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江若离到达了杭州,一进入杭州城,心情自是不一般的好。杭州很繁华,甚至不在京城之下,毕竟杭州归属兴澜小国,夹在两个大国之间,在这里种交易甚盛,万物所聚,应有尽有。几个小孩围在一起打转嬉闹嘴里哼唱着好听的江南小曲,江若离欢愉的轻笑着找了间客栈入住,感叹道如果生在这水秀的江南该是见多好的事!
这几日在这杭州城随处看了看,江若离最喜这里的绸缎。杭州丝织业的织造技艺精良,能生产出许多精巧名贵的丝织品,织锦缎色泽鲜艳,绸纹细腻,富有弹性,素有“天上云霞,地上鲜花”的美誉,绸缎质地良好,软而不疲;真丝绡透明洁净,薄如纸,轻如毛,手感滑爽;真丝双绉,柔软爽滑,平经绉纬,触感非常舒适,许多品种甚至在京城都是找不到的,于是一高兴,便换回了女装,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相熟的人。
来到杭州自然是免不了要游一游这著名的西湖了,自宋朝的苏东坡担任杭州知州,再度疏浚西湖,用所挖取的葑泥,堆成横跨南北的长堤,上有六桥,堤边植桃、柳、芙蓉,使西湖更加美化。又开通茅山、盐桥两河,再疏六井,使卤不入市,民饮称便。可惜的是现在是炎炎的夏日,没有眼福看到这断桥残雪,江若离游了半日便已大汗淋漓,不由得进亭子里稍作歇息。正巧亭子里今日举办诗会,无非也就是那些个文人墨客闲来无事举办的,人不算多,只十来个人,看样子颇是热闹。亭子中间摆放着一个很大的桌几,一群人围在一堆,凑上前看,原来是在对对子,这下江若离来了兴趣,这对子的上联是“四壁荷花,香风入座”,一个藏青袍子的年轻男子正挥笔写着什么,待他写完一看,他把下联对了出来,下联是“三间水榭,明月满湖。”
四下里一片赞好声,不由得细看了他,长相颇为清秀,一看就知道是个书生,文墨倒是不错。旁边已有了一幅对子,看字体应该是另一个人写的,上联“今日过断桥,断桥何日断”,下联“明朝奔明月,明月几时明”,呵,看来今日的诗会都这西湖有关了,也对,这么美的西湖景观,自然是有好诗好文陪衬了。眼睛落到一个对子上,这对子还没有人对出来,那上联是“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江若离略略思考,心中顿时有了下联,淡淡一笑,伸手向前提起笔,众人一看是个美艳绝色的女子,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顺着看到她正提笔写那下联,“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合鸣”,字体秀美典雅、圆丰妍美中带着洒脱之气,众人皆是惊讶,字写得漂亮,对子也对得工整漂亮,众道目光齐齐射向江若离,有探究、有惊艳、有赞赏、有不屑,其中有一道摄人的目光射来,四处望去,却找不到那目光。一个长得颇有点仙风道骨的老人,留着长长花白的美髯,细细的打量着江若离,然后微笑道:“姑娘才情不亚于男子,真是难得。”一个浅灰色布衣男子不屑道:“你若有本事,接下来的才更精彩呢,或许刚才的只是幸运呢。”接下来的更精彩,是什么?这男子眼中的挑衅与不屑倒把自己那股倔强劲儿挑起来了,“是什么?”
