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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37章:玉碎武陵
作者:雪月凝思 时间:2018-05-23 18:12 字数:15330 字

  低沉怒吼的黑色洪流,从山谷上奔涌而下,狂暴的席卷了面前地整个日军队列。这些勇猛难当的老秦死士,就像他们豪武的先祖一样,一手执头,一手持刀,左劈右砍,无人敢挡。

  南宫烈势如疯虎,挥舞着大刀冲进日军阵列东砍西杀,在他身边那个伤着胳膊的弟兄更是悍勇无匹,血淋淋的嘴里叼着一颗被自己亲手砍下的日军首级,犹自圆睁着血红的双眼,饿狼一样的怒视着胆敢阻拦自己的日军。在一阵沉闷的低吼中,这位老秦死士左冲右突,单手挥刀,血肉四溅,惨嚎万千。

  此刻,所有的日军官兵都觉得自己好似遇见了故事里的天魔神,看着他们带着神话般的威力冲入阵中,势不可挡。

  首先交战山下的那个日军中队很快就被打散,可在大秦军团短暂的辉煌胜利后,寂寥的暗淡,无声的降临了。

  一千名日军拉开阵线,向残存的几十位老秦军围了过来。尽管幸存的老秦军人都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在一千名日军围成的包围圈里殊力死战,让溅着鲜血倒下的日军官兵付出了几乎两倍,甚至更多的代价。

  可包围圈还是在一步步的缩小,低沉怒吼的老秦人载着不灭的勇气,一个个轰然倒下。

  在包围圈的正中央里,南宫烈最后一个倒下,这位一手抓着滴血的首级,一手挥着大刀的老秦死士,直面日军围攻,奋力搏杀。当他踩着刚被自己砍飞了头颅的尸体上一刀砍倒了逼近的军曹时,厚实的背上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红着眼睛的南宫烈嘶吼着回头一刀,颈骨断折的声音清脆地传入了南宫烈的耳膜。只是南宫烈再也没有力量砍下这颗头颅了,沉重的大刀就这样留在了被自己杀死的日军军官脖子上,血水喷溅。

  南宫烈死死抓着手里的日军军官的头颅,带着最后的荣耀,倒在了早已战死的老秦弟兄身边……

  黄昏的月色里,这些忠勇的魂魄,飘过彼岸花开,落过烟洲薄暮,在灯影秋水的澜光里,化入了如海的夕霞风乱。

  就像他们勇武的先祖一般,一排排手持戈弩,一列列覆满黄土,静静的伫立在骊山的山陵里,凝住了辰空。

  只是坚毅的面庞化为了千年的等待,他们静寂的站在时光的尽头,无声的等待着下一次,命运的召唤。

  大队的日军官兵越过战死的南宫营长,冲过了常德城外最后的一道山峦防线。可就在他们密集的逼近常德的城垣时,日耳曼战神向着天地迸发出无边的怒吼,一百零五毫米的重型榴弹一发发呼啸着飞向了不断近逼的日军队列,震爆在日军官兵周围,撼动着日军官兵的五脏六腑,令他们的内脏翻江倒海,干呕不止。

  冲击波荡震八方,泥土混着枯草一起飞上天空,一个日军炮兵小组扛着曲射步兵炮(日军对口径九十毫米以下迫击炮的称呼)刚架起来打算射击,炮组里的老兵就忽然听到脑袋顶上传来一阵尖厉的破空哨音。久经沙场的老兵一听这哨音顿时慌了,炮弹大概砸在离自己多远的位置擦出来的哨音根本不一样,听都能听出来,头皮发麻的老兵知道马上就要有一发重型榴弹砸在自己的位置!

  “隐蔽!”

  高喊着猛跑几步的老兵还没来得及趴在地上,炮组成员就感到眼前猛地强光一闪,随即就是被灌入了雷鸣般巨响的迷茫灵魂,在瞬间失离了直觉,飘散火烟。

  周围的日军看着一股泥浪从大地上喷涌而起,人体肢干被冲飞在泥浪最顶端,血肉残块掺杂着炮身碎片四处横飞。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拖着白烟,落向了潜伏于近旁弹坑中的日军特等射手,正在射击的特等射手冷不防看见一个球形物体滚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的射手仔细一看,登时扔了手里的步枪,歇斯底里的惨叫着往弹坑最深处的边缘缩,发疯般的拼命紧挨着弹坑坑壁,连坑壁上锋利的弹片在后背上挂出一道道翻着粉红色肌肉的可怕伤口都毫无感觉。

  那个黑黢黢的物体,是一颗头颅。被炮火烧黑的脸庞已经看不清五官,而在弹片划满的伤口上,鲜血,泥土,黑渣,混在一起,变成一股股褐红色的浊流,慢慢的划过斑驳的皮肤,滴落浮土,渗入大地。

  “炮弹打光了!炮弹打光了!”

  每一个国军炮兵弟兄都在翻找着堆积如山的炮弹箱子,试图找出一发被漏掉的炮弹,可所有的箱子,全部空空如也。

  “怎么办,长官!鬼子上来了,我们顶不住了!”

  失去了炮火支援的国军部队很快就被淹没在迎面而至的黄色洪流中,一看抵挡不住,炮兵营长狠捶着大腿,红着眼睛嘶吼道:“炸炮!炸掉大炮!撤!”

  “营长,别炸炮,求您了,千万别炸炮!”

