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人在风里呆呆站了片刻，谁都没动，就像时间在这一刻忽然戛然而止。卫辰和张开同时快步走过来，向我伸出手，要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看着这两个手掌，看着这两个男人，我垂下眼帘不看他们，只把手放在了张开的掌心。
“你这个傻瓜！”
卫辰握了个结结实实的拳头，向空中砸了个空拳，上车，绝尘而去。
由于车库在小区后面的位置，从车库走回单元楼还有一段距离，这一路上，只有我和张开默默走着。
前面三五束灯光晃来晃去，最后落在我跟张开的脸上，是小区里夜巡的保安。
保安陈队长认出我们来，又看到我脸上的拳头印痕，紧张的问：
“哎？是你们小夫妻啊。沛珊啊，你那脸上一块黑青是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在车库那边遇到什么坏人啦？这几天你们可得小心着点，各大小区啊都有一股盗窃团伙，专捡晚上出来活动，危险着呢。”
“陈队长，谢谢你，我们没事。”我说。
“还嘴硬，我们哥几个都看见了，你瞧瞧你，脸都被打肿了，那么大一片黑青。”
陈队长的手电筒光束在我的脸上晃。
另一个四川的小保安，揪揪陈队长的袖子，低声说：
“哎呀老陈啊，这也许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小两口闹点矛盾，一个跑了，一个追出来，然后话赶话又吵起来了，再然后这一不小心，拳头就顺上了脸，人家两口子的事情咱就别多管闲事了，走走走，巡逻一圈儿回去喝两口啤的撒？”
这个陈队长去年问我借过两千块钱，说是给儿子买学习机和学习资料，工资又没发，儿子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他帮我家抬过沙发，也帮忙扛过纯净水。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
当时，我二话没说，就借了两千块钱给他。
“张先生，你跟自己老婆动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跟谁动手都不能跟自己的老婆动手啊，是不是？咱男人本来就是为保护女人而生的嘛，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看，人脸上那么大一块黑青，明天起来怎么出门见人啊，对不对？”
陈队长的手电筒，一会儿晃晃我脸上的拳头印，一会儿晃晃张开拉得像驴的脸。
光束晃的张开不耐烦了，他用一只手挡住。
“哎呀，你晃什么晃，管闲事佬，屁都不是小保安管什么闲事，管好你自己吧先。”
这话惹了一队保安的众怒。
“嗨？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屁都不是啊？保安保安，保卫整个小区的安定，怎么就屁都不是了？不过你的意思是你是个屁？我们是人不是屁！你这人也太狗眼看人低了，你道歉，你给我们道歉！”其中一个小保安吼起来。
我挣开张开的胳膊，忙向他们道歉。
“陈队长啊，各位，对不起啊，他今晚喝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你们见谅。”
楼梯上，收到卫辰的信息：明天早上八点半飞温哥华的航班，希望你能来送我。
回到家，婆婆跟公公披着衣服站在客厅中央，婆婆一脸怒气的冲上来，扇了我一个耳光。
“李佩珊，这几天我们全家这样捧着你，你是不是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你看你，干嘛打孩子呢？孩子脸上还有伤呢。”
公公赶紧上前拦住婆婆。
婆婆推开公公，用指头敲着我，咬牙切齿的蹦出两个字，“活该！”
接着，她在沙发里坐下。
“谁叫你不守妇道，大半夜的还跟别的男人在自家楼底下约会。我说呢，送朋友送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原来是姘头来了。李佩珊，我说你能不能要点脸啊，你不要脸，我们家人还要脸呢。”
什么回心转意？狗改不了吃屎，婆婆这不还是这副德行，那几天藏的那么好，现在终于藏不住了。
“谁不守妇道了？我不想和您吵架，他是我朋友，明天要走了，今天就是来跟我道个别，我们没做什么丑事。”
说完，我低着头往卧室走去。
忽然，背后热呼呼的。
我回头，剩下的半碗疙瘩汤朝我的脸泼过来。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没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碗公公为我做的疙瘩汤。
“您干什么啊？怎么用疙瘩汤泼人呢？”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疙瘩汤，气不打一处来。
