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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0章:饥馑维艰
作者:雪月凝思 时间:2018-05-23 18:12 字数:15740 字

  宁虎挑上手下最精锐的四十个弟兄,领着地龙师徒先是停在离镇子不远的树林里。当宁虎他们安置好马匹,聚集着三十多个弟兄等在树林里时,那两个踩盘子的弟兄早就带着地龙师徒悄悄的进了城,准备找口子下刀。

  林子里,宁虎负手而立,对着自打湘西就跟着他的宫明平静的说了一句。

  “明子,按咱老规矩办。”

  “好嘞,大哥。”

  宫明说完带着把十个弟兄走了出去,在这股漫开的熟悉杀气里,宁虎淡然一笑;呵呵,自打我宁虎进了队伍,都忘了多久没正大光明的好好干一票了。

  看着离开的弟兄,宁虎当然放心,那几个可都是熟悉丛林的湘西老班底。至于刚才所说的老规矩就是派出些弟兄洒在林子周围潜起来当暗哨,如果发现有过路的直接一闷棍干倒,嘴一堵绑起来看住,等弟兄们干完活后松绑放人再塞给他几个大洋压压惊,其实整来整去整到底就是一条,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

  这边地龙师徒跟着那两个弟兄摸到宅子附近转悠,悠着悠着踩点的地龙眼前猛地一亮,机会!

  地龙笼在袖子里的手暗中一指,旁边的两个弟兄会意,抽出匕首隐身向前,因为离大宅子后墙十好几米的地方就有片住宅,里面住着差不多二十多户护院家丁的家人,但地龙正是看准了这块宅地准备于此下手。在另一边的巷子里,那两个弟兄搭着手麻利的翻墙而入,进去就把屋内的几个男女咔吧咔吧全部干掉。

  走之前大哥交代过,这次有好几个弟兄枉死,走的时候受尽了罪!那我们这些还有一口气的,就要杀绝那些奸邪来祭奠冤死的弟兄,让这里在今天晚上变成一片鬼蜮!

  那两个弟兄在把尸体小心的藏好后,打开房门放地龙师徒进来,一关上门,徒弟土狗就和师父地龙绕着宅子细致的转了几圈,一看准位置,师徒二人抽出家伙立即动手。

  原先踩盘子的两个弟兄此时很有眼色的避到了侧屋,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人家地龙师徒就靠这门手艺吃饭,现在人家要干活了,那俩弟兄为了避嫌自然就不呆在这坏规矩了。

  军里走了大运,当初在武汉会战下来的路上捡到的两个乞丐,居然是一对掌铲子吃死人饭的老少强徒!

  墙角里,地龙师徒套上工具干的飞快,对于师徒二人来说,现在挖这十几米的直道可比挖坑的时候好干多了。差不多到了天快擦黑的时候,那两个踩盘子的弟兄一看地龙师徒挖好了地道,马上就去找宁虎报信。

  “大哥,万事俱备,就等奸人受死!”

  得到信的宁虎带着弟兄们很有耐心的一直等到了子夜时分,等到了这个人睡得最熟的时辰。在初夏阵阵的虫鸣里,四十个悄悄潜入镇子的黑衣人翻过二十多处院墙,靠在数十扇窗扉旁,无声的抽出了惨白的锋刃。

  “呼咻!”

  哐哐哐,黑衣死神听到动手的呼哨声猛地撞破窗棂,闪步冲到床前,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杀,雪钢入肉声一时不绝于耳。

  “有……

  扑通。

  在一处靠里的住宅内,一个反应较快的男人察觉到响动后翻身下床,忽的看见两个黑衣人手持利刃冲进自己家里,而他刚要大叫着往门口跑时,边上那个干掉了里屋一大两小的黑衣人就听见厅堂中传来一声被压断的惨叫,听到惨叫声的黑衣人小心的过来一看,只见同伴走到尸体旁一把拔出血刃,往地上的中年人衣服上擦了擦刀身后,合刀入鞘。

  当二人转身离开,只留下身后满颈鲜血的中年人,双眼圆睁死死的瞪着大门,至死未曾合眼。

  所有的弟兄只记得一样,军里的弟兄冤死的时候极其痛苦,那这些和大院有关的混蛋就一个都不能留!

  宁虎没有动手,而是先来到地龙师徒打好的地道边,仔细问清里面的个中关节并等着杀完人的三个副手在此会和之后,四人这才顺着地道,摸进了院内。

  在大院的墙根处,一块不起眼的角落突然间莫名其妙的陷了下去,随后,四道黑色死光,斑影间逝。

  潜行中,为首的黑影忽然抬手一扬,后面的三条影子马上定住,只见那道黑影拔出一柄卡在靴子里的匕首,腰身弓伏,步伐相错,无声地靠向了面前的假山。眨眼间,黑影骤然暴起,捂住一条人影的嘴巴照脖子就是一刀,只听噗的一声,藏伏在假山后的一个暗哨被带折了颈骨,还没来得及挣扎就一命呜呼。踩在他尸体上的宁虎一把拔出了血红的匕首,冲后面打了个手势,四个人当下分成两拨,继续搜索前进。

  没过多久,宅院四面高墙的四明两暗六个蘑菇全被抹了脖子,两拨人在出发地点会和后,一见狗三黑叔冲自个点点头,宫明立刻就对着墙外发起了动手的暗号。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嗖嗖嗖,一排飞上墙头的铁爪钉起一阵火花,三十七个伏于墙外的黑衣杀手咬着短刀攀上墙壁。冷冷的月光下,道道雪刃泛着慑人的寒光,倏然鸣响了死亡的吟唱。

