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卑职夹断了他的手指,还是不肯说当日孟子宵离开的通道在哪。”
“下去,这件事情要速战速决。裕亲王久守山下,蠢蠢欲动,如果被他找到了通道,那我们会防不胜防。”
“主子。”黑衣人头垂的更低,于幽静的地方,他每一次呼吸都异常清晰的流进梦醉生的耳中。
“李锦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奔驰沙场的雪染将军了。主子你又何必……”
“下去。”梦醉生回眸一瞪,杀意顿显。
黑衣人心中缩紧,慌忙退下。
梦醉生独自望着被浓雾笼罩的森林,就好像自己的思绪。
李锦瑟已经不记得他,或者说根本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中。
在很多年以前,他不是北苍的二皇子,而只是一个纺织娘的儿子,住在民风淳朴的乡村。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谣传这个乡村里出现了奸细。于是北苍的铁骑飞快的踏平了这个乡村。
他躲在家里的米缸里,偷偷看着外面被长矛穿透身体的村民。
村里人逃的逃,死的死。
哭喊声、惨叫声、将军们猥琐的喘息声,如同毒药一样进入了他的眼耳口鼻,痛的恨不得撞墙。
火焰汹汹燃烧,却吞灭不了婴儿被砍成两半的血腥。空气的味道难闻的刺鼻,但是他还是生生咽下,流着眼泪捏紧双拳,等待外面如同诅咒的声音慢慢的消失。
天空越来越暗沉,滔天火焰将天空都染成了诡秘的红色。似乎无法忍受这份炙热,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滴落树叶发出伶仃的声响,企图冲刷空气中浓稠的血腥味。
外面安静了,梦醉生推开了盖子从里面爬出来,跌跌撞撞的冲出去看着荒芜的一切。
死人……死人……都是死人……
倏然一阵凌乱的马蹄声慢慢靠近,他却没有任何力气能够站起来,直到李锦瑟穿着白色铠甲蹲下,与他平视,他才感觉到雨滴跌落身体上冰凉的触感。
“你是这个村子里的孩子吗?”李锦瑟将梦醉生搀扶起来,睨视了旁边一眼。身后的步兵飞快拿过个包裹,小跑过来递给李锦瑟。李锦瑟转递给梦醉生,“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我本来想把人引……”
梦醉生抡起拳头就给了李锦瑟一圈,把她打到后,猛然坐在她身上哭泣着左右捶她,“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要你这钱,我只要我母亲。你的对不起,能够赔我母亲吗!”
两边士兵看见梦醉生这么疯狂的摸样,慌忙走过来从两边抓住梦醉生手臂,他奋力挣扎着,眼眶的眼泪固执的不肯流下来一滴。
“是,我的对不起无法还给你母亲,但是能够让你好好的活下去。”李锦瑟久经沙场,磨练出沉稳的气息,如同清泉流进了梦醉生的心理。她美丽的眼眸似乎带有稳定心神的力量,“等到你足够强,那日你就再来取我性命。”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梦醉生眸光埋葬着冷意,死死盯着李锦瑟。
李锦瑟淡然勾唇,将包裹递给他,“我是南圣将军,李血染。”解下腰上缠绕的金色令牌递给梦醉生,“这是我的腰牌,等那日你有什么困难,带这个来见我。”
“将军!”
李锦瑟蓦然抬手制止他们的话。
才年仅十二的李锦瑟,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深深吸引了梦醉生。
他心中的憎恨随着沿路听到的消息,演化成了浓浓的崇拜。
可是慢慢的,他再也听不到李血染的消息。
有人说她功高盖主,被皇上灭口。
也有人说李血染被皇上剥夺了兵权,永远囚禁将军府。
不管是哪一种,梦醉生都不想听见。
但是他没有任何能力,直到北苍的皇后找到他,告诉他是北苍帝遗留在民间的二儿子的时候,他欣喜若狂的来到了皇宫。
不理会别人的冷言冷语,也不在乎自己吃的是剩饭剩菜。
他一心想要往上爬,最后他成为北苍的二皇子,身份尊贵的来到南圣,想要救下李血染。却打探到,其实李血染就是当朝公主李锦瑟,下嫁给了顺亲王孟子宵。
多年的守候,多年的期盼,成为了不能言说的秘密。
他不能一意孤行的和孟子宵争夺李锦瑟,孟子宵他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虽然和他交易,但是孟子宵的底细到底有多少,他也不清楚。况且从孟子宵给的册子中,足以见此人智慧超群。
因为每个阵法的上面,都注解了每个的好处和坏处。
梦醉生无法再仔细思考这样是对是错,只想要得到李锦瑟。得到那么风华绝代的李锦瑟,看见她眼中的沉稳,看着她的淡定自若,谈笑有度。
而不是这样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也不是躲在别人后面,更加不是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把握的李锦瑟。
他相信只要回到北苍,李锦瑟绝对可以展现她的才华,她的能力。
清冷的月亮好像无法忍受梦醉生的专横之至,藏到了乌云的背后偶尔窥视个眼神。黑暗的延伸,掩了黑衣人躲在树干后的身影。