  几个老兵跪在营长周围,抱着营长的腿,凄声哭喊。

  “鬼子上来了,不炸不行啊!”

  营长也是赤红着眼睛,嘶声大吼。

  “大炮就是咱当兵的命啊,求长官让我用我这条命,换大炮一命吧!”

  “我的兄弟们啊,怎么换呐!鬼子来了,大炮带不走了!炸了,炸……了!”

  营长说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在混乱的撤退中,十几个弟兄非要留下来放炸药,不疑有他的营长安排好撤退序列之后,跟到队列后卫向常德城撤退。

  “长官,长官!”

  匆促的行进里,身边的弟兄忽然带着哭腔慌张的拉着营长往后面指,循着方向,营长清楚的看见十几个弟兄抱着大炮,拉响了身下的炸药。

  看到了这样一副悲惨的场景,营长和周围的弟兄都是跪在地上,大哭不已。

  震天撼地的巨响后,德国榴弹炮全部翻倒在地,侧掀的轮子在缥缈的薄烟中兀自转了几转,直到夕阳下的灰烟散去在蒙蒙的荒草里。一个时代的光芒,也随着如画的晚霞,落入西山。

  至此,常德外围阵地基本全部失守,虎贲师全师死伤殆尽。

  在大批日军推进到了常德城下的时刻,师部下达了最后集结令,残余部队将常德城内所有能拿得起枪的男人全部集结起来,全师所辖杂兵,役伕,通讯兵,辎重兵,政工人员,军法队,以及县警察队,全数编入作战部队。由于全师弹药已基本耗尽,许多弟兄只得捡起竹子削尖后充当作战的武器,哪怕战斗就是打成了这幅模样,所有的国军军人依旧竭力奋战,直至战死,决不投降!

  当天,日军各部队迭次猛攻,常德四面城垣基本全部失守,国军守城各部被迫转入全面巷战。一时间常德城中尽是枪火弹雨,满目全城,皆落一片火海。

  城门既破,日军大量步兵伴随着战车冲入城内,而师里的军属战防炮连在敲了四辆日军战车后,全部战防炮位就被伴随的战车火力悉数掀飞。当火光落下了硝烟,所有死守战防炮炮位的炮组弟兄已是全体殉国。

  再无拦阻的日军战车碾了过来,碾过尸横遍布的街巷,肠子,烂肉,碎骨缠满履带。可这些血肉残骨不久就被无情的机械轮转碾进土里,或是碾入履带链环的钢铁间隙,挤压稀碎。甚至在战车正前方,死守的虎贲师弟兄还能看见半截滴血的肠子挂在战车的挡泥板上,一滴滴的落着鲜血,落入转动的履带,须臾磨销无踪。

  然而战车后的日军步兵在这个犹如火星大地的战场上,亲眼看着这些像小时候行走在稻田间所遇见的独角天牛一样的战车,被从意想不到的位置冲来的中国人浑身缠着手榴弹合身撞上。一声声巨响中,笨重的战车混着决死弟兄的血肉化为了熊熊燃烧的残骸,永远停下了前进的履带。

  街道尽头,一座残败的砖瓦房牢牢卡住了日军进攻的锋矢,高开的墙窗上,喷射的火焰荡起阵阵灰烟,几十具日军尸体密布在狭窄的街道上,血溅墙垣。

  日军军官也是毫无办法,掷弹筒兵随身携带的炮弹已经全数打光,而在被炸得像月球表面的巷战战场里所需弹药根本就没地方增补,所有的掷弹组现已放弃了打空弹药的掷弹筒,手持枪械随队作战。再加上其他的重型火炮推不进巷区,带队军官眼见突破无望,也不管误伤不误伤了,抄着话筒呼叫后方炮兵阵地,紧急请求炮火支援,用密集火力覆盖该地区!

  少顷,咻咻的破空声传入耳膜,原本雪白的街宅墙壁被一次又一次的战火熏成黑灰,直到在巨响中化为残垣。但日军突击部队却趁着炮弹延伸的间隙,在瓦砾中快速穿插贴近,直至将双方距离拉近到五十米左右。

  “小野,服部!”

  “嗨!”

  听到呼唤口令,负责掩护的日军士兵集体掏出手雷,用尽全力掷向射击窗口。在连环爆炸掀起的一丛丛砖石碎木与泥土烟幕下,小野和服部借着烟雾的隐蔽,急速向前冲进。

  冲锋中,服部飞跑几步跃入一侧的废墟里,靠着一面残墙毫不停歇的连续向窗口投光了自己身上携带的所有手雷,不断腾起的黑色烟雾大大的遮蔽了窗口的视线,窗内的国军弟兄仅能隐约看到两抹钢盔反光在不断贴近。

  在窗内盲目和断断续续的射击中,小野抓住时机成功的贴上了机枪街垒,靠着墙下的死角攥着手雷往头上用力一磕,射击窗内的国军军人只听见窗下传来叮的一声,紧接着就是眼前一片炫光。后面的日军士兵看见窗子里骤然喷出一大股褐色的烟柱,许多机枪部件闪着银光的飞出窗口,血肉溅落。

  “进攻!”