  墙头上,一队队黑影横着刀锋旋身翻下,毫无声响的跃落地面,只是在他们息声的飞奔中,带起了片片呼啸的疾风。

  四十个人分成十队,在宁虎的掌领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依次清除,在静默中靠近了一个房间的宫明,小心的把刀刃插进去拨开门闩,轻手轻脚的摸了进去。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床上有一对狗男女睡得正香的宫明,悄悄走过去对住那个男的嘴一捂,噗的一刀就把他脑袋给剁了半个,但是这一刀喷出的血呲到枕边那女的脸上把她给呲醒了,女的迷迷糊糊刚想睁眼,宫明抬手捂嘴照心窝一刀下去让她彻底合眼后,拔刀而出。等宫明确定房间内已是一无活人,便拎着滴血的短刀带着六队的弟兄接着清理下一个被死亡瞄准的房间。

  “啊”

  忽然惊醒的家主孙有慌忙拽出枕下的手枪,急惶的拉亮了卧室里的大灯;就在刚才,他做了个梦,梦见一大团黑色的雾在追着自己,无论怎么逃就是逃不了,一下子孙有被吓醒了。不过坐在床上的孙有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大对劲,就好像有张大网从自己没防备的地方冷不防当头罩下,把自己罩在里面动弹不得。

  “老爷,瞧您,吓到人家了。”

  床上一个妖冶的女人冲着孙有娇滴滴的叫着,谁知道孙有回手一巴掌扇到女人脸上,大骂道:“去你妈的你个臭婊子,发鸡巴什么骚!”

  咚的一声,房间大门忽的直往后蹿,孙有手一哆嗦朝着门就开火。可在下一秒,一个黑衣大汉撞开木窗举着两把二十响抄手连射,登时就把这个连床都没来得及下的孙有和床上那女的统统都给打成了筛子。

  方才离这最近的三队黑叔弟兄,正清理别的房间时猝然发现这个大房间的灯亮了,一看势头有变的黑叔他们知道只能来硬的了。赶到大房间门外的四个弟兄先是靠门的那个躲在墙后照门上狠跺一脚,趁里面被吓了一跳注意力转往房间大门时,黑叔翻窗户进去干掉了这个麻烦。接着,全院在枪声中亮起些灯火,然后就有哭喊声在被一把掐灭前阵阵传来,明白行踪暴露的弟兄们纷纷一脚踹开面前的房门,把那些还躺在床上的人全部被砍死到自己的被窝里。

  孙有的大儿子孙贵在发觉情况不妙的时候,握着长刀提着手枪刚走出卧室就被一道银光划过脸颊。沉重的长刀一时提不起来,孙贵只好抬起手枪硬接这一刀,咣当一下枪柄脱手飞离,而孙贵也抓住机会挥起长刀照着面前的黑衣人一刀可就狠劈下来。

  长刀砍下,对脸拿短刀的黑影明显吃亏,只得一手格着刀背死力架住劈来的长刀,不过孙贵再也没机会挥出下一刀了,因为他最后看到又一个黑影狞笑着一刀砍向了自己的手臂,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旁边最猛的一队弟兄见三掌柜狗三危急,两边各冲来一人对着孙贵的胳膊和脖子上左右一刀,特别是致命一击的弟兄格外狠厉,单手挥击一下子就让刀刃深深没进骨肉,把孙贵的脖子给砍得带着脑袋歪向一边,让孙贵到死都没看见是谁给了自己上路的一刀。

  由于四十个弟兄基本上都是手持双枪,再加上刚才差不多大半个院子的人都已经在暗杀中脑袋搬家,所以百十把二十响嘁哩喀喳的就把大院里那些剩下的,仍在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的闲杂人等全数干掉。此刻,宁虎正在拷问面前的大院活口,要从她的嘴里撬出药品的下落。

  “药呢?”

  “大爷,我说,我说,求你放我母子俩一条生路吧。”

  “说!”

  宁虎拔出背上的鬼头长刀,指着面前抱小孩的那个女的厉声怒喝。

  抱小孩的吓坏了,怀里的小杂碎也是哇哇大哭,那女的连连说道:“在……柴房的……地窖里,啊!”

  愤怒的咆哮中,宁虎用尽全身力气一刀劈下,连大人带小孩一劈四瓣。

  “饶了你们?军里的弟兄被活活疼死的时候你们在哪?你们在哪!你们这些拿着药的杂种看着弟兄们疼死,疼死!日你妈的还要我饶了你们!弟兄们,整个宅院不准留下一个活物,统统杀光!”

  “是!大哥!”

  除了搬药的十几个弟兄将搜到的药品放到腾出来的十五匹空马上先走,剩下的弟兄细细的搜索整个宅院,包括鸡鸭狗马在内的所有生灵一个不留全部杀光,就连一只走在墙头上的野猫都被一枪击毙,掉地上丢了脑袋。

  宁虎等人在走之前说过,这里要变成一片鬼蜮,那就不能有一个会动的活物存在!咱一定要让那些杂碎看清楚,这就是害死我们兄弟的下场!

  虽然不知道孙有上头是谁在偷弟兄们的救命药,可这军里抢了药的事哪怕不说也根本瞒不住,为啥,到处都没药咋就你这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阿司匹林?只不过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杀绝大院后,宁虎将所有死人的头颅不分男女老幼包括死猫死狗的一并砍下,堆到院子里码成京观。临走时,宁虎亲手在京观前牢牢的插死了一柄带血的短刀,并在刀把上稳稳的安放了一顶大沿钢盔,宁虎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那个藏在阴暗角落里的杂碎;你他妈的敢阴我们,老子就敢杀你全家!

  当镇里人在天亮发现了这座恐怖的京观后,全镇大骇,所有人都说这是战死的国军英魂找孙有这个丧尽天良的杂碎索命来了。随着流言越传越广,此事甚至惊动了顶上的顶上,正好因为南昌大败心里怒火难平的蒋介石在得到蒋毅有关军用药品被私下倒卖的报告也是大骂不止,马上让戴笠的军统部门彻查此次到底是谁在大发国难财,结果有几个高级将领和政府高官被查了出来,就地枪决。

  虽然倒卖军需这股邪风屡禁不止,可自此之后,无论是谁掌管军需,御林军的物资药品再无人敢贪,因为这是要付出自己的脑袋,甚至是全家的生命为代价!

