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常德之战打响,在这个不等边的五角城市外,中日大血战爆发!
只是战争中总会有一些静止的间隙,在这个死神打盹的时候,金发碧眼的日耳曼上校坐在阳光下的草坡上,给同在国军部队中服役的同族友人写着短信。
温克,我真后悔没有把你塞进慕尼黑的啤酒桶里让你免费喝个够,你的字条我到今天要喝我可爱的宝贝们才发现,我存在箱子里珍藏多年的奥丁格啤酒,你这个家伙是怎么发现的!还有,你这个小气鬼真应该滚回汉堡削你的土豆去,我会一直牢牢记得你手里那瓶香槟,对,就是你那瓶路易王妃,别想拿一些廉价货来糊弄我,你推托的鬼话我绝对不信。喂,我是认真的,没有我在的时候你敢开封偷喝当心我揍你!
温克,其实你就应该一直待在柏林切你的牛肉,你真的是一个好厨子,你做的黑胡椒牛排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牛排。老实说,军队真的不适合你这个红头发,看你这只可怜虫在汉堡军营被训练的惨况,连我这个狠心肠都看不下去了。
嘿,还是让我们说些快乐的话题吧,谢谢你的橘子罐头,用法国的沙丁鱼罐头和生姜罐头搭配起来真的很美味。哦,对了温克,不要烦恼,也不要再徒劳的努力去寻找了,因为你最喜欢的,藏在床底下的那三听菠萝罐头全被我拿走了,我用了三天时间亲自为她们布道,让她们在我荣耀的感召下全见上帝去了,哈哈。
当日耳曼上校刚把写好的信纸装入信封交给身后的勤务兵,远处的河岸上就传来了阵阵轰鸣,而上校听见枪炮声后立即前往师部,找到张师座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长官,我想去前线视察常德各要塞现状。”
“可是现在日军正在进攻,前线非常危险。”
“长官,那是我心血的凝聚,我想看看我的设计督建成果,同时,这也是一个日耳曼战士的责任。”
“你还是留在城内吧,你是虎贲师唯一的德国教官,我们并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
“长官,我是一名军人,军人怎能惧怕危险,吾之荣誉即忠诚!”
“那好吧,去河伏阵地视察吧,如果遭遇危险,你可以随时撤回城内。”
张灵甫想了想,挑了全师一处相对最安全的阵地,因为那里的工事设施最完备,守备部队的战斗力最可靠。
“是,长官!”
在日耳曼上校走出师部的时候,与他相熟的师直属特战教官金雕少校将手里的狙击枪递给了这位日耳曼军人,霍布里希上校。
“长官,拿着这个吧,我知道长官的枪法很准,用这把枪正合适。”
说着话,金雕还顺手塞给了霍布里希一个小布包。
“长官,您会用得上他们的。”
“嘶,谢谢!”
霍布里希接过步枪,打开小包一看顿时深吸一口冷气。
“士兵,武器就是你的生命,感谢你如此的慷慨信任,如果可以,我会在返回的第一时间亲手把枪还给你。”
霍布里希拍拍金雕的肩膀,说完便背上狙击步枪出了师部,临走前霍布里希还专门从师部里拿了几件军服随身带上,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前往河伏阵地。
这时的河伏阵地战况很不乐观,守在这里的袁自强营长看见师里的德国教官上了阵地不禁心急如焚。不管袁营长怎么劝说德国教官日本人如何一次比一次凶,不要呆在阵地上身陷危险,可德国教官只是笑笑,压根不往后撤退一步,让袁营长到了最后不得不垂头丧气的放弃了说服德国教官下阵地的努力。
很快,在短暂的炮火轰击之后,日军部队再次发起了冲锋,营里的弟兄钉在阵地上接火就打,而钻出防炮工事的霍布里希则顺着曲折的交通壕赶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借着此处广阔的射角和居高临下的视野来让自己拥有一个绝佳的发挥空间,且在山腰位置无疑比山顶更具有隐蔽性。所以,霍布里希选择了这里,以期获得最大的战场生存几率和最持久的火力输出。
一处灰烬遍布的工事旁,上校熟练地把那几件从师部拿来的军服一卷,往枪下一垫对着瞄准镜举枪就打。
当日耳曼上校摸着熟悉的德国步枪,毛瑟K98K匀长的枪身时,每一次的扣动扳机,每一次的看着红蓝色的火焰汹涌地冲出枪口,每一次的感受着曾经在德意志军营里不知多少次重复后坐的霍布里希,倏尔微笑起来;熟悉的,7.92,熟悉的,故国记忆。
山下的日军进攻队列根本不知道,那来自九泉下的凝视,早已看到了每个人必将到来的死亡命运。在水晶般精致明亮的六倍率蔡司瞄准镜里,日军机枪手满是沙土的脸被清晰的显现出来,只是毫不知情的机枪手仍然努力操纵着九九式轻机枪拼命压制对面的阵地火力。俄而,正在射击的机枪手突然感到眼前一片血红,瞬间就松开了紧扣扳机的手指,永远失去了意识。
隐蔽处的霍布里希扣下扳机,看着瞄准镜里的日军机枪手头部炸起一团血雾,栽倒在了自己的轻机枪枪边。
枪身一转,霍布里希的瞄准镜里出现了一个手持指挥刀的日军军官,上校一枪下去,7.92毫米的毛瑟步枪弹穿进目标腹部,柔软的皮肉被巨大的贯彻力撕开了个可怕的伤口。中弹的日军指挥官持刀拄地,看着青灰色的肠子流出腹部,硬是一把将肠子塞回肚中,咬牙直起身,高举战刀。
“廓……该……剋!(日语;进攻!)”