  从废墟里站起来的小野大呼进攻,成群的日军在小野的呐喊中跃身而起,冲锋向前。

  如今的常德城防好像一张满是窟窿的大网,大队的日军犹如水银泻地,顺着漏洞四处穿插攻击。一处漏洞附近的师直属营一连连长王云盛,从残缺的连里拼出来一个班,急速赶往街巷防线的缺口,尽力封死日军的渗透路线。

  王云盛带着弟兄们潜伏进街道一侧被炸得塌了半边的阁楼,盯着楼下三十个排成扇形交替掩护的日军士兵,小心翼翼的前进在陌生的街道上。贴着墙的王云盛悄悄的露出一只眼睛,仔细对着下面和周边又看了一会,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托着枪身,在瞄准镜里准准套住了一个手按军刀的日军军官。

  带队的日军小队长谨慎的行走在遍布碎砖泥块的街道上,而战场上九死一生历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中尉,这块该死的废墟很不安全。但烦闷的中尉听着满城的枪炮声,在心里愤怒的咒骂这场已经持续了六年的战争;这愚蠢的战争就像一个庞大的泥沼,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还有,这战场上哪是安全的?自己和部下居然被卷入了绞肉机般的巷战,一个六十二人的小队,半个小时不到就损失过半!

  不过中尉在心里一边骂,一边警觉的四处观察,以免遭到埋伏的重庆军突然打击。

  噗,小队里的士兵们猛地看见小队长的头部像颗熟透的西瓜一样骤然爆裂,可中尉至死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中尉倒在地上,十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同时举枪齐射,横飞的弹幕在十几米的范围里弹无虚发,谨慎前进的日军瞬时就中弹倒下去了十好几个。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最残酷的巷战,在噩梦般的战斗里,你永远不知道这片废墟与瓦砾中什么时候会突然飞来子弹,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下一刻,是死是生。

  窗口的捷克式轻机枪挥洒着永不熄灭的怒火,半自动铛铛点射的大八粒毫无悬念的压制了手动步枪,在双方来回的弹雨中,大门上许记饭庄的牌匾已全是密布的弹洞。

  王云盛架着自己的雷明顿狙击步枪,瞄准下方的日军掷弹筒兵平稳而又冷静的连续射击,令一个又一个日军士兵猝然栽倒,死在了他的狙击枪下。

  最后一个守在墙角的日军机枪手仍在殊死抵抗,王云盛扣着扳机,慢慢加力,就像折断了一根玻璃棒那样,落下了枪机。

  日军机枪手猛地向后仰去,失去生机的手依旧死死扣着扳机,涌起的火苗在枪口上高高扬起。直到九九式轻机枪一阵长长的点射后,整条街巷彻底归于静寂。

  三十具血肉四溅的尸体躺在地上,缓缓散去温热,丝丝渗入冰冷。只是曾经灵动健壮的身躯,如今却已渐渐僵硬,再无生气。

  尽管获得了短暂的胜利,所有弟兄的心里更多填充的还是一种无望的冷漠,赢了又如何?在城内许多的交战区域里,国军和日军的作战兵员比例已是达到了可怕的一比十,一比二十,甚至在几条残酷的血肉巷道中,这个比率是令人绝望的一比四十!或者更多!在这场注定战败的酷烈鏖战中,自己一定会战死,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想到这,许多弟兄都是在心头慨然一叹;这,大概就是宿命吧。

  王云盛的心里也是一样沉重;日军历来枪法精准者多不胜数,特等射手的数量极为可观,现在巷战里的日军狙击手到处都是,自己这次仅仅是钻了个空子,很快对手就会反应过来,并将这片区域列为需要重点打击的突破地段。

  很快,王云盛的担忧就成了现实,路口忽的出现了百十名日军,双方立时在路口激烈交火。当发现一个小队残部于短短几分钟内就被全歼的日军大队部上下惊怒,他们极高的估计的该地区的国军力量,在其误判之下,联队本部集结了大批曲射步兵炮火力,对该区域进行重点炮击。

  一个班和拥有大量迫击炮支援的多半个中队打的话恐怕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贴着地面的弟兄甚至都能听到头顶上炮弹嗖嗖的齐射锉过,而班里在阁楼中的轻机枪火力点,一次就被十几发迫击炮炮弹集火全中。一阵轰鸣的爆响,许记饭庄的牌匾碎成几块落到地上,震起了一片灰土尘雾。

  眼瞧着大队日军逼近,王云盛只好下令撤退。剩下的几个弟兄一跃而起,疯狂的跑着之字路线。在炮弹和枪弹组成的雨幕中,好几个弟兄浑身被笼入一片血雾,心里有如刀割王云盛咬着牙,一个劲的往前疯跑。

  “妈的!”

  正跑着的王云盛急忙捂住肚子,等好不容易逃出来之后,王云盛发现自己身后只有一个弟兄了,一转眼,十个弟兄就长眠在了常德的土地上。

  “兄弟们……

  一想起自己弟兄的惨状,这位沉默寡言的汉子就哽咽落泪,说不出话。

  “连”

  仅剩的弟兄关切的伸出手,才只说了一个字,就再也没能继续说下去了。

  王云盛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兄被一枪击穿胸口,血沫碎肉被巨大的贯穿力顶出喉咙,冲出嘴角。

  “日本人,一起死吧!”

  暴怒而起的王云盛抓着枪隐入了被炸成废墟的街巷,因为日军的狙击枪设计精良,如果只依靠搜索对手枪口火焰和射击烟雾那几乎无从判断,但是弹道轨迹无法隐藏,这条死穴无疑暴露了日军狙击手的隐藏位置!