  军里这次不光是抢下了大量急用救命的阿司匹林针剂,其他的收获也不小,在宁虎等人腾出来的二十匹空马上,十五匹背着各式被私吞的药品,另外五匹则背着成袋成袋的大洋金条。但是因为此次来的仓促,走得急的宁虎他们只来得及搜罗出这些钱财,还有许多财富都被扔在孙有全家的阴宅里睡大头觉,白白便宜了后头那群不劳而获的家伙们,不过这五匹空马所背负的钱财就已经对军里是笔不小的补偿了,因为军里惊恐的发现,全国的部队都开始断粮了!

  自打南京,徐州,武汉,南昌等地相继失守,中华千里沃野,繁华富庶,一朝尽丧。而对于民国来说,更糟的是全国海岸线被日本海军彻底封死,民国最重要的生计来源——关税收入,早已不复存在。

  仅仅只是在战争夹缝坚持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国民政府的国库收入就几乎陷至了全面崩垮的地步,虽然身处大后方的云贵川桂数省自给有余,可单单这平白落下来几百万部队以及数以千万计流亡民众的口粮供应就直接把他们给全部压折,这可是多了数以千万计的人啊,你让他们到哪去给你变出来这千万人的口粮?

  大后方每年产的粮食在国民政府的严格计划与压缩配给后还是不够,但咱说句难听的,你再压缩也不够,就这么点粮食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吃的。末了,最可怕的情况出现了,前线粮草供应极端不足,国军各部粮草告急!

  无奈之下,国军上下只得减缩部队伙食,各部队每天只能吃上两顿被减缩定量的饭食。然而更令人心酸的是,在所有的国军部队里,除了第五军这唯一一支最金贵的机械化部队是一天三餐,一干两稀以外,余下的国军各部都是一天两顿,一干一稀,就连黄埔军校也是全校一日两餐。全军校除了极少数的重要学员,特别是第五军的学员以外,那是蒋介石特批要一天吃三顿饭,余下的国军弟兄差不多一天只有六两米下肚,可光靠这点米粮那根本就吃不饱!

  时月迭加,大批的国军弟兄都是面黄肌瘦,胸前肋骨高高凸起,活骷髅一样的身体往后越来越差,直到后来甚至是一次高强度冲锋的速跑就能要了弟兄们的命。

  八年抗战,八年抗战,看看这八年是怎么样扛过来的!那都是到最后靠着成师成师几近瘦至骨架的孱弱之军,用纤细的脊梁撑过来的!

  如今,缺粮的恐慌像野火一样燃烧了整个国军,所有的国军将领都在为弟兄们的肚子发愁,就连军里也是一个样子。尽管御林军得到了最特殊的照顾,是国军各部除第五军之外拨发粮草最多的部队,可军里也一样只能一天做出两顿饭,一干一稀而已。

  尽管弟兄们一天两顿饿的半死,但谁都没有抱怨什么,没办法,国家贫弱,别比第五军,他们是全民族最后的底牌。一旦战争进入了国军各部大量覆没战场的最坏倒计,机械化第五军就会是中华最后的屏障,他们将用自己的生命在全军必死的断后战里为整个民族留下仅有的几颗种子,哪怕自己就是少吃一口,也要供好这根最后的柱子!

  眼看饥饿已至,好多弟兄都在私底下说;军里就算吃的再差,也比那些饿死路边的百姓强啊!

  如今,全军弟兄所怀有的最大的愿望,朴实而卑微,让人闻之落泪,那就是他们仅仅奢望以后能吃个饱饭不用饿肚子,仅此而已。

  蒋毅和几个师长看着饿的步履维艰的军里弟兄愁得是彻夜难寐,本来日本人就够难打了,要是再来出子绝粮那这仗还他妈打不打了!现在军里每天一干一稀的两顿饭中,晌午的干饭缺斤短两,剩下那顿稀饭更是清的能照出人影,犊子的都快跟水一样了还他先人的占着一顿饭的名号。

  这下子拖了一段时间之后,军里好多弟兄开始出现浮肿的现象,眼瞅着军里成了这幅惨状,将军们到最后全都发了狠;反正军里的枪械弹药还算充足,那咱干脆就他妈把缴获的日军步枪都给卖了!日他舅子的先让弟兄们吃饱再说!

  要知道,这年头缴获了日军的家伙私底下扣着自己用也没人说你啥,反正大家伙都是这样干的,你宪兵要抓能把你号房撑爆了都抓不完。可你要是把它私下里给卖了那可是大罪,被发现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到最后把官一撸到底都是轻的,搞不好给你扣几顶大帽子那就是吃枪子的下场了。

  密室里,黑着脸一根接一根闷头抽烟的蒋毅把下面这几个将军都给吓得面面相觑,呆坐在那不敢吭声,毕竟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当第三棵烟卷被抽的就剩个烟屁股,火头都快烧到手的时候,蒋毅突然握着烟头一把拍灭,坐在旁边的几个将军甚至都能闻见一股被烧灼的皮肉焦糊味。

  终于,中央正座的蒋毅亲自拍板,卖枪换粮!哪怕就是被扣上天大的罪名有老子顶着!

  将军们一个个心里感觉就像是被双大手揪着,这仗打的可真他妈糟心,丘八们饿的要卖枪,娘个逼的这都是什么烂事!

