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爷俯下身子察看，龙寒香却怕羞似的躲了过去：“爹，别看我。”

“把三小姐押回房间禁足，春狩那天再放出来。”纪老爷脸都黑了，他也听说了龙寒香统一服装的主意，正想着在皇室面前露露脸，谁知道一向小家子气的三女儿竟然捅这么个篓子。

于是纪明巧得了三个巴掌，一记窝心肘后，半点好处没捞到，就被人押回院子禁足了。偏偏，她一肚子的苦水还没地方吐。

龙寒香捂着脸偷笑起来，一早起来她就料到这出。交代秋草如何演戏后，她用胭脂与颜料画了一道伤口出来，并且步步退让，交给秋草层层递进，最后放出被毁容的大炸弹，果然收到了意料之中的好效果。

要是一进门就把伤疤亮出来，最多只是揭过此事，根本没有最后揭秘的震撼和纪明巧的吃瘪。不过，这装弱女子，也真是让人心累。

“姐姐？你要唤郎中来看看吗？”纪明堂倒是真的担忧了，为龙寒香抱不平。

“伤口不大，我已经抹了祛疤的膏脂，过几天就会好的。”龙寒香抽抽啼啼地说，“到时候拿粉一盖，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纪老爷反倒先松了一口气，“听你丫鬟说，幸好你躲得及时。”

没看到龙寒香受罚，但见她破了相，宁夫人三人本来舒坦了一些。现在一听没事，心情又糟糕起来。

纪明珠更是恨恨想到，纪明巧真是个大废物，抓人脸都抓不好。她哪里知道，纪明巧根本没碰到人家的脸，只是单纯地挨了三个耳光。本以为的好戏没看成，三人郁闷地回去了。

不过龙寒香却留了下来，打算和纪明堂私下说说话。

两人向老夫人告退，纪明堂领着龙寒香来到松鹤院的东厢房。

“姐姐，我这里乱得很。”刚进屋，纪明堂就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

龙寒香四下打量一遭，发现东厢房的采光很好，窗明几净，为了方便纪明堂轮椅进出，所有门槛都拆除了。

正中是会客的厅堂，摆了一些名贵的器玩，左侧是纪明堂的卧室，龙寒香并未进去，但在外面闻到了一股清冽的淡香。

因为行动不便的缘故，右侧的房间就近被开辟成了书房，龙寒香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除了摆放四书五经，还摆了很多佛经，纪明堂的案前就放着几页抄好的经文，在书房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的画像。

“这是你画的？”龙寒香问道。

“嗯。画了一个多月呢。”纪明堂小声回答，眼角露出一丝小小的骄傲。

“我看你的线条飘逸，颇有‘吴带当风’的雏形了。”龙寒香倒是真没想到，纪明堂的画工已经这么厉害了，想来原身因为不懂，所以也不知道吧。

“姐姐说笑了，弟弟哪里比得上画圣吴道子。”纪明堂羞赧地说道，但嘴角还是扬起了一丝笑容。

龙寒香心中有了计较，四下一看，对老夫人拨来伺候纪明堂的天璇说道：“你去给我和弟弟，端些茶点来。”天璇行礼退下了。

龙寒香坐下来，看向纪明堂的双眼：“弟弟，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何打算？”

纪明堂面色凝重起来，他缓缓开口道：“姐姐，你昨日将一切摊开后，我一夜未睡，想的就是，如何能帮到你。但我想了许久，想了无数条路，最后，都终止在我是瘫子的身份上。”纪明堂声音哽咽地捶着自己的腿，“姐姐，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连站在你面前替你挡坏人的资格也没有；我想学外祖父，给你像娘那样丰厚的嫁妆，可是，我不能行商赚钱，而且还分走了你一半嫁妆；因为瘫，我读再多的书也没有用，朝廷不会让残疾致仕。士农工商，我一项都不行。甚至，我想娶个家世强大的妻子帮我们报仇也不行，谁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瘫子呢？姐姐，我简直就是个废物。”

看到这个自卑到极点的少年痛苦自责，龙寒香说道：“明堂，首先你得明白，给你一半嫁妆是为了争取老夫人的支持，而不是我可怜你。我从不觉得你是废物。相反，我今日肯定，你以后会赚到比这半份嫁妆更多的钱财。”

“怎么会？”纪明堂懵懂又不敢置信。

“凭你的画和佛经。”龙寒香道。

“可……我的水平有限，我……这能行吗？”纪明堂惶恐了，觉得龙寒香简直在说天方夜谭，但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祈求，希望龙寒香说的是真的。

“文人好名。许由洗了回耳朵便清名远扬，伯夷叔齐，两人不食周粟更是万古传芳。你说他们真做了什么了大事吗？不见得，只是对当时的文人投其所好罢了。”龙寒香看着书房外的一株月桂，面露讽意，她向来是利己主义者，最看不惯这些假道学，“现在对你就是个机会，青云国隆元陛下自当政以来，便大兴佛法，佛道正盛。你自幼在老祖宗的影响下，熟读佛经，还练得这样一手好画工，当真是歪打正着。从今以后，你只朝这两样下工夫，剩下的事由我来安排，姐姐一定会让你声名远播，成为画坛圣手。”龙寒香说得无比自信，她一拍椅子说道，“你不是觉得前途无望吗？我就给你一个未来可期。如何？”

龙寒香的情绪感染了纪明堂，连一旁望风的秋草都面色潮红，激动起来。

“姐姐，我……你……你说的是真的？”纪明堂心中信了大半，但依旧想听到龙寒香肯定地告诉他，这是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龙寒香笑道，“明堂，你不必妄自菲薄，不说你的画技已十分出众，百里挑一，就算只是尚可，姐姐也会让你名扬天下。”

“好好，姐姐，我现在就画。我……我该画什么？”纪明堂激动难捱。

“从今天起，我要你画罗汉、画佛陀、画菩萨！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你都要画出来，而且必须与真人同样大小。等你十六岁成年，我会在浴佛节上，让你名扬青云国，再没有人敢小觑你。”龙寒香向纪明堂保证。

“好，姐姐，我听你的。到时候，我就可以保护你了。”纪明堂眼里也露出了闪亮的光，“弟弟一定不会让姐姐像今天一样，被人伤了脸，还要赔礼道歉。”

“噗。”听了这孩子气的话，龙寒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摆了摆手解释道：“其实没有……嘘，你过来一点……”龙寒香等纪明堂附耳过来后，悄悄地说起原委来。

“小姐，咳咳。”就在纪明堂脸色越来越惊讶时，秋草看到天璇掀帘子进来，赶紧清咳了两声。

龙寒香与纪明堂自然地分开，面色不变。而天璇放下茶点，眼神却在两人身上交替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