受伤的日军军官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挥起战刀,大呼冲锋。霍布里希看着受伤的军官带着部队踉踉跄跄的继续往前冲,遗憾的摇了摇头,再次瞄准这位日军军官的胸部,只听铛的一声,后坐力推得上校肩膀猛地一退,灼热的子弹骤而在日军军官的胸口上激起一股喷泉般的鲜血,冲锋的日军军官死死的握着战刀,仰头栽倒。
当第五次日军攻击被瓦解后,阵地最高长官霍布里希得到了袁自强营长的汇报,在了解了营里挡下日军一波又一波进攻后死伤惨重的现状,袁营长发现自己的长官霍布里希上校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心,藉以化解这场迫在眉睫的灾难性危机。
“这个问题由上校霍布里希前去处理,安心指挥,士兵。”
霍布里希平静的解释后,沉默的返回自己隐蔽的狙击位置,架起狙击步枪,遥遥对着前方的日军阵地。
日军第六波冲锋爆发的时候,霍布里希打开那个小包,里面赫然是几十发手工磨去弹头外层,露出内部铅芯的简易达姆弹!
日军手中的步枪好多都配有特殊的大威力子弹,我们国军没那么高的科技与经济来支撑我们使用特殊子弹,但我们好多老兵都有这门磨弹头的手艺,有种你他妈永远别在战场上挨我们的枪子,否则前小后大一空心窟窿,你要是不死不残那我让你白打我十枪!
坚韧的意志,在炮火中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不顾一切的霍布里希红着眼睛大手一压装弹瞄准,专门朝着冲在最前的日本军官和枪旗士官的腹腔及大腿连连开火。
枪声响起,飞出枪膛的达姆弹划着死亡的流线,钻入人体后立即翻滚爆裂形成了一个恐怖的伤口,让体内的鲜血混着碎肉骨渣喷涌而出,就像奔涌的河水一样止无可止。
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下,中弹的日军官兵近乎癫狂的惨叫盖过了密集的枪声,霍布里希只需制造出把十个受害者,那种令人毛骨悚散的地狱交响曲就能压过密集的枪炮而令进攻者汗毛倒竖,大大的动摇进攻者的决心。
当日军士兵看着最勇敢,冲在最前面的长官和战友被一发发可怕的子弹打成了如此惨状,有不少日军新兵,甚至是老兵,都被吓得趴在地上四处找隐蔽,根本就提不起任何士气再去打冲锋。如此一来,全营弟兄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压下日军进攻的把握就会大大增加,而霍布里希正是用这种办法瓦解着日军进攻的意志,配合营里的弟兄击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一个日军少佐不信邪,在所有人都被吓的趴在地上发抖的时候,举起战刀大喊进攻。但在下一秒,一发子弹斜飞而至正中少佐下肋,忽而血雾升腾,碎肉横漂。
中弹的少佐丢了战刀,痛叫着试图用双手捂住枪口,旁边直起身打算跟随少佐冲锋的日军官兵登时被吓得面无人色,慌忙趴在地上两腿战战的拼命把身形压低,生怕自己被对面盯住了也挨上一发这样的骇人枪弹。
在那不似人声的尖厉惨叫中,少佐巨大的创口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几乎被方才一枪前后贯通整个打烂的肋骨侧下,只剩下泛着粉红的肌肉层和淡黄色的脂肪在勉强拉系。当血水混着被打碎的内脏肉块洪流般的往外奔涌,甚至连半个肾脏都冒着热气露出了伤口之时,饶是那些胆大的老兵在少佐瘆人的尖叫中看着他的伤口也差点没吓晕过去。
这就是杀鸡骇猴,由防守者把更多的恐惧带给进攻者,凭此动摇他们的决心,掀翻他们的意志,生生把他们吓得放弃了一个进攻者应有的勇敢与顽强,不得不以东躲西藏籍为眼下惊惶的替代。
一个趴在弹坑里的黄色身影忽然扣动了死亡的枪机,正在战壕里抱着捷克式轻机枪射击的国军弟兄一头仰倒,而在人影上膛的间隙,依稀还能看清人影脖领上的军官衔章。
日军少尉狙击手中岛隆一冷冷的看着瞄准镜里的国军机枪手被一抹朱烟笼罩后,一拉枪栓,一颗粗壮的子弹便被填入击发位置。由于九九式狙击步枪口径大,弹头粗,七点七毫米的弹头和德国毛瑟系步枪的弹种一样,都是打中人体后子弹翻滚着前小后大的一个眼,让遭遇狙击者基本上很难生还,而且该枪的枪弹还采用了无烟无焰的火棉装药,只要狙击手位置躲得好遇袭者就算到死也无法发现他。
中岛隆一就是靠着这把狙击步枪,从士兵一路升到了军官。可正要继续射击的少尉注意到旁边不断传来的凄厉尖叫后,转过瞄准镜的中岛清楚看到了己方伤兵大得吓人的伤口,霎时,一个狙击手的直觉告诉中岛,战场上有重庆军狙击手!
中岛抬起枪身,借助九九式狙击步枪的高倍率瞄准镜仔细观察战场的每个角落,但灼烈的日光耀的中岛睁不开眼,一滴添乱的汗水也在此时顺着额头浸入眼眶,气的少尉使劲挤了挤蛰得生疼的眼。而在少尉睁开眼的时候,心头猛地一震;在那里!