  宁虎手下所有精干的弟兄都被派了出去四处找买家,乱世里那些大户人家谁不想要个几把枪防身用?短短数日之内,八九百把三八大盖数万发子弹就流水般的卖了出去,换来的粮食一天中午晚上两顿干饭至少让弟兄们能吃饱了,可军里管军需的弟兄没过几天便脸色苍白的私下里告诉蒋毅;按目前的标准,粮食只够全军不到两个月的用度,最多两个月之后……

  军需官随即不敢说了,蒋毅只是叹了口气拍拍军需官的肩膀,宽慰几句放他走了,因为你这事怎么能赖人家呢?他蒋毅又不是曹操,没粮食了顺手借人家军需官的脑袋一用,提着颗血淋淋的脑袋拿着去稳定军心。

  近些时日,军里糟糕的情况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再加上军里发号施令的正主俞军座自从小半个月前就不知道被上头给拉到哪去了,搞到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但这时军里其他的军官又给蒋毅带来了个极其恶劣的消息;民国经济几近崩盘,尽管烈士的抚恤是军费中最优先满足的,可抚恤的钱米太过微薄已是让战死弟兄的遗属难以为生,所以那些活着的弟兄们求着军里,看军里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这下子蒋毅和几个师长干坐在那愁得直揪头发,烟是一盒接一盒的抽,办法却是一个都想不出来。眼看着全军粮食又要断顿了,战死弟兄的抚恤又不足,蒋毅他们几个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没辙,面前的烟屁股都堆成了个小山包而主意却一个没有。眼瞅着坐了半天都快坐过饭点了,几个军师长合计着要不先去胡乱塞点啥,等会回来接着卖呆得了。

  就在这时候,军部的大门被扑通一声一脚蹬开,一个光头佬敞着毛烘烘的衣怀,拎着酒瓶纸包大大咧咧的晃了进来。

  这是肉的香味,没错,哎呀妈的这是烧鸡味,那个是牛肉味吗?只是光头佬不等王亚武再多闻几下肉香,一屁股就把他从凳子上给挤了下去,自己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气的王亚武眼皮直翻却毫无办法,谁让自己点背坐的离门口最近,不挤自己挤谁?而且他光头佬平日里就是这样,经常带着好几号土匪搁军里排着长队大摇大摆的乱晃悠,简直就跟在他湘西老家的山寨里一个模样,除了蒋毅之外别人还谁都管不住他,只不过王亚武一声不吭从旁边又捞了个凳子先坐下;哎,挤下去就挤下去,看在这酒肉的份上就不追究了。

  可现在蒋毅也是面皮直抽抽,宁虎那是军里人尽皆知的响当当牛货,这家伙真是神了,哪怕战况恶劣到火烧屁股连睡觉都得睁只眼,哪怕战区荒凉到成百十里的连一个老百姓都找不到,而他光头的酒肉却从来就没断过顿,特别是白酒,随时都有。甚至有时候蒋毅他们都打心眼里怀疑这货搞不好是在底下私藏了一套酿酒的家伙,要不你瞧他能耐的,仰着那脖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战区司令长官下来微服视察了。

  宁虎咧着牙没心没肺的笑着,不紧不慢的打开几个纸包,正忙着瞎嘀咕的蒋毅他们一瞅纸包登时傻眼了;烧鸡牛肉花生豆,操蛋,这家伙不管啥时候都能搞到好嚼谷,比我们这些穷光蛋将军吃的不知道好多少倍,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宁虎看见这几个人正忙着傻瞪发愣,自个便笑呵呵的走到墙角那,先是把堵在面前的滑轮牛皮箱一脚蹬出去三丈远,一边的蒋毅他们直勾勾的看着皮箱下的轱辘尖叫着撞到凳子腿上,滚两滚一头摔进桌子底下,砸起了一溜飞扬的烟尘。接下来的宁老大连想都没想,一把就从堆得乱七八糟的小柜子群里摸出几个杯子,谁知道光头佬瞅见其中一个被磕了半拉角的杯子还骂了几句抓住扔进去再摸一个出来,瞧那熟悉程度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看的几个军师长都是歪嘴斜鼻的;瞧这家伙把军部摸得,比我们都门清,连哪个旮旯角有什么东西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宁虎把杯子一个个摆好,拔了酒塞挨个满上,一看这几位还没回过来神,干脆拍着桌子嘟噜着:“哎,我说几位爷,我宁老五又是倒酒又是摆菜的,我小二啊我,你们这到底喝不喝?啊,不喝我可兜回去吃独食了。”

  “唉唉别啊,喝,喝。”

  此话还真管用,蒋毅他们立马就回神了,赶紧阻止宁虎即将发生的运输行为,这流年不利的,就算是蒋毅他们也是好几天没见过荤腥,让酒肉在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就真是傻鸟了。

  “我说老宁啊,你这都是在哪摸得东西啊,要说就咱们这点军饷可撑不住你这种消耗不是?”

  哪怕是全军最老成持重的钟毅师长也着实忍不住了,今个一定要问问这坨奇特的酒肉童子,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光靠军饷那几个子顶个鸟用,看你们也都不是外人,俺宁虎就实话说了吧,这是我们在私底下出去打的野食!”

  “不过咱宁虎带弟兄出去那都有祖传的规矩,不扰穷人不抢善人,人家穷人已经够可怜的了,抢他们坏良心,那善人就更不能抢了,抢他们就是缺德了,这咱抢谁啊?就是专抢专杀那些混蛋恶霸,这大洋金条粮食布匹不就要啥有啥了?哎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都在愁什么,缺东西抢啊,专抢那些为富不仁欺男霸女的杀才,有粮有钱那不啥都好办了?真是的,这鸟世道咱们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妈的,我们这些晕他娘哭半夜的傻球咋就想不到这些!”

  当这层困住自己的窗户纸被捅破后,蒋毅他们顿时骂开了;抢啊,抢劫解决一切,反正上头半聋半瞎的让下面出了一大堆蛀虫,那这些蛀虫就是军里的粮仓钱库,咱军里又不欺百姓不欺良善,瞧这世道战乱横行的,谁的脑袋能不能留到明天都是一说。万一哪天要是走了霉运,两边嘁哩喀喳的动了手,你还有蒋毅的通天关系,遭了殃的狗官谁敢动他?