那老头摸着美髯,道:“论诗,其实很简单,就是以西湖为题诗,今天这里来的人,可全都是杭州出名的才子,虽然简单,但若想在众多才子中脱颖而出却也不易。”江若离点点头,心中思捋,看来这些人是铁了心要比试看自个出丑,哼,这些个所谓的才子,饱读诗书,妄自尊大,又瞧不起女人,自己方才那个对子,他们对不出,便认为她只是幸运,这才拖着她来下一场比试,这有何难,他们饱读诗书,难道她江若离会输了他们么?抬眼冲着老头笑道:“开始吧。”
于是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当先一个书生跳出来,旁边已有人准备好将众人吟的诗写入白纸,那人念道:“龙井饶甘泉,飞来富石骨。苏桥十里风,胜果一天月。”江若离暗自点点头,这人起了个好头,接下来那藏青袍的男子朗声吟道:“西湖天下景,游者无愚贤。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这人...倒有几分狂劲,往后又有几人得出了几首好诗,亭子四周夹满了众人吟出的诗,随风飘扬霎是有趣,心里虽然恼他们,可也是佩服这些人的才情,当先那布衣男子讽刺道:“未知姑娘得了什么好诗?”看见江若离沉默不语,还以为是打退堂鼓了。江若离淡淡一笑,眺望着远处,嘴里吟出声:“木落汉川夜,西湖悬玉钩。旌旗环水次,舟楫泛中流。目极想前事,神交如共游。瑶琴久已绝,松韵自悲秋。”
众人更是讶异,那老头细细读起来,然后哈哈笑好,那布衣男子怔了怔,面露尴尬,对江若离郑重歉道:“佩服,佩服,姑娘才思敏捷,得此好诗,实在是佩服之极,在下刚才多有得罪了。”江若离谦虚地笑了笑,其实这些人也是很好的,礼貌的向众人告辞,众人还欲留住,江若离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即走,心里仍不停的吟道“神交如共游...神交如共游”谁人与游?背后又感觉到那道凌厉的目光,猛地回过身去,只看见亭子中那些人在与她招手挥别,便也笑着挥挥手,怀着疑惑回了客栈。
客栈里人不多,很安静,大约是白日里都去游西湖了,也落个清静。用过饭后,便在房间里呆着,心里还反复吟着白日里自己那首诗,不知为何,当时脱口就作了这么首,自嘲的笑了笑,神交如共游,痴心妄想!正眯眼间,隔壁房间出来女子的哭闹还有男子的打骂声,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去理会,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哭声越来越凄惨。发生什么事了?按耐不住,起身要去看个究竟,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的哭泣声和斥骂声,皱了皱眉头,还是知礼的敲敲门,无人答应?哭泣声继续,只好推开门,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正跪在地上掩面哭泣,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手握着藤鞭狠命地往那女子身上抽打,两人见到推门而入的江若离,均是一愣,然后那男的停止抽打,上下打量了江若离,忽然扔开手中的鞭子,搓搓手,笑道:“这位姑娘...什么事?”
江若离看看那粗藤鞭子,心生厌恶,再看看那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女子,按耐住怒意,道:“怎么回事,这女的犯了你何事,为什么要这么抽打她?”
那男人嘿嘿一笑,伸手欲摸江若离脸,“小老婆不听话,不过...姑娘生得这么美,你做我小老婆,我就不打她了。”
江若离抓住伸上来的手,用力反手一拧,再狠狠地抬脚踢向他,那男人惊呼一声跌倒了床边,嘴上叫骂道:“他娘的,活腻了吗?”
江若离上前再补上一脚,那男人停住了叫骂,只一双鱼珠子般大的眼睛恐惧的盯着,哼,原来是个土包子,然后转身扶起那女子,拍拍她身上的土,轻声道:“你怎么样?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说来听,不用怕。”
那女子抹泪看看地上的男人,似有所顾忌,江若离道:“但说无妨,我就不信这天下还没有王法了。”然后狠狠地瞪了那男人一眼,那男人警惕地看着她,身子慢慢向后挪。
那女子一听,也不再顾及,一边泣一边道:“小女多谢小姐出手相助,我叫春秀本是恒极国鸣城人(恒极国京城),去年举家迁来杭州,哪知爹娘到了杭州后不久竟...身染疾病去世。我孤苦伶仃一人在杭州,家产又耗费光,无奈之下,嫁给城西王家二老爷王胡做妾室,这一年来安守妇道,哪知王胡竟怀疑我与家里的下人有勾当,于是每日稍不高兴就对我痛打狠骂。今日我只不过是与店掌柜的说了两句话,就...对我又打又骂。”说到后面又掩面痛哭起来,江若离轻声安慰了几句,狠狠地瞪着王胡,道:“不是人的东西,对一个弱女子下这样的毒手。”
王胡狠命地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我...知道不对了,以后好好对待阿秀。”
江若离又是一脚踢向王胡,这次踢得他远远地跌到墙角,两颗牙被跌了出来,那男人慌慌爬起,惊恐地看着江若离,突然拔腿就往外跑,江若离也不多理会他,这种人,又何必自己亲手教训呢,然后对春秀道:“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春秀惶恐的看着江若离,犹豫道:“这...万一王胡又找回来,怎么办?”