背对着太阳正在瞄准的霍布里希眼中猛地闪过一道白光,经验丰富的上校脑海里顿时警钟大鸣;没有哪个脑子进水的军官会边冲锋边去看望远镜!那反光一定来自于日军狙击手的瞄准镜!
两人几乎是同时举枪射击,只可惜那一滴汗水给中岛隆一带来的失败的厄运。仅仅缓了一线的少尉隐约看见一点黄光,紧接着就是胸口一阵剧痛,流走了力量的手只得无力的离开了扳机。
“我……慢了!”
此刻,零星的内脏碎片已随着鲜血从中岛隆一干裂的嘴角汨汨流下。带着最后的遗憾,少尉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霍布里希上校在瞄准镜里看的很清楚,那颗小小的弹头带着巨大的动能,撕开了日军狙击手的胸腔,穿骨贯肉,直到捏碎了他的心脏。
在中岛隆一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后,日军第116师团的第七次进攻彻底失败了。眼看反复进攻七次就是拿不下面前的河伏阵地,急了眼的日军军官调来了师团的大队野战炮兵对着河伏阵地一阵集中轰击,全师团以密集的火力严密覆盖整个重庆军阵地,力保不留一丝死角!
袁自强和霍布里希带着幸存弟兄隐蔽在防炮工事里硬着头皮挨炮弹,所幸师里早在五月份就驻守到了常德,全师各处工事营建的相当完备,所有的防炮工事清一色挖的很深不说,还都在工事里面用了粗硬坚实的横木作为支撑,在一些工事的必要位置上甚至还用了条石作为加固。像师里这种坚固的工事只要不是大口径重炮照住一个地方密集攒射,就那些一般的山炮野炮根本不会对工事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危害。
“75mm,105mm,狗娘养的,怎么还有120mm,他妈的,150mm!难道日本人在炮膛里塞了个布尔什维克吗!捡他的骨灰去吧,杂种!”
霍布里希蹲在防炮工事里数着头顶落下的炮弹破口大骂,不过任谁蹲在工事里生挨炮弹那都不会舒服到哪去。
等弟兄们走出工事后,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全营阵地表面几乎全部毁灭,营里在短时间之内万无可能再依靠工事进行防守。可屡次的炮击,还有七次的血战,使营里现今仅余数十人幸存,然而就在肉眼可见的远方,大批日军已经集结完毕,准备向营里发动第八次进攻。
“中国人,我,一个来自遥远国度的日耳曼战士,千千万万英勇无敌的日耳曼战士中的一员!但是,中国人,你们知道吗?我们曾经在苦难中备受饥饿的煎熬,我们曾经在战败中忍受恶毒的羞辱,我们曾在困顿中经受无助的绝望!可到了后来,我们当中出现了一个伟大的英雄,他带领我们光荣的复仇,让所有曾经胆敢欺压我们的国家,在我们的铁十字军旗下瑟瑟发抖!让所有曾经胆敢欺压我们的民族,在地狱中像猪猡一样哭泣!他曾经向每一个日耳曼人说过!”
“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比生命更重要,那就是尊严!”
“别人欺辱我们,哪怕是最弱小的民族也来践踏我们,我们只会叫着,表示强烈的愤慨和抗议,这样的人,是没有骨头的!这样的人,是低贱的!我们应该用大炮的震耳欲聋声让敌人颤抖!我们应该碾压他们的尊严和生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群只知道抗议的懦夫!”
活着的弟兄听见这位高贵的日耳曼上校大声的高喊后,纷纷聚了过来,连好多负伤的伤兵弟兄都是拄着步枪,满面激奋。
“你们要记住,一个只懂得抗议的国家,是一个没有骨头的国家!一个只懂得抗议的政府,是一个没有骨头的政府!当我们的尊严、领土、生存空间都遭到践踏的时候,还在不知羞耻地抗议的政府,我们是不需要的!你们最后会抛弃他们的!”
“元首万岁!”
“万岁!”
“万岁!”
当第一个国军弟兄向着这位日耳曼军人行了一个帝国军礼后,顷刻间树起了一片森林般的手臂。而在土丘上激越呐喊的霍布里希,远远望着这些戴着德式钢盔,全身的德式军服沾满了褐色泥土的国军弟兄们,恍如望见了一群和自己一样戴着M35钢盔,穿着德意志军服的军人们在宣誓,在进攻!
“长官,鬼子又上来了,请长官撤下阵地,转到安全地区。”
左眼缠着绷带的袁营长向日耳曼上校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后,低声的说着。
“这里都是我的兄弟,我要和我的兄弟一起战斗,直至用生命换取最高荣誉!”
无奈下,袁自强挑出了营里年龄最小的半大弟兄,由幸存弟兄中最精锐的那位老兵带着他们向后突围,并向师座报告全营战死的消息。
“娃子们,按年龄排队,我们年长,先走一步!”
袁自强微笑着安慰哭泣的小兵们,而霍布里希则一下拔起了插在阵地上的大刀,用袖子细细的擦去了刀身上的泥土,在袁自强和突围弟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后,面向带队老兵,一把卸下了背后的狙击步枪。
“让他回到主人的身边吧,我可能永远用不到他了!”
“……是!长官!”