  死死记着自己弟兄最后一幕的王云盛很快就从弹道方向上大致判断出日军狙击手位置,在废墟的残砖碎瓦中,盯着瞄准镜细细搜索的王云盛发现了一个土黄色的影子,而且那个身影还正好把整个身体侧面全部暴露在王云盛的枪口之下。

  “好好……享受吧,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舒服!”

  喘着粗气的王云盛大睁着血红的双眸,被愤怒燃烧变形的脸上在这一瞬浮起了一阵阵狰狞的笑容,犹如地狱修罗般恐怖之极。

  王云盛放下了手上的狙击步枪,从废墟里捡起一把三八式步枪,伸着沾满血水的手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一红一紫两枚特殊子弹,可那两发正是日军部队列装的特种步枪弹,燃爆弹和汞爆弹!

  这两种比达姆弹更恐怖的弹种连铝合金钢板都能一枪打出个大洞,那就更勿遑论血肉之躯了。而这种产量不少,却又阴险无比的步枪子弹,给国军将士带来了极大的灾难,被打中的弟兄非死即残其状极惨。军里为了报复的狙击手们好多都在兜里装上几发,只要有机会,就砸回到他们日本人的头上!

  王云盛攥着那颗弹头像平台一样的紫色底环弹塞入枪膛,瞄准趴在对面的日军狙击手下腹部一枪点过去,瞬间就从废墟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暴烈的灼热从内腹拽痛心脏,打烂肠子,翻着稀碎的内脏残渣混着温热的鲜血汨汨流出腹腔,流出那个焦黑的骇人伤口,淌入身下的干涸土地。

  剧痛中的日军狙击手理智开始崩溃,居然在对手眼前扔了手里的狙击步枪,空手爬向己方控制区域。

  喀嚓,红色底环弹被装入枪膛,进入击发位置,随时准备燃烧出膛。

  此刻,中弹的日军狙击手在脑海里不断地想着;“我受了重伤,哪怕是残疾,只要能活着下战场,我就可以退役了,我再也不想打仗了,我要回家,我下辈子就想在故乡平平安安的渡过,在我小时候常去玩的樱树

  砰……

  王云盛瞄着正在地上爬的日军狙击手头部扣动扳机,一枪下去,日军狙击手脑浆炸裂,红红白白的液体顺着被击穿的头盔一线线的留了下来,带着最后的回忆,深深的浸入在了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王云盛左手捂着肚子,颤抖着稍稍直身,刚侧过脸想要捡起自己的狙击步枪时,一声枪响,一发子弹擦着火花划过钢盔,飞逝无踪。毫无防备的王云盛感觉就好像有把钢锯狠狠的锯过自己的钢盔,尽管坚固的德国钢盔凭着厚厚的钢板把弹头弹过滑面,可王云盛还是被大力惯得一头栽倒在地。

  “他妈的,小鬼子,快来你爷爷这,爷爷……时间不多了。”

  王云盛颤抖着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一个被弹片深深拉开的伤口赫然露于眼前。早在王云盛先前带队跑出街巷的时候就被弹片划伤,可这创口一直也没法处理,刚才又遭到了根本无从判明位置的袭击,再加上不断的剧烈运动,失血过多的面庞上现已泛着一丝丝瘆人的惨白。

  王云盛眼前一阵阵发黑,抖嗦的手连枪都快举不起来了,不过王连长很清楚,自己是休克前的征兆,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多了!

  “你他妈的,快……快过来!”

  王云盛低声咒骂着,竭力压下颤抖,借着残壁的掩护,缓缓地钻进了附近的尸体堆下。

  方才,命中目标的日军狙击手是在得到上官命令前往三眼井的路上时,正好看见一个直起身的国军军官,顺下步枪的狙击手一枪就打了过去,由于离得较远,用倍率偏低的日式瞄准镜也看的不太清楚,只能隐约看见这个戴钢盔的国军军官一头栽倒。不过日军狙击手又耐心的多停了一会,见墙后始终没有动静,便起身前往检视中弹的目标,准备顺着这条路向三眼井继续前进。

  王云盛那无意的侧脸,不仅救了他自己,也成功的瞒过了后到的那个日军狙击手。

  当日军狙击手走到王云盛所潜伏的残墙后,脚边的尸堆猛地被一把掀开,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低吼着合身扑上,手里紧攥的手榴弹犹仍呲呲的冒着白烟。

  “陷阱!”

  这是被炸成肉块前,惊慌的日军狙击手所产生的最后一个念头。

  在这噩梦般的战斗中,街道上躺满了日军的尸体,光是几条不起眼的巷道里,就有四五百具日军尸体被直挺挺的扔在了虎贲师的枪口下,让后面的日军连收尸都做不到。

  日军一向重视尸体,可这次也委实是顾不上了,不得不在战场上大量的遗尸。到了战后,好多祭奠阵亡战友的日军士兵跪在田野路边大哭失声,而他们面前却没有了同袍的尸首,甚至连骨灰都没有,让这些悲痛的生还者只好对着天空来祭奠战死的亡魂……

  1943年的暮秋,全世界都被一个叫做常德的地方所震撼,列国各大报纸争相报道了国军守军所进行的惨烈战斗,并对这些异国的勇士抱以了极大的尊重。

  这里举目尽是烧焦的围墙,残破的砖瓦和灰堆而已……要想在这个曾经有过十六万人口的城里寻一未经摧残的东西,实在难乎其难。

  ——美国《纽约时报》

  在这城墙的战斗,日渐惨烈,甚至好像在欧洲中世纪时代那样,以手格手,以颊撞颊作殊死的血战。

  ——英国《伦敦新闻记事报》

  常德城内,求援的电波一层接一层的涌向外围,就好像一只被困的狼王,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高声嗥叫,召唤群狼的支援。

  军里外围的两个师不计一切代价拼死往包围圈里冲,因为全军已然得知,此时的虎贲师全师弹药耗尽,有许多弟兄扔掉打光了弹药的步枪,拿起大刀,甚至是竹矛,直面日军人浪冲锋!