  再说了,我他妈抢了就抢了,贪污腐败的还敢为了赃物明打明找我们的麻烦?他敢!只要他觉得蒋毅一个电报敲过去老头子不找他算总账那他就干吧。

  这宿蒋毅他们喝了个酩酊大醉,酒瓶子们被喝的个精光连层酒底都没剩。平时都是宁虎有酒喝还喝的多,可今个完全倒过来了,军长师长几乎就是狂欢着连哄带抢把酒给喝的一滴不剩,仅留个清醒的宁虎在旁边无奈的举着两个大空瓶子控来控去,只不过控了半天可怜的跑腿光头还是啥也没喝到。

  现在,宁虎搁到凳子上一粒粒的吃着花生米,合计着要不把地龙他们也给拉进犯罪团伙,这师徒俩土里刨食的可不比自己打家劫舍赚得少,两队人马一起上的话军里用钱就会好很多,不说富得流油起码能够极大的缓和军里眼前的窘境,不至于说落到今天饿的要卖枪的下场。

  等想明白了,宁虎拍拍屁股悠悠晃晃的溜回床上睡觉,等天亮,天一亮那军里以后就再无饥馑之忧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由蒋毅牵头,军里三个师的正师长联合抽调自己手下信得过的人手,携带一应装备划拨给地龙师徒调遣行动,因为你要干那种活计,不多派些帮手光靠师徒俩硬上怎么行?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月,正主俞济时总算是回来了,当天晚上蒋毅就把军里的窘况还有底下干的那些私活极其隐秘的告诉了俞济时,谁知道老俞头听完眨眨眼,冲蒋毅直接来了句。

  “武烈呀,我今天晚上可和那帮弟兄喝的是酩酊大醉啊。”

  “明白,军座。”

  听完蒋毅的回答后,俞济时笑笑,最后交代一句。

  “武烈吾弟,国家艰困,行此非常之举实属无奈,然我等定要恪守良知底线,万万不可图谋与私。”

  “是,武烈谨遵军座之言!”

  当从俞济时的住处出来之后,蒋毅走在路上没事琢磨着俞军座从战区里带回的消息;据说上头好像有组建什么攻击军的计划,也不知道军里有份没,哎,妈的不管了,听老俞头说搞不好还要再等个一两年才能办的事,现在想他也没用。不过想到这,蒋毅咧咧嘴勉强笑了一下,战区里的那几位还算是办了件人事,先不声不响的给军里扩了个炮团,虽说家伙还是原打原的没见多给多少,可这架子好赖撑起来了,嘿嘿,只要架子有了,那我他妈以后厚着脸皮多去求些家伙事不就结了。

  然后还有个好事,两个军属暂编连的编制也被批了下来,一个就是由地龙师徒掌管的,军里三个师刚刚给补充过人手的暂编福宝连;还有就是宁虎和手下弟兄的组成的暂编虎义连,由宁虎充当上校连长,反正他又不是一线的掌军军官,乱世里有些事情和往常不一样,像宁虎这个便是,那军衔的水分多得一捏一大把。只不过这个光头佬根本不在意自个的军衔到底被灌了多少水,膀子上实打实的扛着六颗星星比什么都强,以前咱宁虎在湘西老家里打死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个劫道的居然还能混上国军上校!

  接下来就是这个光头要求扩编招人,可他还偏偏不要军里的人,非要找那些吃江湖饭的弟兄,搞得蒋毅就奇了怪了;这货放着现成的御林军精锐不要,拿那些不明底细跑江湖的充数,这安全吗?

  谁知道宁虎在听了蒋毅的话后,对自己老弟害怕这些江湖大盗万一炸刺伤人的问题给予了哈哈大笑的回复:“我宁老五可是响当当的上校土匪,以后那是注定要拜将的好汉大爷,要是再连这些炸刺的都收拾不了,老哥我就剥了这身皮送给你当纪念!再说了,我们都是土匪,连里的习气作风和军里的根本不一样,如果要了军里的兵,到时候虎义连自己内部就先乱了,什么都没得打了。”

  在接下来捅出的篓子里,蒋毅被这个疯子光头给整的脑壳都大了,他宁虎嗝唧着眼瞎球搜罗活口,啥江湖的人都敢要,那就是只要在江湖上有个能耐,人也忠义他宁虎都拉,至于被拉的那个以前干过多少冒烟事,杀过多少人,被国民政府给通缉的如何鸡飞狗上墙这些统统都不管。反正宁虎一看有了麻烦就直截了当的把蒋毅和御林军这个招牌给扔到前面先挡着,自己则先行拉着新入伙的弟兄顺顺利利的跑回营地。至于背黑锅的差事就由蒋毅和俞济时包了,反正黑锅现成的,一家伙扣下来他俩不背也得背。

  这回蒋毅惨了,半个月里可真没少兜篓子,电报信件啥的满天乱飞,连俞济时一瞅见蒋毅那眼皮都是麻的,按着额头直抱怨;是不是那货又来了?是不是他又捞到了什么不该捞的大爷?哎妈的,合着又该咱军里遭殃了。

  平心而论,宁虎那些斗大的篓子敢搁太平盛世他捅不出来,而这,大概也就是乱世的独有之景了。

  可正招兵买马的光头嫌捅篓子不够实在,这位爷又有新要求了,咱手里没有足够的厉害家伙那咋个成?于是满世界晃荡的宁虎就开始找蒋毅折腾了,一下子把蒋毅这边都给折腾的快疯了,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追击炮要啥给啥,反正他再要也就一个连,撑破大天他能要多少?再加上咱蒋毅也有孬招,你上头把我惹毛了那我他娘的就报战损,你上头不给我补那我就赖到你那不走了,你见天还得好酒好菜的管我的饭,你给不给,啊,你给不给!

