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繁密的树叶簌簌而响，像谁在轻轻的啜泣。

“大牛儿和小牛儿，你怎么安排的？”南风在凤璃凰身后闷闷地问道，虽然他知道璃凰一定作好了周全的安排，但他实在有些担心，毕竟不是谁都见惯了生死，习惯了离别。

平日嬉笑怒骂的璃凰公子，自从温言细语地将两个孩子交给集市上的几个素衣女子之后，一路来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过。

“放心，他们会很好。”凤璃凰手里捏着阿猫狭长洁白的鬓毛。

“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南风看着越来越偏僻的小路。

“弯月林。”凤璃凰轻轻道。

南风呐呐地不知说什么好，只有暗自叹息。

凤璃凰抿紧唇，她一向洋溢阳光的脸上此时像暴雨来临前阴湿的天空。

不是没有品尝过人世险恶的苦头，只是尝过之后，仍然难以释怀和原谅。特别是当她看见两个孩子哭得那么绝望的时候，当他们一遍遍地问她爹娘怎么了的时候，当他们孤苦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的时候，她觉得有一根无形的鱼刺梗在她的咽喉，她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好让那根刺扼住她的呼吸，一遍一遍地碾磨她的血肉和意志。

此间因果若不了断，她永不安宁。

他们是平凡人，但不意味着他们就可以不明不白的死去。

人命不是草芥，岂可随意砍伐。

阿猫载着他们二人在越来越幽深的老林里急行一天了，它仍旧毫无疲劳感，四蹄飞扬，溅起弥漫的树叶与墨绿的草汁。

“歇一会吧。”凤璃凰拍拍阿猫的头，它应声而停。

“弯月林，是落日崖的弯月林？那个传说从来无人能进的弯月林？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南风这才想起来问。

“是传说，但也不是从来无人能进，若我说我原本就住在那里，恐怕你是不会信的了。”凤璃凰坐在大树根上。

“你住弯月林？据说那里野兽横生，奇草遍地，而且不知何人布了高深阵法，一般人根本进不去，近来也有高手潜入其中，但大多有去无回。”说道这里，南风顿了顿，看了看傲立风中迎风沐浴阳光的雄壮的阿猫，他眼里慢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有人进去过么？我怎么不知道？”凤璃凰转过头看阿猫邪恶的眼神，“阿猫你又不听话了，是不是背着我吃人肉了？”

阿猫迎着日光作努力回想状，是了，某个风高夜黑的夜晚，好像是有那么几个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家伙跨越了第一道阵法，它本来想赶出去就算了，没想到发现他们竟然偷偷地一路下了毒，一怒之下把他们引进了野狼窝，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过，它真的没有背着凤璃凰吃人肉，人肉什么的，最难吃了，还不如弯月林里的野兔子。

“叫你不要乱吃人肉，人肉里脏东西多，而且不干不净，吃了会生毛病的。”凤璃凰无视阿猫“主子我可比窦娥还冤枉”的眼神，狠狠地在它雪白的屁股上踢了俩大泥印子。

南风怔怔地看着这人兽二只，突然觉得刚才担心凤璃凰太压抑是不是有点多虑了。

“我去找点吃的吧，南风你在这等着。”凤璃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阿猫你留着保护他，他这文弱样子我怕让狼给叼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南风急急道。

“你行动太缓慢了。”话未说完，凤璃凰已足尖点地，掂着树干施展她的无敌轻功飞出去了。

“我哪里缓慢了？”南风话才说一半凤璃凰便不见了踪影，只好又恹恹坐下，“好吧，我确实挺慢的。”

凤璃凰一路飞奔，细细搜寻，最后停在了一处山崖边上。她俯身而看，这是一块地上凹陷而成的巨大坑洞，而她所处的这块山崖堪称绝壁，嶙峋的石壁上偶有丛木，缭绕着白色雾气，望不到底。虽然崖壁上长着一些美味的野果，但她可不会傻到冒着危险和麻烦去采果子吃，不过，“咦，这是什么？”

她探头再望了望，突然发现崖壁上长着一株不起眼的草，这草虽然不起眼，但在习武之人看来可是个好东西，此草名糯莲，叶蔓长而墨绿，花细小娇嫩，有些水莲的样子，但它只能生长在绝壁上。这种草非常难得，要看见一株开花的糯莲更是百年一见。据说糯莲本身无毒，而且还有极大的药用价值，但它在开花的一霎那会释放剧毒，闻者瞬间全身无力以致晕厥，须在极寒之地，以奇玉为引，食下花蕊，方可解毒，还能使功力大幅提升。

这不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吗？凤璃凰心中大喜，她此番回弯月林，本就是为了修炼武功，提高实力，遇到糯莲，实在是瞌睡遇上枕头，没有放弃的道理。

“花还没开，采了拿回去留待后用。”打定主意，凤璃凰扯了一根巨大的藤蔓，一头系在大树上，一手拉着藤蔓顺着绝壁飞身而下。

粉色花苞饱满得像少妇刚生孩子的乳房，鼓鼓地快要包不住似的，那将绽未绽的小姿态像极了洞房花烛夜欲迎还拒的新娘子的娇羞，远处夕阳西下，淡红的光线像一层薄薄的面纱，遮不住它的清雅红颜。

凤璃凰凝视着花的容颜，微微笑了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深怕弄疼了弄伤了花，掐断那墨绿的根茎，一株花便盈盈地握在她的掌心。她拿到眼前仔细瞧了瞧，心下暗喜，这么一朵小小的花够别人苦练三年啊。

忽然一阵清风袭来，凤璃凰正望着那花呢，只是霎那之间，那花瓣就像睁开了眼睛似的，一团白气弥漫开来，她连闭气都来不及，花的味道就像长了翅膀飞到了她的鼻端。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啊！”意识模糊时，她脑袋中冒出最后一个想法。

然后，她栽落，像一颗果子一片叶子，从崖壁上直直落了下去，落入白色雾气里，落入不知名的底端。

崖底是一汪清幽幽的潭水，水边的男子白衣飘飘，他望着从空中雾气里急速落下来的凤璃凰轻声喃喃道：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

随即他顺手抛出去一道藤蔓，准确地卷上她的腰肢，一个大力将她拉进了怀里，不过凤璃凰落下的力道太大，他也承受不住地抱着她倒在地上，许久都起不来，只好这样抱着她躺在那里，看暮光渐渐弥漫，光线越来越柔和。

“哪里是大馅饼，明明是大陷阱。”他慢慢坐起身，咳出一口血，半响，伸手拂掉她的面具，看着她的脸越发苍白，额间那点浅红印记就越发明显，细细看来，竟似一只凤凰展翅欲飞。

“你到底是谁？”他的手指抚摸着那额间的凤凰，“难得遇见一个有趣的人，难道注定要做敌人？”

命运的兜兜转转，终究逃不过么？

“你运气真好，居然遇着长在崖壁上的糯莲，中毒坠崖居然也能遇着我。”他取下她犹自紧紧拽在手里的糯莲。

“你运气真不好，偏偏在我需要糯莲的时候中了毒。我是该拿糯莲救你呢，还是，拿着等了许久的它走呢？”他抱着她站起身子来。

“哗啦。”他把她扔进了潭水里，溅起一朵硕大的水花。

“可惜。”他捻起那朵花在鼻端嗅了嗅，“红颜有毒。”

他转身，衣袂飘飘似谪仙。

她下落，往幽幽的潭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