早已泣不成声的老兵带着身后的半大小子向着留下来的弟兄们磕了头之后,擦着如线的泪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阵地。
“呼……啦”
当维京古老的战斗口号响起在满是弹坑的山峦上,所有人冲锋向前,袁自强和霍布里希更是挥着大刀并肩冲锋,从山坡上势不可挡的冲锋而下,掀起了一片耀目的轮日刀光。
山脚下,挺枪挥刀的日本人吼叫着冲了上来,在双方面对面的刺刀交击中,尸如落木,血如泉涌。
血战中的军人们,一排倒下了下一排接着顶上!旋即,整片战场上全是混着血水的烂泥,还有那飘满天空的不散怒吼。
奋战最前的霍布里希,激呐着雄武不落的威凌啸音,披风斩浪。而那挥着战刀的雄健体魄,则在血肉丛林里带起了一股股飞溅的血色潮流,奔涌四溅。
这位勇武的金发武士,让所有与之搏杀的日军军人仿佛在那一刻,看到了威武的德意志战神向着战场播撒着来自远古的暴烈光芒。金发战神的刀锋所到之处,如风披靡,无人可当。
只是那些越战越少的国军军人们,在洪水般的日军浪潮里一个个的倒下,直至全数湮没。
已是冲到了山脚下的上校忽然听见了一阵战马渐近的嘶鸣,暴怒的霍布里希在砍倒了面前和自己拼刺的日军士兵后,奋不顾身的回身一刀,可骑在马上的日军军官借着马势人刀合一,刀口上巨大的冲力瞬间顶开了攻近的锋刃,直直掠过。
刹时,黑影如风,在疾驰而过的身后飞起了一抹朱红的霞光。
夕阳下,日耳曼军人的腰上喷溅出一股耀目的血泉。在一声壮烈的长吼中,日耳曼军人挥起手中那把沾满血肉的战刀,向着返身冲来的骑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兹,战刀落下,悄然插在地上,兀自颤动,一位浴血满身的军人重重摔倒在地,再无音息。
马背上的日军大佐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军人,勒紧了坐下的黑马绳缰,放低刀口,向那位军人低头致敬,以表达对战死勇士的分外敬重。
冰凉的土地上,霍布里希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捏紧了胸口的铁十字勋章,微启微合的嘴唇依稀言语着。
“别了,亲爱的原野灰,别了,永远的……鹰徽。”
突围报信的几个弟兄在向师座报告了全营战死的消息后,泪流满面的老兵举着血迹斑斑的狙击步枪,双手递给了站在一旁愣愣矗立的少校教官。未几,金雕抱着染血的步枪,失声痛哭。
当国军全营战死,阵地覆灭的时候,踏上河伏阵地打扫战场的日军发现了一具穿着国军上校军服的白人军官尸体。随后,疑惑的日军官兵从他高大的身躯里搜出一本镌着玄鹰图腾的军官证件,而在被鲜血染红的纸上,尚能清晰辨认出如下字迹。
德意志帝国国防军,弗兰克·霍布里希中尉。
在那封短信传到了温克的手里后,这位红头发的军人拿着信痛哭失声;你不够朋友!说好了一起活着回德国,到时候你我痛饮这瓶酒,可你却一个人先走了!
在这位悲伤的军人面前,一瓶开了封的香槟在几根点燃的纯白的蜡烛中间,杳杳散发着浓醇的芳香……
1943年11月22日,德意志帝国陆军中尉,弗兰克·霍布里希战死常德,这位高贵的德国军人用生命践行了条顿骑士最光荣的信条——吾之荣誉即忠诚!耀目的荣光中,威盛武毅的日耳曼武士奋勇厮杀,直至和勇猛无畏的中国兄弟一起在河伏山阵地上,永眠安然。
1946年,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陆军少将弗兰克·霍布里希将军阵亡的消息被告知了远在德国的亲人,与之同时,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按照国军阵亡将军的规格,为生活困窘的将军家人送去了抚恤金,帮助将军的遗属渡过了战后那段最艰苦的时光。
“长官,七柴山明月山的弟兄已经和鬼子交上火了,咱桃源为啥还不见动静?”
原本正搁那叼着烟卷晒着太阳吞云吐雾的老兵们,在看见韩云营长下来巡视阵地后,一个个悠悠晃晃的溜过来问东问西添堵凑乐。
“小子们急啥,鬼子第三师团已经到这附近了,到时候有咱们打的。”
韩营长笑笑,扯起嗓子喊了起来。
“都给我听好了,等鬼子一来就给我玩命的打,到时候谁他妈敢往后怂,当心老子的冲锋枪不认识那个王八蛋!”
“放心吧,长官。”
四周听了这话一通乱笑,大家伙都是当兵的,除了那些当官中的王八蛋还有坏良心的贪生怕死装孙子以外,别个谁他妈会在打日本的时候后退半步!
“长官,空袭!”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细小的嗡嗡声,正聊天打屁的老兵们一看大事不好纷纷摔了烟头,急急忙忙的抓起枪趴在地上,就连人堆中间的韩营长也是被身边的警卫一把按进了战壕。可营里的弟兄们抱着钢盔趴了半天听不着半点动静,这下子轮到营里傻眼了,一个个的在底下直嘀咕;鬼子大大小小的几十架飞机,咋不见他们投弹扫射?难道是路过的鬼子飞机?倒也不像啊,一直在这盘旋不走,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趴在壕底的韩营长也是对着天空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扭头冲警卫问道。
“咋回事?鬼子今个没睡醒?”
但扭头询问的营长此刻却看见警卫的嘴越张越大,脸色煞白的指着天空愣是说不出一个字,让韩营长奇怪的回头一看。
“我操!”
