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护除了‘膻香’、‘太牢’,所倚仗的便是那紫色小瓶。这紫色小瓶被韦然拿到手,羊护的心直接跌入冰窟。
现出真身,一颗乳白的妖丹,毫不犹豫从羊护口中祭出。
天地间,灵力剧烈抖动,狂躁的气息如火山喷发般一浪接一浪,在众修者心里肆虐。
韦然收起嘻笑,看着白色的妖丹。妖丹上条条细纹开始扭动,先是浅浅的,继而暴虐。
怀里的‘牡羊’神炉开始莫名地抖动。
羊护眼神开始疯狂,在怀里掏出一根仙灵草,放入嘴中狂嚼。崩溃的面容挂满了痴笑:“小子,让你见识太牢的终杀……‘赎身’!”
疯狂的一声长吼,在众人耳畔回响。
“赎身?”韦然有些惊呆,一时不明所已。
羊护血红的眼仁开始缩小,一圈圈精光带着青红两色,在两只眼瞳里熠熠放光。
韦然心里突然有血气冲动的迹象,焦躁狂乱的胸臆不能自已。
“这好像比刚才的祭祀更有意思?”韦然倔强的眼神,畔然盯着羊护,血色也开始充盈着眼瞳。
“这草,名作仙灵,还是你们修界传入我妖界的。”
“但在我手里,”羊护眼里充满讥笑,艳丽的一丝血迹在嘴角挂落:“你马上就能体会到它的厉害……”
居延在地面,认真而疑惑地请教穆恒:“穆恒大人,这仙灵草,是什么东西?还有这只奇怪的白羊,也喜欢乱嚼些草根树皮,跟大人一个模样……”
穆恒哂笑:“仙灵草,有一大堆别名,有的名字是你不能理解的。我挑一个你懂的吧!淫羊草,你听过么?”穆恒的语气老气横秋。
淫羊草的大名,哪能不识?!
不仅是居延,便是周围修者,扭曲的笑意开始在脸上浮现。这草……有点意思的。
穆恒目瞪口呆。原来,这只白羊的架势,竟然使的是美人计,而且这白羊的‘美人计’,更是拿自己做钓饵!这种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好久,头脑缓缓苏醒,沉浸在奇妙的体悟中。
修者的人生路途上,不仅要认真修炼,还需时时面对阴险的敌人啊。
“跟大人的满堂红差不多……”穆恒意犹未已,又补充了一句。
居延灵光一闪!
穆恒大人,这句话更有意思,难不成是对杀?这冰天雪地的……居延蓦地想起温暖的牛角帐蓬。
大人胜!穆恒眼里熊熊的火光开始灼烧。
韦然突然发现,羊护雪白的长须,慢慢在风中脱落。不仅如此,羊护真身的毛发也随风消逝。
韦然谨慎地放开身心,准备迎接‘赎身’的挑战。
变化果然十分真切。羊护玉脂般的肌肤,崭露在阳光下,洁白的柔光凝成温暖滋润的一抹淡红,如美人脸上的烟霞。
羊护的身形、面容,也开始奶酪般地模糊变化。一张张的脸,或妖艳、或纯熟、或妩媚,不停变幻。
韦然有些发急,这些走马灯般变幻的表情,没有一个与心底里那份躁动不安相符。
无休止的轮换,令韦然厌烦之极。因为这些奇怪的脸蛋,无一例外,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短短白须,挂在颔下。
没有一张脸,能使韦然的目光停留。
什么叫品味……亦或什么叫口味?韦然的躁动,沉淀淀积累在心头,似要活活憋出血来。
都说先发制人,可是也得制得了人才行!
韦然猛地啐了一口。满堂红的甘甜味,带着悸动人心的腻,在半空集聚。香甜越来越浓,与仙灵草的芬芳纠缠在一起。
春天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酝酿。
羊护紧盯着韦然的面庞,细心观察哪怕最细微的变化。这个韦然,身心突然愉悦,饥渴的眼神,毫不避忌地在羊护身上逡巡,焦躁与期待的混合,是那么的熟悉。
羊护放下心来。心里的憋屈被疯狂点燃,没有人可以戏弄云山部的中军主帅!