  蒋毅好不容易凑足了宁虎所要的全部家伙事,让光头佬带着手下一大票弟兄扛着新讨来的装备赶紧出门滚蛋,谁知道这才刚滚了两步路,光头佬又一屁股滚回到蒋毅的面前了,一个劲的碎碎念叨。

  “连里没炮不行啊!你老弟一定要给老哥我搞一门。”

  “成成,老哥赶紧去炮兵团里挑,挑中哪门立即拖走。”

  这宁虎趁蒋毅捂着脸发愁的空子笑哈哈的溜出去转了炮团一圈后,那脸跟个苦瓜一样的回来了,不过光头佬这次又变成了一个劲的抱怨那炮都太大太沉,就算是最轻的七五山炮都没法利索的拖走,一下把蒋毅给噎的差点没昏过去。

  “我的老哥哥诶,您见过哪门大炮有他妈轻的啊!”

  老脸一红的宁虎坐在军部里想了半天,想着想着光头一拍大腿。

  “妈的,有了,老弟,咱军里不还缴获过一门鬼子小炮吗?以前咱军里的弟兄嫌弃他威力小射程近,一直被扔在库房里也没人用,对,就是被叫做啥步兵炮的玩意,那个成,那个一定成。”

  蒋毅赶紧挥挥手:“拿走拿走,连小炮带炮弹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谁敢不给喊我去揍他!”

  在蒋毅抓狂的暴叫中,这门一直呆在库房的日制九二小炮被宁虎喜笑颜开的拖走了,由于这位爷被缴获的时候左面的轮子和几个零件被炸的找不着了,所以一直被撂荒到库房里也没人争抢,直到军里的工兵弟兄折腾了好久才又搞到了几门九二步炮的残骸,从里面拣出自个需要的零件轱辘后一阵叮咣算是把这位爷给伺候好了。不过这个绰号鬼炮的玩意搁战场上死他妈难对付,炮架极低的九二炮炮身低矮的要死,拆了轮子之后比他九二重机还低,再让操炮的兜裆布们卸了护盾猫个角落一藏,对面的国军晕头转向的净挨炮却找不到他炮位在哪。

  这装备齐全之后的虎义连上上下下一片欢呼,拿着快枪扛着火炮的土匪们凑在野地里没事就找靶子练手。要说这些专长杀人放火的土匪们那可真是对武器有种天生的亲近,没几天全连就把手里的家伙给摸了个通透,然后咱伟大的光头佬,就带着全连拖枪曳炮的又跑去拉人了。

  “他妈的,跟着咱宁老五,上有蒋委员长的亲侄子坐镇,下有御林军全军挡着,咱们就只管劫富济贫,专杀那些黑心王八蛋,大秤分金,大斗分银,都他妈干不干!”

  “干”

  一个油亮的光头扯着嗓子,在城镇里,乡村里,野地里,甚至是监狱里疯狂的尖叫,只要能招到有能耐的江湖弟兄,他宁虎也不管啥脸不脸了,跟个虱子一样四处乱跑四处乱嚎,不管是哪,甚至连监狱里蹲号房的江洋大盗他都敢拉!再说宁虎眼睛也毒,专要那些蹲在天牢里的硬货,逮谁嚷谁外搭这天牢里的优质兵源们也长眼,一看救命稻草外加财神官仙倏的蹦到眼前,根本就不管宁虎说啥都愿意跟随效命。要有哪个号房的狱卒狱长谁敢拦的话,宁虎是连骂带轰外加金条大洋开路,在天字号的大牢里硬生生的凿开一条路,但这当然不是说大牢里没人拦得住他,只是他宁老五身后那些子个主实在是惹不起,一句话让你上达天听那可就玩完了。

  千方百计的拉人的宁老大,为了捞到面前这几十号散落在野地里的精锐土鳖,一个连的弟兄整整报销了个把月的时间。当带着这些活人战利品准备回军里折腾的宁虎,突然杠出一个冒烟主意,那就是光头佬决定要向手下那帮子新来的显显自个的能耐,让这些野生土鳖坐坐汽车开开眼!

  这边宁虎架起电台,以一种非常扎眼的炫耀方式直接一个电报拍到军部,正守在军部电讯室的蒋毅瞧见电报想都没想直接满口答应,直接调了一个车队过去接人回营。

  其实蒋毅这时候正在军部电讯室里痛骂战区管后勤的统统都他妈是饭桶;该到时候的补给只给了一半,还全是吃不成的弹药被服,剩下的那半粮食补给一粒没有!眼看着粮仓快见底了,我姓蒋的脑袋再大也变不出几万人的吃食,到时候军里的弟兄们没粮吃,饿着肚子去你们那捅出什么幺蛾子你们自己兜着!我们御林军包你们汤药费!

  眼下带着车队搁战区军需物资囤聚点拉给养的荣烈也是骂不绝口,这位军部直属营的中校营长几乎快要跳起来把面前那头肥猪给拖下去臭揍一顿;这个管后勤的家伙简直是头蠢猪,连他妈个账都算不清楚!

  气坏了的军里和管后勤的饭桶打了半天嘴仗,来来回回好几次的电文拉锯,几轮下来恼火的军里在电报中就骂开了;当兵吃粮你这不给我们军里粮食,那不是撵着让我们御林军成连成营的饿着肚子当逃兵吗?他妈的你们不会是那边的吧!

  直属营的弟兄真是脸红脖子粗的痛骂着差点就要动手了,才算是把剩下那半粮食补给划拉到手,不过这趟吹了,还得再跑下一趟才能拉到军里。在回去的路上,荣烈搁驾驶室里走一路骂一路;这些子个王八蛋,上下嘴皮子一磕就让我们底下的跑断狗腿遭他娘的大殃,跑这么远我们一个个被颠的七零八散的很舒服吗?要不把你们也绑到车上多他姨的受一次洋罪成不?再说了,军里那么多大车来回跑着不要油啊!汽油用光了谁给补?合计要让我们用马拉着大车跑吗?