韩云营长的脸色当场就变了,饶是黄埔军校毕业的韩云少校,这时也是挥着冲锋枪跳起来连声暴骂。
“鬼子伞兵!对空射击!打他们的降落伞!还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打他们的白伞!”
几架土黄色的运输机掠过云层水平急降,当高度下降到合适位置的时候,舱门洞开,日军伞兵部队迭次跃出机舱拉开伞绳,在高空的疾风中绽放出丛丛雪白的云花。瞬时,一串串白色的伞面布满天空,长飘风中。
阵地上好多弟兄都在仰着头看,看着那些也不投弹扫射的大肚子飞机像老母鸡一样咕嘟嘟下了一大串白蛋,还在天上飘来飘去,就跟棉衣里的碎棉花一样,可等弟兄们再仔细定神一看;伞下那些黄点是什么?日他妈那是鬼子兵啊!难道他们能从那么高的天上掉下来这么多大活人?
好多弟兄别说见过什么伞兵了,听都没听说过,一个个愣在那也不知道开枪或是躲避,就这样傻傻的愣在那,直到听见了长官的怒吼后方才如梦初醒,架起机枪拼命对空扫射。
当地面火力袭来之时,空中的日军伞兵满头大汗的紧紧攥着伞绳,因为所有的伞兵都知道,从天上降落到地面的过程是最危险的时候,伞兵们在天上躲无可躲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活靶。许多日军伞兵看着绽放眼前的团团血花腿肚子直打颤,紧张焦急的仿佛连心都缩到了一块,每个惊惶万分的伞兵都在拼命地祈祷;千万不要打中我!千万不要打中我!
不少日军伞兵在高空中弹,血柱从伤口喷涌而出,哪怕是用手压都压不住。其中一些被击杀的伞兵软在伞绳上,血水像小溪一样顺着裤管缓缓流下,直到被风刮散,滴落地面。
还有些不幸的日军伞兵正好被弹幕罩住,眼睁睁的看着弹林洞穿伞面,让破烂的伞面失去浮力后迅速缩成一团,将伞兵连人带伞直直的摔下地面。整个过程就像一包满满的血袋被狠狠磕在地上,放射状的鲜血啪的一下溅出去好远,而伞兵的肉身更是被摔得碎裂四散,惨不忍睹。
这时,几十架日军战机呼啸着俯冲下来,将机腹挂载的所有炸弹悉数投向了营里的阵地,掀起了阵阵连天的烟尘火焰。
暴起的火光里,一位举着轻机枪拼死扫射弟兄被罩在了爆炸的燃焰中,浑身带火的倒在了地上。
随后,投光了炸弹的几十架战机以距离地面不足十米的零高度四处扫射,好多红了眼的国军弟兄举起手里的冲锋枪就朝日机拼命开火。但日机在低空中划了个半圆后,对着国军战壕凌头掠过,啾啾啾的弹幕带着白色烟道砸起大团大团的泥浪,扫过开火的国军弟兄骤而腾起一片血雾,只是一轮扫射,营里就被扫倒了一大片弟兄,对空火力顿时就弱了不少。
营里那三挺装配了加高枪座的重机枪早已抬着枪口疯狂的对空扫射,一架日军战机被枪座下旋转的万向节牢牢套死在了十字准星里。那条被火焰释放出的金色长蛇,吐着长信,紧随空中急转的日机身后,猛地一口咬下。
铛铛铛铛,弹链流水般送进了重机枪枪膛,在交叉火力的前后夹击中,那架日机浑身冒火的摔下天空,一头掉进了营里的阵地,可机身上被爆炸抛飞的螺旋桨残片却顺着战壕挂扫而过,所过之处一片血肉溅散。当飞起的桨叶在血雨中贯穿了一个弟兄的胸膛后,又深深没入了另一个弟兄的腹腔,这才停下了横飞的杀戮。
发现威胁的日机成批的冲了过来,对着重机枪阵地反复扫射,远处的韩云甚至亲眼看见一个弟兄的手被子弹打断在重机枪枪柄上,那个弟兄立然痛苦的捂着断腕惨叫不已。不过在下一波的扫射中,这位断腕的弟兄被20毫米的机炮弹拦腰打中,而断成两截齐腰飞起的躯干尚未落地就被12.7毫米的重机枪弹再次命中,直到尸体被凌空飞甩碎成一团,这才跌跌撞撞的落入了沾满鲜血的泥土里,兀自停留。
当最后一挺重机枪在一片火花中被打断了脚架,满是弹洞的枪身悲鸣着倒在地上时,全营的弟兄都看呆了!几乎是在眨眼间,三挺对空扫射的重机枪就全数被毁,三组重机枪弟兄全部阵亡。
可在这时,日军空挺部队成功渡过了危险的天空,降落地面。只是营里的好多弟兄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活人撑着伞就能从天上落下来,攻陷了自己的阵地!
成群的日军伞兵穿过单薄的对空火力安全着陆后,几个军曹拔出刺刀割断伞绳,吼叫着撬开军械箱,就近聚起身边着陆的空挺队员搬出机枪曲射炮对着四周的国军开火。片刻间,国军阵地上出现了好几块新的作战区域,让腹背受敌的营里立时雪上加霜,本来天上的几十架飞机就够难对付了,你地面上再来个四面开花,这仗简直就他妈不是人打的!
“咱们中他娘的头彩了,机枪,给我扫死他们!”