江若离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有本事他只管找来好了,我才不怕他,你放心,你跟着我一起回鸣城,我倒要瞧瞧,在鸣城内,还有谁又那样的本事为难你。”然后抽出身上的手帕,轻轻为那春秀擦拭脸上的泪痕,春秀一脸感激,猛地跪在地上:“春秀无以为报,只有给姑娘做牛做马来报答姑娘大恩。”
“你这是做什么”,江若离扶起她,黛眉皱起,“我救你可不是要你报恩的,以后少来这套。”
“是是。”那春秀又一次感激地望着江若离。
江若离问道:“你叫春秀?”,见春秀点点头,沉吟道:“春秀这个名,你以后别再叫了,我给你去换个名,嗯...今日流莺来旧处,百般言语泥空枝...就叫流莺吧。”
春秀惊喜地点点头,连声道:“好,好得很,这名字真好听。”
江若离笑道:“你喜欢就好,进食了吗?”
见流莺摇摇头,心里可怜她,疼惜的拉住她的手领着下楼去用食,弄得流莺又是一顿眼泪汪汪。
流莺比她大两岁,今年是十八岁,可是看上去却显得单薄瘦小,显然是从小的生活不好,自己就当做做好事,收留她,人也算是机灵活泼,很称心。于是两人就在这杭州城里四处游玩,反正流莺也熟悉杭州的地势,这几日玩的可是尽兴。
来了杭州有半个多月了,这里很美,什么都美,让自己忘记了那些忧心的事,可是有时候静下心来想想,就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到这里吧。哎,言莫说得对,自己未免太过于消极了,今日不知明日事,只要过好了今日,又何必去想明日如何?言莫?呵,不知为何,有时候脑海里会偶尔想到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这个不一般的男子有着不一般的眼睛,想起他,心里会有一阵的恐惧感,竟那么的害怕他那双凌厉的眼睛。
这里的客栈很有讲究,东厢西厢中间隔着一个很大的花园,颇有些诗情画意很符合杭州的气息,江若离静立在院子里,出神,只是出神,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叹了口气,举起玉萧,深夜,微风起,裙衣飘,佳人吹玉箫,此时江若离已全身心的融入在这甘美雅的音乐中。一曲终,身后有一人拍手称道:“好一首《平湖秋月》,江兄每次都要让在下这么惊喜吗?”江若离猛地的心一震,回头望去,竟是言莫?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而且竟是这样的情形,看来他已经知道他就是那日酒楼里的江离了,他也是住在这里吗?那自己怎么都没有发现?他似乎话里有话,每次都让他这么惊喜?莫非他指的是前几日出手就下流莺的事?
看着江若离发呆的样子,言莫懒洋洋的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江若离尴尬的笑了笑:“公子...知道是我?”
言莫轻摇折扇,意味深长的笑道:“我若连这点眼里劲儿都没有,岂不是枉为人了?”
“公子说笑了,确实是小女子的不对,未向公子言明...”江若离小心翼翼的对答。
言莫歪着脑袋,颇有趣味的看着她,道:“那么,江离想必也不是姑娘本名吧。”
江若离轻笑道:“小女子江若离。”
“哦,江若离?”言莫笑看着她,眼底略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江若离点点头,问道:“公子如何来了这里?我怎么都没见到过?”