不过,今天即使是胜了,代价也大过收获。仙灵草与‘赎身’的秘法,羊护本不愿使用。
不止是羊护不屑,而且是因为羊护也不想坠入自己内心的牢笼。
这个术法,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迷惑敌人,又伤害自己。
上一任的‘牡羊’神炉主祭,不下千万遍地嘱咐,‘赎身’一术太过凶险,最好不用。一旦失败,作为主祭,羊护将成为神炉的奴隶,并失去自己内心深处的挚爱,跌入黑暗无穷的沟壑。
外人不知道的是,可怜的羊护曾经在这里失败过一次,而这唯一一次失败,是输给云山部首领吕鲔。为此,羊护失去了自己的妾,这是羊护心里永远的的痛……
看着眉宇间充斥着惆怅的韦然,羊护心里一阵快意。
接下来,羊护被韦然吓了一跳。
“快,换!”韦然两眼血淋淋的红,话语充满了暴力,不由羊护不听。
额头冷汗冒出,羊护狠狠一咬牙,妖力更快地流动,仙灵草的药力在体内如洪流奔涌。
又是数息,羊护绞尽脑汁,几乎用完了自己的想像力。直至最后,羊护甚至不惜把自己内心最为中意的小妾,也奉献出来。
但现实确实残酷,这个名叫韦然的修者,显然不能理解羊护的美,也根本不能体会云山部的美。
人妖殊途,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换天妖!”韦然一挥手,不容置疑。
羊护突然一惊。
天妖!这修者口气大得惊人。妖界只有一位女性天妖。平时哪怕是得罪了白河皇大人,都不一定是死罪,可若是得罪了‘天青’大人,那怕是一丁点,即是死无葬身之地。
天青大人,那可是白河皇大人的逆鳞。这修者的想法,无法无天。
然而羊护还在惊恐中寻思的时候,这修者十分满意地笑了:“行了!就是她……”
羊护赤裸身体,空中的冷风,嗖嗖地刮起疼痛。
“天青不是你想的这样。”这修者的嘴角挂着微笑,但神情还算温和。
“我输了……”羊护觉得自己这一生,走到了尽头。
韦然伸手阻止羊护,轻轻地道:“你的命运,只不过是过了河的卒子,有时候,将来是需要靠抗争来取得的……你来看。”
羊护眼眶湿润,面前的画面是那么熟悉。
热闹非凡的白羊族,云山部里最为温和的妖族。妖气浓郁的所在,其他好战的剽悍妖族也一一在羊护面前出现。
首领吕鲔,高坐在部族大帐里,对着白河皇大人的使者,把酒言欢。
下方伺候的,赫然是羊护的小妾。那使者突出的红睛,正紧紧瞪着楚楚可怜的女妖……
“占领修界,占领迷夜!”吕鲔的话如在耳边。
更为灵动的画面,继续带着羊护深入。
无数的族中灵妖,被召入云山部常备军。
羊护看见麻城在画面里走过,也看到烈鹰族的姚羽、姚翼,羊护甚至看见了岳阳。
蛰伏……通天塔……发狂的妖类,在雪原上摧毁一切……
哽咽卡在喉头,羊护艰难地抽噎。
韦然一挥手,所有的一切消失。
煦日当头,却引不起羊护一点点温暖的感觉。
“你走吧!如果还有机会再见的话……咱们可以作个了断。”韦然语音沉重。
羊护轻轻点头,然后木然转身,孤零零的身影渐渐远去。
空气中弥漫着酸楚,随风一点点被吸入,挤压进韦然的胸膛,韦然刹那间捕捉到了这种悲怆。
这感觉为何如此熟悉?韦然收了黑舟,静静站在半空,凝思不动。
许久,下方修者看着寂寥的韦然,也一齐陷入沉思。
刚才的画面,修者们无一不见。这,就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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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陡然在韦然胸中燃起,奸恶不锄,妖修两界无一日安宁!
韦然反手抽出长剑,放在手中掂了掂,仰面盯着白日,一眨不眨。白日安静地在韦然心中燃烧,点亮了所有黑暗。
一丝玲珑的剑意,仿佛天上白日,明亮透彻韦然心扉,驱散了心里蛰伏的阴霾。
韦然赤炎长剑缓缓推出,阳光照在剑身,竟被灵力吸引。剑势所过,片片空白在韦然面前出现。
出奇的是,这些空白仍然是白色,而且是刺目耀眼的白!
剑身推到手臂尽处,韦然长叹一口气,怅然收手。剑尖回转,飘逸的一个大圆应手而现。
韦然看着渐渐缩小的圆,越来越凝练,如自己心里所愿,最后聚成一颗白日挂在半空。
空中乍现的剑意,已令下方的修者们一阵骚动。但接下来大人这一剑,虚空生日!
便是将‘星河十字’与‘海天一线’练得滚瓜烂熟的弩剑营,见状也吓出一声冷汗。
如果……如果自己的剑意也有如此威力……
穆恒站起身,苦口婆心:“看看大人,再想想自己,你们平时都怎么练的?!”
修者们盯着白日,心里还摆弄着这的剑意里的痴迷,然而白日倏地一闪,便消失不见。
接下来,修者们骇然发现,地面融雪飞卷,一个硕大圆形浪头,在十丈开外的雪地里突兀出现,随即便在修者们眼底肆无忌惮地扩张,排空一切地前进。
直觉无可阻挡,居延的眼光相当专业,同时心里有一面小鼓开始猛敲。
二话不说,居延领着御营,转身就跑。
醒悟过来的穆恒,大声骂道:“想死的继续看!”
刚骂完,穆恒惊觉,雪线前方,自己孤零零一人而已。
冰雪横飞,圆形一直追着穆恒的脚步。穆恒一直跑出数十数丈,才见身后的飞卷缓缓结束。
半空中,韦然歉意的眼神,紧追雪线不止。
别停,加把油,追上他们!韦然暗暗鼓劲,但最终一切还是归于平静。
穆恒手指雪线,气喘吁吁:“看,这……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练的第……第三杀……追……日!”
好名字,韦然心里美滋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