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同德心底已经升起了对季娆的杀意，但他却连半点的目光都没有施舍给他的女儿，正瑟缩在蒋氏怀里的季明月。
饶是蒋氏和季同德夫妻几十年，此时发现季同德连看也不看她的明月，心底也不免充满了寒意。
“二婶，原来你也知道，我是季明月的姐姐？”季娆笑了笑，她对蒋氏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情谊，自然也不会被这样的人牵扯心绪，“当初你任由季明月和别人一起欺辱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来我是季明月的姐姐？季明月对我的设计失败之后，你让人把我带去衙门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我和她血脉相连？”
季娆终于将心底的这番话说了出来，不为其他，只想替曾经那个季娆质问蒋氏一句！
可她的这番话，显然是说给了狗听。
蒋氏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愧疚也没有任何的躲闪，她满心满意都是对季明月的心疼，对季娆的怨恨。
“季娆，真不知道要是你爹娘泉下有知，会不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儿而觉得羞耻！”蒋氏冷笑着。
“够了！”一直只是阴沉看着的季同德突然斥责了一句，“淑兰，我知道你和大嫂不和，可你怎么能纵容明月对娆儿下手？！你的慈母之心呢？我当年娶你的时候，你的温婉善良呢！娆儿到底是我大哥大嫂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啊！”
季同德说着，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痛之情，看着蒋氏，有着说不出的失望，“淑兰，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听见，你带着明月下去，好好请个大夫来替明月看看病吧。”
蒋氏闺名淑兰，她还记得，她初嫁到季家的时候，季同德就是这么唤她的。可是如今，他却是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这样呵斥她，还有她的女儿。
这些年，若不是为了他季同德的仕途，她蒋淑兰又如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事到临头，所有的事情，竟然都变成了她一个的错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蒋氏低头声音怪异的嘲笑着自己，泪水从她的脸上滴落，“季同德，你就是这么对我，对你的女儿的？你怎么不想想，女儿这样，究竟是拜谁所赐？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情……”
话说到一般，戛然而止。
蒋氏错愕的抬头，不敢置信的捂住了胸口，季同德，竟然敢踹她？
可季同德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再不敢开口。
“你是在逼我将明月送到庵堂里去反省？”季同德冷冷的说道，看着蒋氏的目光不带一丝感情。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妇人！
季娆站在一旁，神色若有所思，蒋氏和季同德之间必然还有秘密，而这个秘密……
“淑兰，明锡就要游学回来了，他不能有一个疯了的姐姐，也不能没有母亲。”季同德痛惜的看着蒋氏，摇了摇头，眼底有说不出的失望。
蒋氏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可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下，她抱着还在喃喃，几乎要将满头的发髻都抓乱了的季明月，终于痛哭出声。
“娆儿，你二婶和你妹妹都知晓她们错了，你也看到了，你妹妹如今也得了教训，就算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不要再和她们计较了，算是二叔求你了，好吗？”
季同德看着季娆，身形佝偻，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恳求的看着季娆，脸上带着对季娆的愧疚，又掺杂着对季明月的慈爱心疼。
神情真切的，让季娆恍惚中以为，季同德真的是个慈爱的二叔。
可话里话外，维护的都是他的女儿，他的夫人。
季娆突然想到她曾经落入水中的那一瞬间，无尽的寒冷将她包围。
这就是她的二叔。
季娆深深的闭上了眼，对着季同德猛地跪了下来，“二叔，自从娆儿跟在你和二婶身边以来，不仅没能在二叔膝下尽孝，还给二婶添了诸多的麻烦，明月妹妹更是不喜我占了二叔二婶的关怀。娆儿请二叔，准许我搬出季府。”
她的眼神带着坚定，稚嫩的脸庞透着倔强。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季明月的喃喃自语，蒋氏安抚季明月的那只手僵硬在了半空中。
季同德看着季娆的目光多了深深的探究，半晌，他才缓缓的开口道，“淑兰，跟娆儿斟茶认错！”
蒋氏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向季同德，却只看到了他不容拒绝的神色。凡是季同德决定了的事情，她从来，都没有改变的权利。
她松开了怀里的季明月，慢慢的站了起来，面色扭曲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她走到季娆面前，艰难的张开嘴，却死活都说不出道歉的话。