  仅凭竹矛的弟兄和拿着刺刀的日军进行着空前惨烈的肉搏战,数以百计的虎贲军人死在了这场必死的战斗中,常德,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拼死救援的军里弟兄,成排的攥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怒吼着向前冲锋。只是刹那,广阔的山塬上到处都是刀刃的反光,而日军炮兵则一线排开,拉成线阵集火排射,在阵前掀起了一道沸腾的炎墙。当一发发高爆炮弹当头落下,大批弟兄被炸得血肉模糊,肢干碎裂。

  一发加装了近矢引信的空爆弹凌空而爆,弧散的弹幕霎那满空。在密集的弹片杀阵下,血肉之躯上被凿出了无数创伤,一大片弟兄全身浴血,大吼着栽倒在地。

  日军阵前,有好多倒竖削尖的木刺用一层浅浅的草皮掩盖,密密的树立在长长的铁丝网附近,无数穿着草鞋的国军弟兄毫不知情的踩上了草皮,瞬间被扎的满脚是血。转眼间,大批弟兄被木刺铁网所阻拦,无奈的拖下了冲锋的脚步。

  当不少弟兄麇集在铁丝网附近时,一阵密集的炮击随之而来,血肉残肢在炽烈的红光中飞向天空,好多突击部队都是这样在炮击下死伤惨重,随后被焦灼的军里拉到阵尾,停止了进攻。

  军里现在已是不惜一切代价,命令所有能开火的火炮冒着日军的压制对射火力向其阵地开炮!

  突然,一发炮弹忽的落入了军里拼命射击的炮兵阵地,精准的炸在了一门山炮边上。烈焰闪过,军里这门仍与奋战的山炮整个炮身被当场掀飞,炮架右侧的轮子冒着火烟,远远地落在旁边的阵地上,连又翻滚数圈,方才摔倒在地。

  拎着大钳子的敢死弟兄向前方的铁丝网拼命飞奔,眼看都要跑到了,几颗炮弹尖啸着落在身边,这位冲锋的敢死弟兄登时被巨力抛飞,被炸到半空中还完完整整的弟兄,落在地上就碎了。周围活着的弟兄咬牙捡起沾满血肉的钢钳,冲到铁丝网前奋力剪开那些带着锐棘倒钩,交错缠绕的尖利铁丝,为后面的弟兄打开了进攻的道路。

  大批胳膊上缠着白布,用血红写着敢死二字的锋锐营弟兄,顺着铁丝网缺口咆哮着往前冲,可冲锋的敢死弟兄突然听见一阵阵从地底传来的低鸣,最前面的弟兄瞬时就被炸得血肉横飞。当敢死队的弟兄们发现自己踩上了鬼子铺设的地雷后,眼看来不及排雷了,全敢死队立时军官在前士兵在后,全队向前决死冲锋!

  一声声低沉的轰响,年轻的军人们纷纷消逝在了飞落的泥土中。直到敢死队的弟兄们被脚下那一股股泥浪掷向了阴沉的天穹,在空中荡尽鲜血之后,这才重重的摔在了离战死兄弟不远的地方。

  敢死队里所有的军官最先全部战死,但他们身后的弟兄仍旧义无反顾的继续冲锋,在爆炸后的深坑边,鲜血,碎肉,残肢,散落遍地。而此时的整个冲锋路线上,已是躺满了敢死弟兄残碎的尸首。

  烟尘散落,一袖浸满鲜血的白巾从灰土满布的空中,飘然而下。

  英魂聚散,随风离掠,当最后一个被地雷炸断了双腿的敢死队弟兄怒目圆睁,奋力向前爬去,直到压爆了前方的地雷,被剧烈的爆炸抛向了血红的浊空,方才为止。

  在望远镜里清楚看到这一幕的蒋毅顿时双目赤红,扣上钢盔带着队伍就往山上冲,所有人踏着锋锐营的敢死弟兄用生命铺出来的血肉通道抵死向前,疯狂射击。只是日军守山地的时候工事挖的非常阴险,他们搁山头上修设母堡,山腰上设置子堡,并用交通壕予以相互联络,甚至连交通壕里也有射击位置。等日军一进入堡垒阵地,山上的子母堡又形成了梅花阵,而诸多的子母堡也组成了梅花套梅花的大梅花阵。但日军在山脚下没有任何工事,就是为了诱骗对手轻松的冲上来反击,从而在100米内从四面八方猛烈准确的开火歼灭对方,无论你来多少人都是送死,死都不知道枪是从那打来的。

  亏得眼下守山的日军不是松山的那帮挖洞狂,再加上准备时间并不充裕对面只是布设了一个简化版的梅花阵,还被刚才军里的火炮给捶了个半死,可就光这些堵到面前残次品都已经让军里非常吃力了。此时一个守在交通壕里的日军轻机枪射手打红了眼,从弹药带里一把抽出特种弹弹梭狠狠压上,一梭子打过来有个弟兄的肚子当场被一枪打飞了一半,那血噗的爆成一团,内脏碎块哗的就飞了出来,溅了一地。