韩云营长咆哮着捡起战死弟兄的轻机枪泼水一样地猛打,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伞兵成功落地,日军的地面火力在不断的加强,四处吃紧的营里只好分出部分机枪火力竭力压制地面上的日军伞兵。不过这些日军士兵明显是精锐,枪法极其精准,而且迫击炮手的准头更是精准的可怕,其炮击精准度恐怕只有抗战初期的日军老兵才能与之相比,哪像营里那些弹药不足缺乏训练的迫击炮手,放炮就他妈跟放屁一样连个准头都没有。
好多日军伞兵都是在国军阵地上临时组成了固守圆阵,阵形中央是两两一组操作着面前的机枪曲射炮的日军重火力射手,周围则是成环形聚集四周的日军步枪手,全力掩护着中央的曲射炮手和机枪射手维持一个持续稳定的火力输出。首次遭遇日军这种打法的营里弟兄苦不堪言,全营完全就是凭着一口气还在那死死支撑,决不后退。
一挺国军捷克式轻机枪对着面前的环形防御圈不停的倾泻弹药,在正副射手配合着换弹夹的间隙,八十一毫米的曲射步兵炮炮口一闪,机枪组的弟兄当场就像沙袋一样被一炮炸飞。而那位握着弹夹的弟兄浑身是血的从半空落到地面上时,仍在手里死死的攥着机枪弹夹狠插地面,直到磕下了最后一个上弹动作后,这才不甘的阖上了双眼。
打着打着,看见大批攻过来的日军野战部队出现在了国军阵前,圆阵里的日军空挺部队登时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廓该剋!(日语;进攻!)”
日军空挺部队指挥官高喊着拔出指挥刀往前一指,身后所有的伞兵全部按上刺刀,跟随长官跃起冲锋,四面搏杀。
眼看营里的阵地失守已成定局,韩云营长抱着轻机枪直起身疯狂射击,连着打翻了面前的几个指挥刀后,一发曲射炮炮弹就落在了韩云身边。
烟尘散去,重伤的营长撑着机枪,拼命抬起那张鲜血混着污渍不断滴下的脸,看着即将覆没的阵地,悲愤的低语。
“妈的,老子,老子死的……不甘心!”
言落,韩云双目圆睁,栽倒在地……
11月21日,日军甲等第三名古屋师团配合伞兵部队突袭桃源,国军守军力战不敌,死伤惨重。当日,桃源陷落,常德包围圈基本形成。
11月25日,日军总攻开始!
无边的黄潮一波波涌了上来,最前的海浪撞碎在单薄的巨石上,剥落了一片片离下的巉岩,流散洄卷。
接天的浪潮不停的拍击敲打,直到屹立的刚石被冲倒在滔天的波浪中,粉碎无存。
直面炮火的国军将士们死守阵地,每支部队都爆发出了令人赞叹的勇气。尽管虎贲师死死地卡着日军的脖子,但全师已在艰苦的来回拉锯中死伤盈壑,血肉积山!
阵地失守了,集结弟兄再夺回来!有不少反复争夺的阵地上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块,还有些伤兵握着被炸飞的断腿残臂,徒劳的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厉声惨叫,给血腥的战争平添了一丝残忍凶戾。
湿润的气候,让常德周围原本有着密密的树林,厚厚的草野,可她们都在来回的火炮中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弹坑。在几处战斗惨酷的森林阵地上,残余地面的树干还挂着国军弟兄模糊的血肉,断碎的肢干。
但在酷烈的战斗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血火坎坷,一张珍贵的黑白照片被留存下来,只是那依稀的存影上,黑影憧憧,人影茫茫。尽管没能留下他们曾经的坚毅面容,但那些戴着德式钢盔的威武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了历史的光影中,永世不忘。
连日的苦战里,虎贲师弹药消耗极大却补无可补,多处阵地上弹药告罄。不过对面久攻不下的日军也急了眼,下了死力气把所有能调来的陆军航空兵全部集结到常德上空疯狂轰炸。
常德的天空上,到处都是带着刺耳的嚎叫播撒着死亡与毁灭的黑点,可面对着冲上来的日军步兵,国军将士只能冒着头顶的弹雨顽强抵抗,寸土不让。
残酷进行着的战斗,让惨烈的白刃战像烈火一样从这个阵地跳到另一个阵地,直至狂暴的燃烧在了整片战场之上。
面对极度的不利战事,一群群日军战机接到召唤,排着整齐的爆击队形抵达战场,而后从常德阴沉的苍空上,俯冲直下。
划过长空,穿过浓云,深绿色的九九式俯冲轰炸机几乎拉成九十度的冲角急速向下冲刺,高速下落的机身挤开稀薄的空气,透过导管迸发出一串令人战栗的嘶吼。
就像一把钢锉飞速挫过铁板的声音,在一座重机枪阵地上,俯冲轰炸机拉着慑人的尖啸,直直的俯冲下来。在俯冲轰炸机几乎要砸到地面上的时候,猛地投出了载于翼下的炸弹,方才扬头而起。
一片爆鸣中,泥土,残肢,枪件,被闪瞬升腾的爆焰甩向天空,原本威猛无匹的重机枪阵地顿时荡然无存。
阵地上的弟兄们无助的趴在战壕里,看见不少同袍像破抹布一样被爆炸高高扔起,扭断的躯体在空中被拧出一片血幕后,这才散落大地。
此时的战场上,就好像有一大片不会落地的鸣镝,好多弟兄被俯冲轰炸机瘆人的尖啸声折磨的发疯,好多人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们觉得那飞机就是冲自己来的,自己躲无可躲,甚至连师里的不少军官都捂着耳朵蹲在战壕里狂呼乱喊。
此时的战场上,就好像有一大群该死的耗子在拼命的尖叫!