  不过蹲在路边的宁虎他们却正好搭了个顺风车,一个个拖枪拉炮的蹿进了敞篷车厢,站在头车车斗上的宁虎看着不少野生土鳖第一次坐车出尽洋相,又是拍车板又是摸轮子时,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哼哼,咱在军里混了这么长时间学了不少精信,要想彻底收服这些野生土鳖的话,那就是细节,细节,还是他妈的细节,从细节上让这些身手了得的家伙们一步步大服特服。”

  当车队行进到一处地势险要,一侧是绝壁一侧是密林的崎岖之地时,一个秃驴举着大喇叭,用他那破锣嗓子盖过了整个车队的发动机声响,刺啦刺啦的冲着后面嚎了起来。

  “新来的呆货,都他妈瞪着眼睛看好啦!这整车整车的弹药,都是我们的,是御林军的!看看那些整箱整箱的炮弹,摸摸那些整箱整箱没开过封的快枪,闻闻那些整箱整箱散发出的枪油味,那都是我们的,是御林军的!”

  “咱们的大哥,宁虎大哥!是咱蒋毅蒋军长的嫡系老哥!咱们在军里的待遇,那是嫡系中的嫡系!只要是咱御林军的,那都他妈是咱们的!”

  在秃驴的嚎叫中,野生土鳖们摸着箱子心里直乐呵,这世道不就是谁枪多谁大爷吗?头车上抱着膀子的宁虎看着土鳖们的表情心里那个美呀,这他妈就对了,一定要让你们看看爷爷我的财大气粗。

  “都他妈跟着宁虎大哥好好干!有车坐,有官升,有钱花,有女人陪!”

  火狐狸不愧是连里永久性霸占师爷位子的家伙,油嘴滑舌坏点子一个接一个,瞧这个站在头车上的秃驴,正装模作样对着新来的讲话呢,一满嘴跑大车的老油子,那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冲下面的开出了一大堆实际利益外加几个不负责任的空头支票,真真假假鼓舞的全队士气只涨不跌。估计以火狐狸这能耐,就算是后世搞洗脑的见了也得跪下叫爷爷。

  “哎呀妈呀”

  铛的一声,正搁敞篷车厢上玩命吆喝的火狐狸捂住肩膀结结实实的仰头砸在车板上,一时间车队周围枪声四起。而那个刚才还连蹦带跳正说得高兴的狐爷冷不丁挨了一黑枪,捂着枪眼躺在车板上冲宁虎龇牙咧嘴的嚎了起来。

  “大哥诶,咱们被黑吃黑了,咱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给截了。”

  林子里,一个步枪射手一拳捶在地上,自己原想把这个鬼叫的家伙一枪敲了,给他们全车队来个杀鸡骇猴狠狠的吓吓他们,可谁知道这个秃驴像只跳蚤一样没个谱的乱跳,本应该爆头的子弹竟然打到他肩上去了!

  山脚下押车的宁虎他们拉着全部家底刚从附近的城镇显摆完回来,只是想搭个顺风车省下些跑腿工夫再搁新手下面前耍耍威风,谁知道路上就出了这档子事。而在头车的宁虎瞅瞅狐爷的伤口,气急败坏的看着后头车厢上的野生土鳖们嚎叫着蹦了下去,抱着脑袋连滚带爬的往旁边林子里乱窜,玩命的离自己屁股下那破车远点,妈的整车的弹药,那玩意要是被打爆了自己连个骨头渣子都别他妈想留!

  原本的大车车队排序完全不是这样,带队的荣烈他们都是老兵,车队前后中央三处一色排着空车,营里这样排车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的袭击。可到了半路,有个叫宁虎的货不干,非要充大爷,把好几辆空车都集中排在最前头,由自己和手下的老弟兄扛着大炮重机枪坐上去,给新手下亮亮家底,让他们走一路看一路,牢牢记住自己的威风,而且这货还当着一大群新老手下的面,拍着毛烘烘的胸脯冲荣烈呲着门牙打着包票。

  “这儿可是正经的大后方,鬼子伪军还在几百里开外呢。你看这都到咱军里的地界了,有俺威名远扬的虎义连这么多人拿枪拖炮,哪个不开眼的野家伙敢打咱们的主意!”

  事实上宁虎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更重要的是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弟兄们平日里没少得宁光头的酒肉好处,一听这话有理也就卖宁虎个面子照办了,只是没想到居然都走到自家的家门口了,营里还是让人给生砸了一记黑砖。

  前头的宁虎气得脸色通红,那老脸就跟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猪肝一个颜色。不过要说这货也够狠,站在车上吱里哇啦的挥着手枪指挥连里的轻重机枪大小火炮统统架起来开火,让满车队都弥漫着这货杀猪似的咆叫。

  “打!打!打!都他妈给我打!敞开弹药的给我可劲打!”

  “师爷,你奶奶那个熊的别给老子装死了,快点爬起来开火!”

  宁虎一脚把狐爷给踹了起来,这个肩膀上挨了一枪,屁股上挨了一脚的狐爷战战兢兢的缩着头,总算是抬手朝前头放了两枪,只是他放了两枪就马上躲在车板后面说啥都不露头了。

  “麻三!你手下那几个掌炮的都他妈短手短腿数王八的,给我麻溜往那颗大松树那打!”

  “重机枪!重机枪都他娘的哑巴了!老黑,盯好你那帮兔崽子给我朝死里打,谁敢在这时候节省弹药当心爷爷我骟了他!”