  爆炸响过,国军冲锋队列中被溅了遍身泥土的黑叔一把装上了自己磨制的达姆弹,瞄着这个日军轻机枪手一枪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爆响,中弹的日军士兵迷茫的看着自己被子弹炸开的腹腔,机械的伸出双手,试图把流出来的肠子重新塞回进去。

  下一秒钟,好似突然回过神来的日军士兵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不过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再响多久,就在掩杀上来的国军军团中戛然而止。

  蒋毅挥着横刀冲进日军队伍左劈右砍,跟在军座后面的军官亦是勇武非凡。旁边的王亚武拎着大刀一刀劈进面前的日军曹长肩颈,但卡进骨头缝的大刀被骨头给夹死了,王亚武一看刀身卡曹长脖子里拔不出来了,干脆随手捡起阵地上的尖嘴锄,对着从侧面冲到自己面前的伍长一锄头抡下去,锋利的锄尖猛地钉穿了仅有一毫米厚的钢盔,直接钉的伍长满脸是血,翻着白眼一头栽在地上。

  此刻,国军成功的在日军阵地上站住了脚跟,近乎癫狂的军里一波波的继续向前冲锋,全军无论如何也要在日军的阵地上撕开个窟窿,冲进常德,把虎贲师救出来!

  然而军里接下来组织的多次进攻都被打了回来,没办法,日军装备好,大炮不停地开火不说,还不时的飞来成群的飞机助阵,军里好多进攻部队都在极度恶劣的战况下被整编制打残,甚至是打空!不过对面的也好不到哪去,搅在一起的肉搏战中日军也是损失奇惨,毕竟是两个发疯的国军王牌师,防守的日军军官都是急的满头大汗。可军里眼看着吃不住劲了,死不放弃的蒋毅一次将军里所有能打的人马都给集中起来,随后命令全军的炮兵;全军不留一发炮弹,把剩下的炮弹给我全数砸到日军头上去!

  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军里早已被打的七零八散,但面前那个死守阵地的日军旅团就更惨了,他本是个被临时从邯郸抽来配属给横山勇攻城救急的独立混成旅团,而且这个旅团还是个以战车部队为主力的机械化重装旅团,一上来就被大量的用于城垣巷战,况且在战斗中已经损失了一部分兵力的旅团,碰上这块山地防区就算有装甲部队也干看用不上。所以,兵力上捉襟见肘的横山勇司令官便把旅团里剩下的装甲部队全部留在了常德城下,只派出旅团的步兵部队死守这块四处跑风漏气的关口,也就是说他防守的一上来撑死手里能有个四千号多点的人手,不过这也只是字面上的猜测分析,至于现状鬼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这么多颗脑袋凑够四千。可你要在这么大的关口,拿这点兵力去堵两万国军皇牌?开玩笑的吧。

  被打的稀里哗啦的旅团长抱着电话四处求援,一刻不停的拼命催促,要不是旅团靠着工事地形以及源源不断的火力支援,那旅团里早就完蛋了。而蒋毅这次是拼上性命,连军里的伙夫,马夫,文书都全部组织起来,亲自带队发起了最后一波冲锋。一看大事不好,日军也是拼了老命,旅团长亲自带着旅团部的警卫部队全体投了进来,连旅团的工兵和后勤兵种也是拿枪往上顶,每个死守阵地的日本人都知道;堵不住这个口子那防线就要被重庆军给凿了!

  混战中,双方又一次的搏杀在一起,当日军前沿狙击炮手看见前方有大群中国军官聚集时,一发炮弹可就过来了,还就正砸在离最前锋蒋毅不远的地方。只听一声巨响,蒋毅当场被炮弹炸倒昏迷,再加上堆在蒋毅身后那块全是军里的高级军官,旁边的宁虎,荣烈,王亚武也都被弹片戳的也够呛,不过四人中就数挡下了弹片最多的蒋毅伤势最重。一时间,众人赶紧拖着负伤的蒋毅四人后撤,迅速脱离了混乱的战场。

  离炮弹落点较远的钟毅只是胳膊上被弹片开了个大口子,在另外四人全部受伤送下去之后,钟毅就作为全军接替的实际掌控者来指挥部队。未曾想打着打着,猝然看见远方多了一面旭日军旗的钟毅险些一头晕倒,因为钟毅清楚;鬼子援兵已至!

  这时,日军一个多联队快五千人的援兵顶了过来,在他们一把掐死军里冲进常德的希望后,接着就甩出大批的新锐部队冲进战团。眼看着大队大队的日军包了上来,军里的军官们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泼下;战斗已经失败,我们必须撤退!

  钟毅攥死拳头,流泪望着常德的方向,狠狠的跺着地,带着突击部队的弟兄们就往下撤,而日军抓住这个机会,趁机发起了反冲锋,军里百几十号断后的弟兄一下就撤不下来了。

  走在前头的弟兄往后一看顿时红了眼,那是自己生死弟兄,见死不救是王八蛋!突击部队立即全队掉头,试图打开个缺口把那百十个弟兄救出来,可日军一层一层的堵了上来,里面被火炮覆盖的包围圈更是越缩越小,连十分钟都不到,百十号弟兄就死的差不多了。

  在外围拼死往里打的弟兄们,最后看见陷在包围圈的军里弟兄,拉响了手榴弹捆子,高声呼喊。

  “中华民国万岁!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万岁!”