“你去哪儿，你没看到我们都在这儿吗？你躲什么躲，你以为你躲回卧室，今天这事就完了吗？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你给我站那儿。”
公公赶紧跑到卫生间拿了条毛巾出来，递给我。
“沛珊啊，快擦擦。”又冲婆婆跺脚，“你干什么你，你疯了，亏得这汤不烫了，要是烫，你把人烫坏了怎么办？”
“就是烫坏她那张脸才好，整天不守妇道，大半夜的还在自家楼下丢人现眼，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这让我明天怎么顶着这张老脸出去见人？”
婆婆靠在沙发上骂几句，就大喘几口气，再继续骂。
“李佩珊，你说，你说现在我们对你咋样？黄山那件事就不提了，你在这儿丢人丢的还不够，你丢人都丢到黄山去了。就说你不懂事，那你妈也不懂事？我早就说过，你这家教就有问题。你看看我们全家现在怎么对你的，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回去送你妈，行，马上张开放下多重要的事也送你妈回去。你倒好，还跟别的男人半夜约会，还在自己家楼底下，你是想让全小区的人都在背后戳我们全家人的脊梁骨吗？因为你这一块烂肉？”
婆婆简直越说越难听，越说越过分。
以前每次骂我的时候，就要捎带上我家人，现在还是。
“您说我就说我，别捎带我妈行不行？我没做什么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事情，也不是烂肉，别人爱怎么样怎么样，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说。
张开一边帮我擦着头上脸上身上的疙瘩汤，一边对婆婆说：
“妈！你看你，扯这些干嘛，刚才沛珊还替我挡了一拳呢，沛珊她现在的心在我身上，在咱这个家里，妈，你就别闹了，啊？”
“傻儿子，谁闹呀，你妈啊还是这个女人？全家人现在都捧着她一个人，她现在还知道天高地厚吗？”
“妈，都什么时候了，您就别再添乱了好不好！”张开也急了，把毛巾狠狠甩在地上。“之前咱不是说的好好的嘛，怎么回事嘛，您现在怎么又这样了呢？我跟沛珊的感情现在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您就别再折腾了。”
“沛珊沛珊，你这个宝贝老婆大半夜的跟别的男人在咱家小区里头勾勾/搭搭，你还护着她？她心里要是有你，有咱这个家，她还会这样做吗？”
婆婆跟张开犟着嘴。
“别吵了，吵什么吵，两年了，除了吵架，还有点像一家人的样子吗？两年了，就前几天那种感觉，才像是一家人。妈，如果您实在是没办法容得下我，我这就走。”
说完，我就往门口走。
张开拉住我的胳膊，使劲朝婆婆跺了一脚。
“妈，你看看你，说这些干嘛吗。往后咱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别老是吵啊吵啊，那卫辰是沛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临走了来说一声，也没什么嘛。刚才我就神经过敏了，现在想想，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嘛，是不是？沛珊要是心里没我，会为我挡那一拳吗？”
又拦在我的面前，对我说：
“姗姗，别闹了，啊？妈那不是着急吗？紧张咱这个家吗？妈她也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啊，是不是？你别生妈的气，啊？这么晚了，你这个样子出去，还带着病，我怎么放心呢？”
“得亏她替你矮了那一拳，要不那一拳就打你脸上了，她当然得替你挨了，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心虚啊她。”
婆婆继续阴阳怪气、不依不饶的说。
张开冲婆婆大吼一句：“妈，你还有完没完？别说啦！”
“你别拉着我，你让我走，你妈什么时候把我当儿媳妇过？什么时候把我当自己家人过？每次总是这样，抓住莫须有的小事就大做文章，每次骂我的时候都恨不得捎带上我们家祖宗十八代，我受够了。”
我推开张开，一口气跑到楼底下。
门关上的时候，我听到张开跺着脚跟婆婆说话。
“妈！妈！！都什么时候了，你就算不为别的，也为你儿子的前途想想啊。”
小区外，我正打算伸手拦出租车，忽然想起身上没带钱。
一辆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下，打量一下我沾着疙瘩汤的头发和衣服，用十分小心的语气问我是不是打车？
我摇摇头。
我给当当打了个电话，“当当，出来坐坐吧。”
当当问：“现在？”
我说是。
当当说现在不行，她那边有事，走不开。
那我现在还能给打电话呢？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会给珍妮打电话，但是现在，我不知道我还能给谁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