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桓知的事耽误了行程,正在许谡府中调养。几天下来,气色逐渐好转,可那手却依旧原样。她常常想,哪怕是感觉到痛也好啊。可是那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但她结识了王乐怀。“那个阿西真是勇敢啊,竟然赤手空拳打那只大得吓人的狼!我听说他现在在找他兄弟小北。啊,对了,小北好像是左什么先生的儿子!还有啊,那匹怪狼也不知道是哪跑出来的,查了这么久还是查不出……”她喜欢叽叽喳喳在康桓知耳边从天说到地,让听的人始终摸不着头脑。而康桓知习惯微笑着筛选得到的信息——哪些有用,哪些没用,她必须掌握清楚。
成楚想必在找空空——呵呵,建功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如果误打误撞找到了小北……康桓知双眼微微眯起。
一旁的傅雪见了则有些心寒。小姐离以前那个带了孩子气的小姐越来越远。以前的知儿,会因为司马渊的挑衅而生气,然后让夙幽去整他,自己却在偷笑;以前的知儿,会仔细端详着自己所画的江山美人,阁楼宫阙,心中略有得意;以前的知儿,会因为自己不稳定的生活而哭泣,反复问着为什么。可是,自从右手废了以后,傅雪从未见她流下一滴泪,从未生气过抑或烦躁。她就一直微微笑着,像极了那个三皇子。
那天,三皇子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让小姐变成这样?这样的小姐,令人好压抑。
一个小厮来报,说诸葛宁已准备好了,明天启程去贺州。
王乐怀挥走了那个小厮,又开始撒娇:“啊——我好舍不得你啊知儿,只有你会听我唠叨老半天,现在你就要去贺州了,我又得面对那些木头了。”她把嘴巴撅得老高,却很是可爱。
“你也可以来贺州玩啊!贺州有美食……”康桓知笑着说。
“哼,我那老爹老娘把我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我回瑞姬,更何况是贺州。唉,你什么时候去瑞姬啊?”她看着这个比她小比她可怜的知儿。若不是听许谡说过,她一定以为对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了。因为对方总是面带微笑,丝毫看不出失去右手的悲伤。
康桓知没有回答她。反而说:“你若不是被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碰见你的西少侠。”她看得出,王乐怀是喜欢上了阿西。
该死,又是喜欢!康桓知眉头轻皱。这些情感早该离开她的世界了。
而王乐怀此时却站起身,脸红的就像此时西边红透的那半边天,哪还顾得上康桓知脸上细微的变化,只是仰面看天,一个大大的笑脸说明了她此时的心满意足。
傅雪注意到了康桓知皱眉头。为什么一提及阿西小姐就会不开心?她正欲细细看去,却听见康桓知“呵呵”笑出声来。
王乐怀也不顾大小姐风度,急着跑出院子回自己房里了。
望着那轻快的像只小鸟的背影,康桓知的脸上笼上一层灰暗。随即她径自步入房间,锁上,留傅雪一个人立在院子中央。
傅雪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一个身影掠来——“把这个药倒在知儿洗澡水里,她的手臂就能复原。”那个声音低低的,就贴在她耳边。她感觉她的后背紧贴对方的胸膛,她的嘴巴被一张大手捂住,她大气也不敢喘下。
“我是不会害她的,因为我爱她。”另一只手将青瓷小瓶塞在傅雪手心。然后,人就飘走。
傅雪转身望去,只觉得那身影好熟悉。江璨!她惊呆了。随即低头看自己手上的小瓶——能救小姐吗?
而康桓知正在清点行装。她打开一个木匣,捻出一颗棕红色药丸服下。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铜镜,撩开自己的留海,发现眉心的痣似乎更红艳了。
她欣慰地笑了笑,这证明她在好转。
然后走到书桌边,正想提笔作画,这才想起,自己右手废了。于是用左手提起一枝毛笔,轻轻蘸上墨水,笨拙地在纸上写字:“天地……”
“知儿。”
她用不着回头就知道是谁。
“干嘛不回答我。”
康桓知仍是自顾自地写字:玄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字,真可爱。”
康桓知这才抬头,看向来人。他身后幔帘缓缓落下,他脸上是狡黠的笑容,他用手轻轻蹭着康桓知洒墨的纸。
她早就习惯了成楚的这种拜访方式。从窗户翻进来,躲在幔帘后,再趁机将她吓一跳。
再看看自己笔下,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她叹道:“左手还是不如右手般灵活。”
成楚微微一笑,说:“勤能补拙。”他有治手臂的药,但现在他是不会给她的。他要等,等那个人落入圈套。
康桓知细细观看着他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但有一点她可以确信,成楚在拉拢她,去对付楚矜前。光是同病相怜这一点就足以让康桓知倾向于他了,那么,他还要什么?
真是复杂。
成楚当然知道她现在对他有所防备。他也不急,欲速则不达。他还有时间,足以将那些人一个个整死。至于夙幽,哼,一个被玷污了的女人而已。
只是曾经那么深爱而已。
他的表情突然冷凝,是那么的悲伤。他突然蹲了下去,就像一个孤孤单单的小孩子,需要拥抱,温暖,力量。
康桓知忍不住过去给了他——她将他轻轻拥进自己怀里。“我们同病相怜,所以惺惺相惜。”尽管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成楚的手段。
成楚轻轻挣开,起身冲她微笑,说:“傻瓜。”
康桓知不明所以。
成楚看了四周,突然说:“天色不早了,知儿,告辞。”接着闪人。幔帘轻轻落下。
(我去,在房间能看到老天爷?这是早就算好了呀!)
康桓知突然觉得很疲惫。自己有力量给别人,怎么此刻一点力量也没有?
突然想起该洗澡了。于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去选件衣服。
在洗浴的时候,傅雪隔着屏风说:“小姐,奴婢,奴婢得到一瓶药,说是倒在洗澡水里就可以医好您的右手臂。”
“何必倒在洗澡水里。”
傅雪听见里面却传出这样一句话。小姐不应该欣喜吗?
“奴婢不知。”她只好这样说。
“把药水给我。”
傅雪马上递过去。
康桓知很想知道,瓶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呵呵呵,她算是明白成楚的用心了。如果她的想法是对的,那这瓶药是假的,真的在成楚那。是成楚给傅雪的,还是……封冠年!那家伙一定去找过成楚,让成楚知道封冠年喜欢她,才让成楚出此策稳住自己的心。
毕竟,封冠年好歹也是安国的三殿下。
不如试一下。
“傅雪,你出去在门外候着吧。”
第二天仍是个好天气。康桓知起身,发现右手能动了。她用手穿上衣服,恍惚间竟未察觉自己已潸然泪下。
终于能动了,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
右手传来一阵阵酸楚。
感觉到疼了。
她一时泣不成声。
傅雪端着水盆进来,却见这一场景,不禁吓了一跳。“小姐、小姐……”一时,她也哭的不成样子,“终于能动了……”
怎么好端端的会哭了,可偏偏越想不哭眼泪就越多……
“小姐我去请大夫……”不待康桓知首肯,傅雪已撒腿离去。
“傅雪……”康桓知的嘴里也进了不少泪水,“咳咳咳……”竟还是哭出声了。
听闻知儿的右手能动了,王乐怀、诸葛宁他们都来了,偏偏成楚没有来。
方大夫正隔着床帘为她号脉,诸葛宁他们焦急地等着。王乐怀一副还未睡醒的样子,也是在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这脉象看似正常,却有些乱。”方大夫说道,“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诸葛宁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