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她看着眼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少年,便知道是他伤害了傅雪。他是谁?难道是……康桓知的双眼微微眯起。
药童将傅雪扶起,傅雪却是在剧烈地咳嗽。
“江大侠,有话好好说,别动粗——”方大夫可不希望在自己医馆出什么事儿。
果真是他!康桓知的脸色沉了下去。“这里轮不到你江璨撒野!”
封冠年的拳头收紧,他突然起身,身体笼罩着恐怖的气息。他凝视她,良久,沉声道:“我走!我再也不会回来!你再也不用见我了!”然后转身离开,带着一颗受伤的心。
康桓知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封冠年察觉身后没有任何声响,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可他还是一狠心,大步离开。
康桓知突然觉得很冷。怎么会冷呢?难道自己真的……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药堂门前停下,走下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三皇子,请。”已驼背的车夫弯着身子,做恭送状。
门猛的被拉开,走出一个戾气甚重的少年。他与成楚擦肩而过,连礼也不行。
“大胆……”
成楚嘴角上扬,举起手示意侍卫作罢。
康桓知,呵呵!
有一句话说的好,冤家路窄。封冠年与阿西便是如此。瞧,他们在桥头下碰面了。
封冠年轻蔑地看着对方,眼底掩藏不住的敌意。阿西眯起细眼凝视封冠年——这动作像极了康桓知。封冠年的拳头不禁握得咯咯作响。
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阿西不禁心生奇怪,这个江璨是什么意思,自己又没欠他十八万银子什么的。最终,他偏了偏身子,与封冠年擦肩而过。
“砰!”封冠年冷不防出拳头,正中阿西心窝。一口鲜血吐出,只怕是凶多吉少。这时画师过来了,他一见阿西倒地,便叫住了前面的左之阜。左之阜听到阿西受伤了,这才停下折回来,将阿西扶起。“快送去俞大夫那里!”他瞥见了立在一旁的封冠年。他顿时心生怒气,道:“地痞、流氓!”
“哼,他才是正版的地痞流氓!”他是用鼻子说话。随即潇洒转身离开。
还没昏死过去的阿西听到封冠年这么一说,双眼瞪得大大的,写满了不服气。
街道上偶有行人经过,封冠年则全身而退。阿西,你完蛋了。
他自鸣得意的时候,竟忘了自己在药堂给康桓知留下的伤害。竟忘了此时某人乘虚而入。
“拜见三皇子。”药堂里的人本是在为傅雪处理伤口,三皇子却突然来了。
“免礼免礼,都去忙吧。”成楚的唇畔掩饰不住的得意。康桓知微微眯着眼,面色是那么的苍白。
方大夫奇怪极了。成楚见状,又说:“遣人去通知一声诸葛先生,就说知小姐醒了。还要去准备一份早餐,口味淡点的就好。知儿大病初醒,油腻的食物怕是消受不起。”那口气俨然是康桓知的什么人似的。
方大夫和其他人忙下去。成楚示意侍卫也下去,这房间就只剩下他与康桓知二人。
康桓知依旧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从成楚进来的那刻,她就知道成楚来此的目的。她也知道,这次怪狼事件是他与楚矜前的合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动弹不得的右手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成楚搬条凳子,到她床前坐下。他像在看战败的敌人似的,是那样的春风得意。他说:“油将尽,灯即枯,为何不与我一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你的风格么。”康桓知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她干裂的嘴唇上残留有液体,目光却飘向地面上的面具。
谁知成楚将那副面具捡起——“是江璨——哦,不,三殿下的。”他微微笑着看这个虚弱的孩子,竟令他有些心疼。
康桓知垂下了眼睫,像丧气了似的。
成楚又走到她床边,坐下,用手轻轻拂开她乱糟糟的留海,眉心是一颗淡红色的痣。他温柔地抚摸着她额头,目光里充满着溺爱。他了解她的事,康展程与卢灵的女儿,楚矜前千方百计想要杀死的女孩,诸葛一家重视的女徒弟。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康桓知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男子的面孔开始幻化,像是几百年前那个誓约——“本太子要与初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泪染细睫映心扉,你说,下一句?”