心神不宁,惶惶不安,国军阵地接连失守。但谁都知道,俯冲轰炸机最大的破坏威力其实不是他的炸弹,而是他那个独有的尖啸!在战场上阵阵恐怖的尖啸声压过枪炮,传到每一个弟兄的耳朵里并对其造成了极其可怖的心理压力,让许多弟兄抱着枪躲在战壕里什么都做不成,让军官们站在那发愣什么命令都下不出!
大队疾速下降的俯冲轰炸机让人犹如置身于《启示录》中的末日之境,这时的师里,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许多弟兄心理都已经崩溃,如果继续面对这种无法弹压的状况,恐怕等待的结局就是无可遏制的整军溃逃!
猝然,正躲在后部战壕里的弟兄冷不丁听见一阵欢呼,抬头望去,不解的看着阵地前列的国军弟兄把自己军帽水壶高高扔起,只不过下一秒钟,阵地后部的弟兄也一样把自己能扔起的随身物品扔向天空,一起加入了欢呼的海洋。
天边数十架漆着鲨鱼徽的野马战机赶了过来,好似见了太阳的露水,航速较慢的九九式俯冲轰炸机急忙四散而逃,拼命逃离身后的野马战机那毫不留情的冲追尾击。
P—51宽大的机翼上,大口径航空重弹画出道道夺命的线光,凿穿了俯冲轰炸机粗重的机身,打爆了机腹内密集的机械管路。燃起的大火霎那间蔓延到整个机翼,中弹的九九式俯冲轰炸机冒着浓烟,划落大地。
野马掠过,凌头砸下一阵密集的弹雨,让中弹座舱的挡风玻璃上溅满鲜血。顿时,中弹的俯冲轰炸机陷入螺旋,坠向地面。
一架青天白日从下方攀升而至,一阵密集的弹幕打在了太阳的内副翼上。遭遇重创的日机刹时烟火飘腾,翼梁折裂,圆弧的机翼整幅的折飞出去,让燃烧的机身拖起浓烟,翻滚着落向地面。
欢呼中,胜利的野马机群舞蹈般盘旋在无垠的天空,随即,机群投下了一片洁白的伞包,兴奋的弟兄们跑过去掀开箱盖一看,里面不仅有肉类食粮,更重要的就是还有急需的弹药。可打开箱子仔细检视的师里弟兄看完直摇头,好多弹药都被摔坏了,炮弹被摔歪了鼻子还能拿锉子磨磨勉强砸到日本人的脑袋上,可这子弹连弹头都被摔歪了,那还用个屁呀。
不管怎么说,补给送到了,全师的弟兄重新举起手中压满子弹的钢枪,再次投入了血火遍布的城垣战场,殊死力战,直至全师尽没。
常德城外,师里的弟兄屡屡因为弹药不足而上起刺刀和日军打起了白刃战,由于国军军工技术不过关,上了刺刀的中正步枪足足比三八式短了十厘米,好多国军弟兄就是死在了这十厘米的距离上。不过军里结合着使用大刀的经验,摸索出一套专门针对三八式步枪的刺法,其中虎贲师更是全军三个师里拼刺训练最刻苦,兵员底子最硬的王牌师,一下让和师里拼刺的日军屡遭虎贲的苦头。
在常德大战里,虎贲师的弟兄打到后来多次跳出战壕要和冲上来的日军拼刺刀,但对面的日本官兵却扭头就跑,边跑还边回身向虎贲师的弟兄竖大拇指,所有的日军围攻部队在吃了血亏后尽量避免和虎贲师的弟兄接上白刃战,一个个的宁愿后退也不愿同虎贲师拼上刺刀。
每逢战斗,全师的军官都往部队基层下,像一六九团的柴意新少将团长,经常都是带着几个人钉在第一线上死不后撤,咬牙硬扛。
军里就是这样,每当开战,各级军官统统都往下一级走,身为军座的蒋毅至少下到师部或者更下一级,有时候甚至就顶在火线上带着弟兄打冲锋!而师长们则好多下到团部,团长们经常就是在营部或是蹲在连部,营连长那干脆就跟着时不时下到前沿的蒋毅一起顶在火线上和日本人拼命!
将乃军中胆,往往有些国军弟兄在炮火连天中胆怯露怂,不过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国军的装备本来就差得要命,弟兄们都是娘生爹养吃五谷杂粮长大的,碰见飞机大炮噼里啪啦往自己脑袋上招呼怕了很正常,不怕那才是瞎话!可这时候弟兄们要是看见长官就在自己旁边,那心里自然就会镇定许多,等到了冲锋的时候,军官们带头冲锋,俺当官的都不怕,你们还怕啥?拿起家伙跟老子顶上去!
说来也怪,搁战场上好多时候那子弹就跟长了眼一样,专撵那号满脑子光想着咋躲的怂包怕死鬼打,而对上这种不怕死的,子弹反倒跟躲着他一样,瞅见他立马绕着走,绝不搭理他一下。
不过,此刻的常德在多日血战后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全城瓦砾满布,缺水断粮。几个师里的弟兄在炸成废墟的城区里挖工事的时候,没想到从砖石下找出来几筐尚且完好的花生,当炊事班把这些花生煮好了送给伤兵后,未曾想那些饥饿的伤兵们瞪着眼睛,一把推开花生。
“我们都成了废人,还吃什么!留给那些能打仗的弟兄们吃!”
