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成这一局势也不无道理,先皇留下的子嗣本就不多,难能可贵的是这几位皇子都懂事聪慧,机敏过人,一时之间大臣都拿不定主意,这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那些日子几位皇子,包括他们的生母都心惊胆战,睡觉时都要睁一只眼睛睡,不然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竟维持了半年之久,然而这境况没有解决,反倒向更深处发展下去。
七皇子死于非命。
在宫中如若一枚深水炸弹,炸开了后宫凝重的气氛,也炸惊了小心翼翼的后宫嫔妃。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是鸢妃所为,但先皇护她,太子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顶着所有压力也要保她,鸢妃更是为所欲为,两年内,宫中的皇子和嫔妃死的死,逃的逃,宫中清冷一片,最后留下了太子和四皇子—左宇川。
太子的生母是个善人,也是个傻人,善到什么程度呢?善到不论敌友,她都真心相待,称其为友。傻到什么程度呢?傻到鸢妃将剑横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仍说鸢妃是有苦衷的,只求她饶过太子一命,哪怕未来是做傀儡皇帝,帮左宇川挡挡刀剑也算是有用。
故此,鸢妃沾染鲜血的双手再也没动过兵器冷剑,反倒让左宇堂登基做了皇帝,让他生母做了太后,在太子登基同天,左宇川为四王爷—川王,鸢妃失踪,下落不明,民间又是各种趣事传闻,有人说她心意回转去寻了已经驾崩的先帝,有人说她找了其他男人私奔去了,也有人说她没能让自己的儿子当上皇帝,心灰意冷下,隐居了山林,云云。
左宇川生来就是天煞孤星,亏了有鸢妃才得以存活,鸢妃走了,太子又刚刚登基,太子除了左宇川也是理所应当,然而左宇堂是个爱才之人,封左宇川做了四王爷不说,还赏了金银和府邸,最后觉得不够,差点将当朝玉玺赏了左宇川去,吓得朝臣惊呼陛下三思,这才赐了左宇川一柄尚方宝剑。
而这四王爷不似他生母般嗜血残忍,也着实让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左宇川逍遥成性,每日潇洒快活,闲来无事才会赏脸到朝堂上听听热闹,看看趣事异闻。左宇堂也从不拘束他,身为四王爷早朝却随性而至,左宇堂也挥手了之,概不追究。
贴身的太监总管徐喜海曾经冒着杀头的危险问了左宇堂对左宇川的看法,侧旁敲击着让左宇堂除之而后快,也省着夜长梦多。
徐喜海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左宇堂半披着龙袍倚在窗边,左手持着一个暖手炉,右手轻轻覆在其上,叹息似的缥缈语气,“朕,就只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了……”
徐喜海甩了甩拂尘再想劝,却哑然。
论其左宇堂从十八岁太子时便处理朝堂上下的事端,从未听过他有一声抱怨,却为四王爷左宇川叹息失神,也让人不得不将血缘两字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四王爷驾到!”
从大殿门口跨进一双玄纹靴子,腰间所配金色流苏玉牌,不经意地散落,步伐轻盈,可见武功深不可测,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拿着一把折扇置于胸前,蓝白相间的袍子飘逸恍惚,墨色的发随意挽了一个髻,背脊挺直,颇有浩气凛然之势,少年眼眸中似乎带着笑意,又让人不确定,被那目光吸引就仿佛坠入了深渊,无法自拔!
这样一个翩翩公子样貌的人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唯一遗憾的就是他与鸢妃太像!连那罂粟的气质都继承得一般无二,看似闲散逍遥,无意中透出的危险却让人胆寒。
“臣弟给皇兄请安。”左宇川执扇子拱手行礼,眉目稍加低垂,立于君前不卑不亢。
“皇弟快快免礼。”左宇堂坐在在雕花椅子上,没等他下命令,徐喜海也命人搬来了椅子放在左宇川身后。
左宇川在这皇兄的面前从不拘小节,低一下头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大礼了。当年太子登基之时,所有人跪在殿下朝拜,万人中只有左宇川仍然站得笔直,笑着与皇位上的左宇堂相对视,就在群臣都觉得左宇堂必定大发雷霆的时候,左宇堂也笑了,没有一丝算计或是阴谋的笑,笑容里面有些释然也有些无奈的意味。左宇川就在登基大典还没结束的中间段,摇着折扇翩然走远……
或许这世间也不可能有人让左宇川屈膝跪下,左宇川若是跪下了,这天地,怕是要塌了。
“皇兄找本王过来何事?”
“过一阵子就是太后的生辰,但今年亦是川王十八岁成年之礼,川王想如何操办?”左宇堂说话随和温润,却不失九五之尊的气概。
左宇川喝了一口茶,潇洒道,“随意办就好,皇兄知道臣弟不是拘于礼数之人,若办两次太麻烦,就和皇姨母的生辰一起办了吧。”
皇帝的生母,四王爷本应称一句母后,但左宇川一直都唤皇姨母。
“到底是成年礼,怎能办得如此草率?”
“那就按皇兄的意思办吧。”左宇川放下茶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皇兄莫要忘了,宴上的酒,本王只要醉驾仙。”
左宇堂宠溺地点头道:“放心吧,朕记着呢。”
“若皇兄没有事情,臣弟就告退了,今日约了与人一同下棋。”左宇川作了个揖。
“改天朕闲下来的时候,川王也陪朕来下两局棋可好?”语气中竟有几分商量的意味。
“皇兄日理万机,每日案牍劳形,臣弟怎敢再不懂事来叨扰皇兄呢?”
左宇堂愣了愣,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喟叹道,“也好,川王且去吧,有空便来朕这华清殿来逛逛。”
左宇川拱了一下手就慢悠悠地出了书房。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同情心的人。
要说这皇宫中没见过皇帝的大有人在,但没见过四王爷的寥寥无几,左宇川是个待不住的人,皇宫内不论是皇上的寝殿还是后宫的园林,一路上顺畅无人敢拦,出宫进宫从不需要举令牌,左宇川心情好时,还会不经意地透露自己会去哪里闲逛一圈,门口的几个侍卫上前奉承两句也就开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