  真不愧是称作光头宁老五的男人,再没那么清楚该去如何对付因为伏击所给手下带来的惊慌,车队里刚开始的混乱让光头佬一通乱骂下去缓解不少,虎义营的老手们听着扛把子熟悉的咒骂声纷纷从短暂的惊乱中定下心来。也亏得宁虎他们人多火力猛,黑叔组织起轻重机枪对着响枪的地方一顿乱扫,连追击炮都被架起来对着林子里砸炮弹,而被老大提着绰号撵屁股催骂的狗三更是把那门九二步炮连车都不卸,搁车斗上扬起炮口就打,搞的整车都直想被火炮后坐力给掀起来翻身倒扣一斗红烧酥肉。

  才刚打了几枪的伏匪一听这火力吓得扭头就跑;我的姥姥呀,怎么连炮都使上了,还轰隆隆的不知道到底混了几门,这窝铁球货到底是什么来头?眼见大事不妙,埋伏在林子里的那帮野家伙逃得飞快,眨眼间就逃的无影无踪,一个个都是生怕跑的慢了挨一炮弹那就得整人飞天上玩碎块去了。

  等野家伙全跑光了之后,那些放着整车枪械却不思自行武装,于第一秒就全部空着手弃车逃跑的野生土鳖们红着脸慢慢的走了回来,被宁虎这些老手们站在路边臭骂着挨个往屁股上狠狠踹了好几脚。直到最后一个满脸羞愧的野生土鳖被一脚踹上了车厢,车队这才重新启动,返回军里。

  一路上那个大喇叭倒是响不起来了,能说会道的师爷靠在车板上哼哼唧唧的挨完了剩下的旅途。虽说车队在这次极其短暂的伏击中没死一人,只有几个点子太背的挨了枪子也没啥大碍,可军里,特别是宁大爷那绝对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你这抢人都抢到我们头上了,俺玩鹰的反倒被鹰给啄了眼,你这不是在砸我宁老五的招牌吗!

  等回到军里,宁虎非拉着得闲的蒋毅一起出来找场子,这回脸丢大了,老子刚打出拉人的招牌,花了吃奶的劲头干了快一个月,好不容易才从野地里搜刮到一大帮子新弟兄,你就给我上他妈这么大一剂眼药。谁不知道江湖上重的就是义气,只有一个重义气的老大才能招来人,而来人在投奔这个重义气的老大时,还会考察这个老大的能耐和脸面到底有几何,要是你没能耐没脸面的,那我凭啥跟你混呐。

  要说这次也真够利索的,劫路大爷在军里的地盘上挥着小刀把他俩一个不拉的全给骟了,你这以后让丢了脸面折了能耐的宁虎到哪拉人去?还让不让我宁老五混了!

  倒了大霉的黑帮老大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个混混给闪了脸,踩了狗屎的宁虎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了这窝土匪,否则这传出去那还了得,土匪头子在自己地盘上让人劫了还忍气吞声的给咽了,那自己以后不用混了,名声直接顶风臭十里,我还拉人,我他妈拉个鸡巴蛋!

  其实蒋毅也是哭笑不得,这光头佬地盘观念严重,以咱宁虎老大的意见就是;只要有一个御林军弟兄驻扎的地,那都是俺宁老大的地盘,这顶上哪怕只是一块土坷垃那都是我的,谁要是敢摸走一块那就是在俺宁老五的地盘上撒野,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必须干掉他!

  好吧,这回不只是土坷垃,连人带弹药的全让你给办了,你这简直就是跳起来扇了宁虎一个大大的响亮耳光,扇的这货出了大丑丢了大人,丢人现眼啦。

  这天下午,一帮人马带着家伙杀气腾腾的踅摸在一处被标定的可疑地域里,不过那天气也是,说变就变,刚才还是艳阳天呐,扭扭脸可就刮风下雨电闪雷鸣的。正搁土路上行进的蒋毅他们直接被淋了个落汤鸡,一群人二话没有赶紧就往附近的庄子里撒丫子狂奔过去,无论如何先找个地把雨避过去再说。

  “喂,老表,开门,我们不是匪军,更不是二鬼子,我们是有军纪的御林军,老表,开门呐,老表!”

  蒋毅费力的敲着一扇关严的大门,敲了一会这心里直嘀咕;怎么回事?刚才还看见有人的,怎么弟兄们一进庄子里家家户户都是立刻紧闭大门,连个头都不敢露?

  “我操他祖宗的刁民,再不开门老子给你开!弟兄们,手榴弹准备!”

  一肚子火的宁虎咒骂着从兜里摸出来个铁疙瘩,周围的土匪小兵也是纷纷拽出手榴弹拧开盖子,在此时诡异的寂静中,保险盖落地的声音格外响亮,袅袅不散。

  “哎哎哎,军爷,军爷!别扔,千万别扔啊!门我开,我开。”

  一个吓坏了的老头赶紧在门后拽开房门,拱着手哀求着光头佬千万别往自家房子里扔手榴弹,那玩意一发下去,估计房子里连房顶带家具就全得一飞上天。

  “老丈,刚才为啥不开门?”

  蒋毅奇怪的向这个惊恐的老头和气的问着话,那就怪了,见着我们都躲什么?

  吓坏了的老头看着面前这位挺和善的年轻长官不像坏人,便小心的回着话:

  “长官啊,不是小老儿不开门,那是害怕啊。我们村的人听村口的刘癞子说,国军全都是军纪极差见啥抢啥,其中御林军更是土匪强盗,专门祸害穷苦人啊!”

  “他妈的,那个刘癞子是谁!把他给我找过来!”

  蒋毅怒骂着拔出手枪,在老头的指路下,几个弟兄一脚踹开村口的那扇房门,把躲在里面没来得及逃跑的刘癞子一把抓过来按在地上,旁边的蒋毅寒着脸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军爷,军爷饶命啊,有人给钱让我说的,说你们御林军不敢打仗见到鬼子就跑,就知道扰民就知道贩鸦片,说你们不抵抗只卖国,说你们军纪极差见啥抢啥,连大姑娘都抢。军爷,饶命啊军爷,这都是他教我的,都是山上那个眼线教我这样说的,全是他教的,他以前就是……

  “铛。”

  蒋毅的枪口冒着青烟,而刘癞子脑袋上却多了个血窟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这孙子不用再说了,在场的都明白了,让他说完只能是给大家添足了闷气而已。

轰隆一声,一道雷光忽然划破云空,响彻天际,那寒凉的暴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只是有一位浑身湿透雨中的将军,站在面前的死尸旁,久久伫立,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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