上前询问的冲动，只知道，自那以后，他再没见过她，那个巧合的碰面，不过是个插曲，逐渐被他淡忘。

可生活有时，就喜欢玩笑，它会突然在你的心湖投下石子，让你防不慎防。

原来，她就是商颜。

商颜，每重复一次名字，她的脸就清晰一点，最后，完全揭开神秘面纱，暴露在他的脑海中。慕衍生似被突然抽干了力气，颓然坐在沙发上，手压上心口，心痛难耐。

“如玉，麻烦进来一下。”说话的是骏琪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商颜的顶头上司David，一位金灿灿的大海归。

David为人风趣，喜欢给身边的人起绰号。他说商颜的名字，让人想起一句经典古语：“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于是乎，“如玉”这个绰号就稳当当地落到了商颜头上，想摘都摘不掉。

商颜踩着高跟鞋，铿锵有力，“David，有什么事吗？”

“你的脸好像又圆了。”这是什么状况，调戏女下属？商颜正要上去拍他。他立刻求饶：“脸圆好，婴儿肥多可爱。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有正事找你。”David说着将椅子往后滑动了一段距离，防止彪悍女行动。

“有事说事，别没事欠拍。”商颜是公司里的金牌文案，许多客户点名要她写广告词。顾客是上帝，能得到上帝亲睐的人，谁敢得罪，所以在公司里，人人都得让她三分。

“你一会去趟余氏集团，我们的案子上周已经递交上去，他们没有提出修改意见，应该说大致通过，但凡事总是仔细为上，你下午和设计部门的同事一块去，如果真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也好当场记录。虽说，广告的好坏设计是灵魂，但宣传文案也是点睛之处，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要亲自去一趟。”

商颜觉得他说的在理，David平时爱开玩笑，但工作起来绝对顶真。“好，我知道了，我整理些资料就过去。多谢你让我负责这个大项目的文案，等过关后，我请你‘金钱豹’。”商颜说完，还不忘抛个媚眼，电得David浑身汗毛直竖。

一下午，骏琪的设计人员就广告的总体部署、投放效果、预期收益等与余氏的部门负责人再次商讨、对接。一切就绪后，只等慕衍生最后拍板。

“各位请稍等，我们总裁正在考虑，稍后我们会反馈最后的要求，如果总裁没有异议，我们会尽快与你们签订合同书。”说话的是余氏集团宣传部部长。

就在商颜和同事们等得快要挠墙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终于开了，推门的是慕衍生的秘书，“让大家久等了，这位是我们集团的慕总裁。”宣传部长起身恭敬介绍。

慕衍生温和从容，笑容清浅。所有人，包括商颜在内，顿觉惊讶，他们以为只是秘书来代为传达总裁的意见，没想到，慕总会亲自来会议室。

“大家不必客气，请坐。”慕衍生微抬右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他在上手位落座，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

从进门起，他就看到了商颜，他当然不会无故来会议室，刚刚，通过秘书要来了到会人员名单，他知道商颜来了，所以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