“呃,浅绯,弯弯,锁清眉。”
怎么可能。康桓知心里幽幽地一叹。那是几百年前靖国梁太子为爱人所作的诗。相传梁太子与那名女子爱的荡气回肠,惊天动地,最后红颜薄命,早早离去;太子不负所望,建功立业。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对话会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她耳边?甚至,他们的身影如一张张画浮现。
初云?初云就是那个女子吗?为什么史书上没有记载?那康桓知怎么知道的?
她的头愈来愈疼。
别再胡思乱想了!
“知儿……”成楚脸色大变,康桓知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脸上突然流了这么多冷汗?她很痛苦吗?“方大夫,快进来!”他也不顾风度朝门口大喊。康桓知若是死了,诸葛一家,康家不怪他才怪!
方大夫冲进室内为她号脉,又是皱眉,说:“情绪有些波动而已。小姐体内甚寒,切莫着了凉了。”
成楚闻言忙扶她躺下,用被子将她裹实,又问方大夫:“她似乎很痛苦。”
方大夫答不上话来了。他只得搪塞了句“好好调养便是了”便告辞了。
康桓知似乎缓过来了。她的双眼依旧微微眯着,脑袋似乎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只听成楚说道:“同样是可怜人,又何必针锋相对呢?”
“是啊,真可怜……”康桓知的声音是那么微弱。
成楚竟然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不离不弃。”
康桓知自嘲地笑笑,说:“不离不弃。”可心里却没有一丝感动。她想的,却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倔强的封冠年,很有缘分的阿西。
可她选择不了,她只能选择成楚。
她顶多能活二十多年,成楚恐怕也是这样。
给不了一世的承诺,还不如放手。
成楚诡异地笑了笑,起身坐好。他还有一出戏没上。康桓知的确是个聪明人,不会为情情爱爱所绊住。而他成楚,生命里骤现的那朵鲜花,他保护不了她一生一世。还不如——“三皇子,小姐。”傅雪的到来打断他们的思绪。
成楚瞟了眼她手中托着的饭菜,说:“进来吧。”傅雪走近了,成楚却接过盘子来,是打算自己喂康桓知?
傅雪惊讶极了。
“没你事了,下去吧。”成楚依旧微微笑着。
“是。”傅雪只得听命。
傅雪走出这房间,来到药堂院子里,只见诸葛宁一路小跑赶来。“先生先生。”傅雪忙迎上去,这诸葛宁是真的疼知小姐啊!
诸葛宁一脸气恼。他在药堂好端端的就被人送回客栈了,知儿醒了到现在才通知他。见到傅雪,他忙说:“带我去知儿那!我怕她想不开!”右手残废啊,她能接受吗?
“小姐现在在偏室里,正在用饭。”
“你怎么不去服侍?”诸葛宁停下步子。
“三皇子……”不待傅雪说完,诸葛宁就明白了。他便说:“带我去看看。”
“是。”
一进门,只见成楚坐在塌前的凳子上,用汤勺一点一点地喂康桓知。康桓知艰难地喝着,汤水竟溢出嘴角。成楚便用手帕细心地擦拭,就像,就像丈夫对生病的妻子那样!
诸葛宁却是行礼:“拜见三皇子。”
成楚没有太大的惊讶。他一边仍是喂她一边说:“先生请起。”
诸葛宁心中却是十分惊讶。知儿先前不是说成楚是帮凶吗?如今怎么……这样子怎么看都是交好了!
康桓知一脸的乖巧,她其实也无法预知接下来的事情。
她的人生是那么的短暂,却要用那么多笔墨来诉说。她的遗憾是那么的多,却无法一一实现。
那天的天气很不好,是上天在责怪她所做的选择吗?也许会有一天,她突然想起那棵叫做宛儿的灵草,那奈何桥相伴的百年,那人,那诗。
探窗东边日才出,元春总道宫中琐。
多愁载水送何去,情难了却怎做作。——梁探元《赠竹中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