  轰……

  当天下午,兵团的解围战斗宣告战败,因为不仅是军里,旁边的一零零军也在另一面碰的头破血流。一仗下去,两个主力军被万余人的日军死死卡在山地关口前,寸步难进。

  无奈,军里本身就缺员严重,三次长沙打下来,满编万余人的虎贲师历尽恶战死伤惨重,却由于国力贫弱,大半年过去全军三个师及军直属部队的军械兵员死活补不齐。要知道,军里可是民国军队中的头号王牌,最优先侧重的部队,就这,还是补不齐!让守常德的虎贲师只有残破不堪实力大损的八千来人!

  军里其他两个师也是一样,和虎贲师的情况半斤八两,不过最惨的是军直属的这些教导部队,原本军直属部队的战斗兵员比兄弟部队一个师的人数还多,可现在缩的连半个师编起来都够呛!你打,精锐都打光了,连全军最精锐的近卫部队锋锐营都被组成敢死队投进战场全营尽没了,连军长都不知死活了,你还要想怎么样啊!

  刚开始解围的时候,军里两个带伤的师去打一个日军的残疾旅团,那或多或少还有些解围的希望,可再进来一个多的日军联队,这仗已经没法打了,死伤过半的军里只得含泪退了下来,停止了解围战。

  此刻,常德覆没,已成定局。

  在常德即将陷落前,最后一电,发出了倒坍破烂的虎贲师师部。

  弹尽,援绝,人无,城已破。职率副师长,指挥官,师附,政治部主任,参谋主任等固守中央银行,各团长划分区域,扼守一屋,做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祝胜利。

  七十四军万岁,蒋委员长万岁,中华民国万岁!

  向长官发完了诀别电后,师部砸毁电台,烧毁密码本,所有人上弹持枪,准备和日军死战到底。

  当师部里上上下下刺啦刺啦的磨着刺刀,擦着枪机的时候,张灵甫悄悄把守在师部的金雕教官叫了过来,肃穆的递给他一个蓝色的包裹。

  “金雕,你是全师最优秀的战士,我希望你能把这些战死弟兄的荣誉带回去,并向军长报告常德城里发生的一切!”

  “师座,为什么又是我,我决不想再次独自苟活!”

  “金雕,全师没人能独自一人突出去!你是国民革命军教导总队的战士,德国教官手把手带出来的精锐,全师没人比你的技战能力更高!如果你能在虎贲师剩下的弟兄里找到任何一个比你身手好的,那我立即允许你金雕留下来!可你能找到吗!”

  “王云盛,师直属营的王云盛,他身手那么好绝对可以突出去!”

  “教官,王长官昨天就殉国了,在巷子里拉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了!”

  旁边一个直属连的弟兄红着眼睛,失声吼道。

  “南宫烈,南宫烈是我亲自带出来的,我知道他的身手,他也可以!”

  “你忘了吗?南宫烈早已和他的老秦弟兄全营战死了!金雕!不要再推脱了!你想让那些战死的弟兄们籍籍无名吗!你想让那些战死的弟兄落个失踪的下场而不是烈士的荣耀吗!你想让那些战死弟兄最后的希望再次流走吗!”

  “教官,走吧。”

  “走吧,金长官,别让我们兄弟白死。”

  周围被金雕带过的弟兄都围了过来,低着头悲声劝道。

  “为什么是我,老天爷啊!为什么又他妈是我!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必须活下去,又是必须去报他妈的鬼信!这他妈的真憋屈啊!”

  “金雕,把这封信交给军长,告诉军长,我们已经尽力,虎贲师全师长眠于此……如有来生,我们还是兄弟。”

  张灵甫俯下身子,用裹着纱布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带血的信,郑重的交给了悲愤万分的金雕。旁边的弟兄们看见金雕颤抖的抓着信,红着眼睛用枪托狠狠的杵在地上,向师部里的弟兄连磕了三个响头后,带着血流满额的悲伤,翻身而起。

  望着金雕远去的背影,孤独的哭声随着暮色的寒风远远传入了破败的师部,满是悲痛的金雕,再一次体会到了失去所有生死弟兄的永离别痛。

  师部里,交代完这最后一件事的张灵甫眼神涣散,凄茫的说道。

  “弟兄们,我们今天全都将死在这里,告诉那些还能拿的起枪的弟兄,安心上路吧……

  但在离师部不远的地方,军直属骑兵营,原马家军骑一师的弟兄集结了全营残部,准备由全营弟兄来决定下一刻的命运。

  因为运力不足,所以军直属骑兵营临时充为马夫,被派着用马匹驮大炮,驮弹药,却未想全营被包围在常德城中,直至今日,已是血战了旬月。

  马威骑着骏马,用刀尖挑着一颗乱匪的头颅,满是不屑的说道。

  “这个北边来的杂种,吃里扒外!大清早的就他妈潜过来替日本人传话,向我们劝降,弟兄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安拉的武士,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队列里纷纷抽出马刀,雪亮的刀光在南空的夕阳下泛着不灭的辉光,全营剩下的弟兄挥舞长刀,高声回应着副营长马威的话。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马威大笑着握紧了鞘中的刀柄,扶着颈上蒙面的白布,激声高呼。

  “我们是真主的利刃,我们是真主的武士,我们追随真主的脚步,我们只为安拉而战,安拉在上!伟大的神力保佑我们无往不利,保佑我们所向披靡!没有人能活着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没有人能活着躲过我们熊熊的怒火!”