煮熟的花生被递到了阵地上,满战壕的弟兄都是接过一把分来的花生沉默的吃着,有不少弟兄吃的是连壳整个咽下,被粗糙的花生壳拉得扬着脖子,想拿起水壶灌口水润润嗓子都不行。
无奈,城里的水早就喝光了,弟兄们只好去弹坑里舀水喝,只是那水都浑的跟泥浆子差不多,但弟兄们也只能喝这些了。
几天后,滴水未下的常德城里,连弹坑的水都干了。没办法,弟兄们只得去喝江里的水,而绕城的江水里飘的全都是尸体和蛆虫,你敢喝吗!
可就是这泥犁地狱般的境况下,干渴难耐的弟兄们一把捧起江水,皱着眉头梗着嗓子全都给喝了,好多人都是边吐边喝,直到吐得都成绿水了,还是一把捧起江水咕噜咽下。
因为常德城内的粮库之前就被日军飞机扔下来的燃烧弹给平了,所以师里没打几天就全师断粮,许多死守在阵地上的国军弟兄饿极了只好自己动手,抓住啥吃啥,像蛇,蚯蚓,老鼠,甚至还有那些不知道从哪爬出来的蛆,都被生生塞进嘴里。好多弟兄就是因为吃了这些玩意,喝了带血带蛆的脏水,惹上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恶病,没过几天就死在了这片早已绝望的土地上。
在这梦魇般的战场上,无论是国军还是日军,都面临着最可怕的战地疾疫,而常德城内本就缺水缺粮,再加上卫生条件极度匮乏,虎贲师里大批弟兄肠胃绞痛,上吐下泻,因此失去战斗力的不在少数。
战斗中,尸积如山的日军掷出了毒气弹,大批弟兄口吐白沫脸色发绿的倒在了阵地上,而剩下的弟兄哪怕明知必死无疑,还是拿起一块被打湿的布头堵住口鼻,同戴着防毒面具冲上来的日军奋战至死。全师弟兄都拼上了性命,死顶硬抗!
常德城外,山地战场,大团的日军围了过来,守在山坡上的弟兄们看着整片阵地已经被数不清的日军包抄隔绝,四面八方都是黄压压的一大片时,只有一声长叹。
阵地上的弟兄都清楚;弹药打光了,弟兄们也快死光了,仅剩的百十号浑身带伤的爷们,这回说啥也不可能再突出去了。
“咱南宫烈,家是咸阳的老秦人,咱这一辈子打仗,从没怕过死,装过怂!”
“咱们这个老秦营,那是因为以前,咱们营在上高打的勇猛,所以军里嘉奖,专门把咱们这些老秦弟兄编在了一个营里!老弟兄们,给新弟兄说说你们的祖籍,说说你们祖先的爵位!”
阵地上,南宫烈营长矗立在一块被炮弹砍去半边的硕大残石上,吼喊出声。
“俄是蓝田的,祖上靠斩首积功到大夫爵位。”
“函谷关的,俄是山里打猎最俊的后生,祖上在灭赵之战中带兵搏了个五大夫爵位。”
“阳周的,大秦右庶长爵位,祖上的陵寝边排了十一颗参天大树。”
营里几个老秦弟兄被炮火熏黑的脸上满是自豪的笑容,拄着刀枪直起身的他们,向全营的弟兄大声宣告着祖先的荣光。
“咱们今天,回不去了,弟兄们,有啥憋在心里的话,想说就说吧。”
“长官,俄今天就算回不去也没啥,咱老秦人,为国捐躯那是咱们的命,好命,没白在世上走一遭的好命!”
“长官,俄知道,今儿是咱的大限,可俄不怕!妈的,只后悔没娶个婆娘,打着光棍上了路,阎王爷都觉得亏得慌。”
旁边的弟兄听见这话笑了起来,站在石头上的南宫烈更是亲自走了下去,走到说话那个吊胳膊弟兄面前,掏出连自己都舍不得吸的三炮台,倒着盒子连磕几下,把剩下那根藏在盒子最里面的香烟给磕了出来,塞进面前的弟兄嘴里,然后擦着火柴亲手为他点上了火。看着在烟雾中享受万分的负伤弟兄,南宫烈微笑着拍拍他的肩,直到这时,南宫营长才发觉起眼下的弟兄军服被硝烟染得漆黑,再一看周围,看自己,只见所有人的军服都被炮火和泥土附上了深深一层黑色,早已看不出军服原来的颜色了。
“等咱们上了路,俄南宫烈,亲自给弟兄们置办一身新衣裳,让弟兄们精精神神的走。”
正打算随手扔了空烟盒的南宫烈,被那位弟兄伸着另一只没坏的手止住。
“长官别扔,把空烟盒给俄吧,临上路了,给兄弟留个念想。”
南宫烈握着自己兄弟的手使劲摇了摇,而这位弟兄则是抓着烟盒,笑着把这个皱巴巴的烟盒塞进了怀里,仍像平日那样冲南宫烈咧嘴致意。
全营幸存的弟兄面朝北方,向着关中故乡连磕了三个响头,在决绝的忘记了心中牵挂的故乡亲人,旧居草木后,一把抽出了身负的雪锐军刀。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在南宫营长的矢声大吼中,弟兄们齐声相和,高举着手中的刀锋,向山下发起了决死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