“我如何来不得这里?”言莫调笑道。
知道他不愿说这些,便也不再问,两人只静静地站着,院子里只听得见风萧萧吹过的声音。蓦地,言莫对江若离笑道:“不知江姑娘可否愿为在下奉上一曲?”
江若离怔了怔,不明白是何原因,也许潜意识里已认为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目地的吧,自嘲的在心底笑了笑,点点头道:“这有何难事,还怕一点皮毛入不了公子眼呢。”说罢举曲玉箫吹了起来,这次吹的是一首《泛沧浪》,箫音缓缓而至,直达人心,飘逸的泛音将人引入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的意境,如置身于山水之间。言莫一眼不眨的直视着江若离,似要将她看穿。曲子反反复复吹奏,二人竟然默契般的不再说任何话,一个吹,一个听。
突然破空一声,庭院里跃出了几条黑影,领头的一人叫道:“上头有令,格杀勿论。”众人手持长剑,直指言莫,急速而来,犹如闪电,江若离脸色大变,言莫一把将她推向一边。然后曲指一一将送来的剑弹开,身子轻轻闪躲,忽地一转身,手中已多出了一柄利剑,剑薄如轻蝉,柔韧细软,原来言莫的剑是缠在腰间,平日也看不出来。
只见他剑似飞凤,吞吐自如,就是在与数人相斗的姿势也甚是飘逸优雅,可剑中暗藏杀机,招招刺向人要害,狠辣之极,一瞬间的功夫,已有四人霎时毙命,顿时惊得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节节后退不敢强攻。不一会工夫,又有数人越墙而入,显然是与院中的黑衣人是一路的,众人齐齐奔向言莫,武功更是一个比一个高强,言莫面不改色周旋于数人之间,但毕竟敌不寡众,剑招有点呆滞。江若离心里着急,眼看实在不行了,握紧玉萧,一个华丽的飞身翻转冲入混战中,那些黑衣人没想到江若离竟会冲入,有两个便将剑指向她,言莫只是微微一惊,眼底滑过一丝暖意。江若离只凭一支玉萧与他们对抗,身形轻盈,剑术轻飘游移不定,只是将人刺伤却不取人性命,人却越来越多,而且这些人下手毒辣竟不顾自身性命欲直取性命。
江若离专心打斗,却没有留心到身后疾来的剑,只听见言莫呼一声:“小心身后。”蓦地手臂上已中了一剑,言莫闪身移至身边,周围黑衣人立即成包围式,将二人团团围住,言莫的随从闻声赶来,见到此情景大骇一声,纵上前护住言莫,焦急道:“爷快走,属下在这里抵挡着。”,言莫没有理会,分身对付那群人。流莺这时候也是闻声跑出来,江若离见到忙大声喊道:“快进房去!莫出来,等我。”一不留神,肩膀上又中了一剑,血瞬时涌了出来,言莫看见脸露焦急,猛的一挥长剑将数人震开,纵至江若离身边将她扶住,一只手仍抵挡着来势汹汹的杀剑。言莫看了看怀中脸色惨白的江若离,对随从道:“留下活口。”便横抱起她施展轻功跃出墙外。江若离脸色惨白,颤声道:“公子...不用管我...”言莫冷下声音道:“我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可是....”,江若离还想说,却被言莫打断:“好了,伤口流血不止,找个地方歇下再说。”江若离也不好再说什么,任由他抱着,只是眼皮子却越来越沉,说话间已经逃出了杭州城,再往前便看见了一间破庙,于是便抱着江若离飞身闪进破庙里。言莫将江若离放在靠着柱子旁,然后扔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在她面前。
“什么?”江若离有气无力地靠在柱子边,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小瓶子。
“金创药,先止止血。”言莫缓了缓气,调整气息,脸色好多了。
江若离只觉得头越来越沉,张张嘴想说话,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