她眼含忧郁,默默看着梦醉生孤傲不肯朝任何人低头的背影。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躲在角落里看着大皇子吃饭,然后宫女把人撤下的时候。梦醉生才敢上前问宫女讨剩下的吃。
她有一次实在是好奇,上前询问,“二皇子,你为何要进宫。这宫内就是个大染缸,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总有一天你也会变得污浊。”
梦醉生睁着明亮含着冷霜的眼睛,望着她,“为了一道光。”见她不明白,梦醉生忙把手里的吃的往嘴里塞,咽下去后告诉她,“其实我知道为什么村子被灭,因为我的母后在那里。可是李血染却出现告诉我,一切都是她的错。她很坚强很美丽很善良,我想守住她的一切,无论用什么方式。
阖上眼泪转身离开,执行梦醉生的命令来到了关押许酿的柴房里。
看着许酿如同死狗样躺在草堆里,她面容冰冷上前狠狠踩上了许酿断裂的手指。
“唔……”裂骨钻心的疼痛,如网一般笼罩了许酿,额头发丝都被汗水弄湿了。
“许酿你如果不那么嘴硬,这些事情你就不会经历了。”黑衣人毫无怜悯之心,加大了力道。
许酿冷漠的感受着那逐渐麻木全身的疼痛,笑得坦然又恍惚,“先生是真心想帮王爷,还是假意想帮王爷,许酿看的出。啊……”
黑衣人冷冷抽回插进许酿伤口中的钩子,刮出血液汹涌,“有些事情,你不该说的,就应该闭嘴。”
许酿脸色发白躺在草堆里,喘着粗气,慢慢的意识变得模糊。
他似乎回到了当年冰天雪地的日子,卷缩在桥上,过路的人心情好便丢给他个包子,心情不好就踹他几脚泄气。
他已经习惯了乞讨,也习惯了被打。如果讨不到钱,回到去那个所谓的养父则会用鞭子抽打他。
习惯了……麻木了……
鹅毛大雪悠然安静的飘落许酿身上,冷意从肌肤外面渗透进来,冻结了骨头,牙齿都在打架。周围安静极了,似乎能听见从胸腔那里传入的,薄弱的心跳声。宛如雪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到了心脏旁边。
渐渐堆积,然后慢慢冻结。
“唉哟,福伯,这里有个人快死了!”一根葱白如玉的指头,随之戳着他冻僵的脸颊。
孟子宵面如冠玉,眉梢上扬似乎流露万种风情,邪魅的丹凤眼勾出妖冶的弧度,精致的鼻梁下是微微开启呼出暖气的薄唇。
他身穿雪白狐裘,价格不菲的衣料吓到了许酿。
许酿往后又缩了下。他常常看见这样的达官贵人,如果不小心用手碰到了他的衣角,说不定就要赔个天价。他赔不起,所以常常被揍,没有医药费只能忍痛。
太辛苦了,他现在不敢再碰这样的人。
孟子宵却好似不在意,拿过旁边福伯手中的衣裳,给许酿穿起唇角微勾,“既然你都快冻死了,跟我走吧。正好我家缺了个刷茅房的。”
“少爷,你这样老爷可是会生气的。”福伯很无言的扯了下孟子宵的衣袖,孟子宵怒视甩开人,却因为眼眉的邪魅,少了点威慑力。
“我是我,我父亲是我父亲,闪开。你再拦着我,我就跟他一起冻死好了。”
福伯怕孟子宵说到做到,无奈的点头答应了这个小祖宗。
许酿便跟在了孟子宵身边,虽然知道那只是小孩子的叛逆心思,但是许酿不在意。他努力的学习武功,努力的读书,只是为了有道一日能够保护孟子宵,而不是躲在孟子宵的身后。
如今他做到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绝对不会背叛孟子宵。即使孟子宵像当初,那个生他的母亲一样把他丢弃。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黑衣人无法读懂许酿的执着,但是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的不后悔
许酿笑容浅淡的勾起,“你……有想保护的人吗?一个,即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的人……”眼皮沉重的慢慢放下,“我有……”
黑衣人望着许酿越来越灰暗的眼孔,内心深处竟然隐隐有了似不忍。他踌躇了良久,还是蹲了下来,第一次罔顾梦醉生的命令,朝外面喊道:“来人啊!去找大夫!”
外面人听到里面呼喊,马上冲了进去,听从黑衣人的吩咐将人移到了偏院,并且赶忙去药草阁找梦醉生专门带来的大夫。
李锦瑟听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她被丫鬟搀扶着走出房门,就看见每个人脸上挂着凝重的神色,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裕亲王派兵上来了,详细问之,才知道是许酿昏迷不醒。
她忙叫人把她抬到了许酿房间门口,看着梦醉生站在门口,眼神阴鹫恐怖,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息。而他的旁边,站着个戴着面具,长发披散的人,正低着头。
周围还有什么声音,小小的如摇摆树叶声压了下去,听得不是很清楚。
离的近了,李锦瑟才听到那是孙二娘压抑的哭泣声。
车鸾放下,李锦瑟也不准备开口。
时辰突然变得漫长了起来,死亡般的沉寂,每个人都压抑自己的呼吸似乎怕打破什么。
倏然门慢慢的打开了,一个白胡子大夫背着医药箱走了出来,冲梦醉生行礼道:“老夫已经尽力了,如今只是听天命了。”
梦醉生拧紧眉头,朝太医挥了挥手,走了进去,还未过门槛一个青釉美人花瓶砸了过来。梦醉生眼神更冷往后退了少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