季娆轻轻笑了笑，“二叔，娆儿还是搬出去吧。”
蒋氏看着季娆微笑的脸庞，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水泼到季娆的脸上，却还是不得不强忍着怒意，将手中的茶递到季娆面前。
“娆儿，二婶对不起你。”
“请你原谅。”
季娆淡笑的看着蒋氏，其实从最开始，就是蒋氏和季明月不断的针对她，她唯一做的，就是反击。
仅此而已。
蒋氏的对不起，她不在意。
可这是她的欠了曾经那个季娆的。
“二婶，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不论真假，你都应该跟季娆说一句对不起，三年中，她是真的将你当做她的亲人。
季娆伸手，接过蒋氏手里的茶水，“二婶赐，不敢辞。”
蒋氏松了口气，看向季同德。
季同德避开蒋氏的目光，蒋氏不得不再看向季娆，道，“娆儿，二婶就先行一步了。”
季娆自然不会阻止蒋氏离开，她还有事情要和季同德谈，就算蒋氏不提她要走这事，她也会想法把蒋氏赶走。
若是她没有记错，她明天就会出孝了，在这三年的孝期里，原主一心在府里为故去的父母祈福，没有参加过任何的宴会。
但除去朝华郡主这个身份之外，她更是靖王府未来的王妃。
靖王在盛京里受欢迎的程度，但看她府里的季明月就能够明白了。等她出了孝期，不知会受到多少人的请柬，她总不能穿着素服到旁人府里赴宴吧？
蒋氏想必也没有为她准备过这些东西，正好借着这个时机，把她母亲的嫁妆从季同德的手里要回来。
等蒋氏带着季明月离开了书房，季娆才不慌不忙的道，“二叔，明天过后，我就出孝了。”
季娆没有一来就直接把话说破，就凭她手里的那本册子，她也要先试探试探季同德的态度。
毕竟，她娘亲的嫁妆可不是小数目。
只是不知道，留在季同德手里的嫁妆究竟有哪些？
“娆儿长大了。”季同德踌躇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来，揉了揉季娆的头发，动作亲昵，而他的眼底，是真真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宠溺和包容。
不知怎么的，季娆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熟悉的画面，她记得，小时候二叔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二叔记得，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等那个时候，娆儿才是真正的长大成人了。要是大哥大嫂能看见，一定会很开心的……”季同德说道这里，猛地顿住了，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道，“真是的，我说这些做什么，徒惹你伤心了。”
在听到季同德说要是她父亲母亲能够看见的时候，季娆的心忽然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住，无尽的痛苦从心底蔓延开来，她的双眼渐渐变得模糊。
季同德看着季娆这个样子，竟控制不住的想要伸出手将季娆揽入怀中，他拼命克制住这种冲动，眼底越来越悲痛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复杂。
季娆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一时间没注意到季同德难解的神色。
等季娆神色缓和了些，季同德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看着季娆，欣慰的一笑，道，“这三年来，是二叔的疏忽，才害得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等你及笄的时候，二叔定要好好给你大办一场。”
“及笄之后，你和靖王殿下的婚期，也就近了。到时候，二叔就把你娘亲留下的嫁妆都给你做添妆，再从公中出一万两银子和盛京西边几处房子的地契给你。二叔没什么钱，你可不要嫌弃。”
季同德这一番话，真真是说的情深意切，季娆听着，原本被季同德几句话牵扯出来的心痛慢慢消散开去。
季娆心里没有放下过对季同德的戒心。
要说季同德这番真情流露全是假的，她不信。但要说全是真的，她也不会信。而要说她真的对季同德这番话无动于衷，也是假的。
她明白，季同德是将她当做了侄女，但这份叔侄之间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只有季同德自己明白。
“情谊的深厚，原本就不是钱财多少能够衡量的。我又怎么会嫌弃二叔对我的好。”季娆道，话里到底是多了几分感情。
她原本是想要试探一番季同德的口风，没想到还不等她提起嫁妆的事情，季同德就已经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
而且，原主留下来的残念竟然影响到了她的情绪和判断，这也让季娆再没有了心情去提嫁妆这件事情。
反正也不是多着急的事情，不过季同德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她，她穿越到季娆身上，还没有去为两位故去的长辈上一炷香，她是该抽个空去了。
还有就是，她和百里文靖的婚期将近了。
季娆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百里文靖，但她也不会主动去提出退婚，毕竟，赐婚的可是这个时代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个人，她还是很珍惜这条小命的。
但也是时候想个章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