  “穆斯林们,让我们在光荣的圣战里,飞向天堂再会吧!”

  “为了安拉!”

  “万岁!”

  白布蒙面的骑武士们,高呼万岁,平地惊雷般的掀起一阵铁蹄飓风,让百十个拦在面前的日军骑兵有如渺小的草木,在风中颤抖着飞旋而起,飘缈落散。

  当锋利的马刀撞出线线火花,日军骑兵无不血肉翻飞,在马家军势不可挡的狂攻下,堵在废墟里的日军骑兵中队很快便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杀散了前方这一队日军骑兵后,全营弟兄也被拖到了相对开阔的地方。就在全营冲过山角,视野骤然一扩的穆斯林骑士们惊愕的看见,整整一个大队的日军骑兵早已列好阵势,静候眼前了。

  “日本人!用十条命换中国人一条吧!”

  马威咆哮着挥起了带血的马刀,冲锋向前。

  “杀!”

  七十多名骑武士呐喊着挥起马刀迎面对冲,在双方骑军撞在一起,战马交错而过的瞬间,中刀的骑兵成排的坠下马背。那些刀术娴熟凶悍勇猛的马家军军人左砍右击,在骑战中砍下了不少迎击的日军,但因对方的骑兵实在是太多了,墨绿色的身影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一片土黄色的浪潮里。

  山塬上,一面燃烧的旭日迎风飘荡,在血光的舞动中,阵后一大队日军骑兵分列两纵,斜向冲刺的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后,包到骑兵营的后面,彻底堵死了骑兵营后退的道路。

  面对着不断缩紧的巨大的圆弧,无论马家军军人有多么勇猛刚烈,却仍然无法阻挡日军骑兵前进的铁蹄。血肉四溅中,悍不畏死的伊斯兰武士纷纷摔下战马,直至在如潮越过身边的日军骑兵旁,不甘的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尽管所有的国军军人都以奇迹般的勇悍奋力死战,可他们还是在超出自己十倍的敌阵中流尽了鲜血,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包围圈中凶多吉少,但他们还是矢志殊前,丝毫不再考虑自己的生命,直到在绝望的战斗中拼尽了最后一口气。

  当最后一位伊斯兰武士落下战马的时候,张灵甫,这位大唐长安的张家将,在城中破败的师部里,走向了人生最辉煌的巅峰。

  眼看周围的卫士已经全部阵亡,大批的日军涌向自己,死战多时浑身是伤的将军扔掉了手中的冲锋枪,用流着鲜血的手,平静的拔出了腰间的转轮手枪。

  “遗憾来不及,再与你共庆胜利。”

  言毕,张灵甫将军举枪自尽。

  可在城外,大队的骑兵被堵在了血腥未散的战场近边,所有的日军骑兵都在讶异的看着面前的玄装铁骑,一时反应不过来,僵立在那里。

  虎骧马,明光袍,陌刀霜,玄装铁骑堵在日军骑兵面前,挥刀大喝:

  “大唐振武军中郎将后人,马武在此,何人胆敢一战!”

  此时,马武面前的这一队日军骑兵非常特殊,这支骑兵的带队军官多为华族子弟,因其身份尊贵,每个部队长都对这支骑兵部队的使用一直保持着非常谨慎的态度,所以他们平时上战场的次数并不多。如果不是这次常德之战太过艰辛,由横山勇司令官亲自下令让他们出战鼓舞士气,否则这支队伍还是雪藏不战。

  这些每逢战事冲锋在前的华族骑军,为了家族的荣誉能不惜一切的军官们,看着前方仅有的一位大唐骑将,好似时空在这一刻扭转,又一次回到了那个一骑打的英雄武士时代。

  “美浓守之后,马场虎彻在此!”

  骑阵最前列的军官里,马场虎彻挥起手中的武士刀,骑着关西名驹,踏起一丛丛飞溅的泥沙,最先冲出阵列。而鬃毛亮丽,黑白相间的虎骧则是一声长嘶,雪白的马蹄踏雪而起,载着马武双手翻起陌刀一刃掠过。

  两刃相击,虎骧马速不减疾驰而过,却令身后的马场虎彻不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脖颈,看着鲜血溅射而出,捂着脖子栽下骏马。很快,随着一片片黑斑浮现眼前,马场虎彻全身冰冷的僵硬在了常德的土地上。

  好似昔日不死的鬼美浓,这个打了三年仗居然连一处擦伤都没有的奇迹军官,一战而下。

  队列里几个经验丰富的日本老军官看出门道,面前的骑将膂力过人,利用自己陌刀长刃的优势,顺着刀势一刀提到马场虎彻的脖子上,用刀锋的余力割断了马场的颈动脉,杀死了这个幸运了三年的勇敢军官。

  “甲斐守护之后,武田正荣在此!”

  “加贺藩藩主之后,前田长勇在此!”

  甲斐之虎,枪之又左的后人拔出军刀,一勒缰绳,冲出阵列。

  金戈撞击,战马长鸣,冲在最前的武田正荣在难以抵抗的巨力中,手中的军刀被一刀磕飞。随之血光骤起,错马而过的武田正荣吐着鲜血,一头栽落马下。

  当前田长勇硬用军刀抗下了马武几次劈砍后,明显落入下风的枪之又左红了眼,骑着战马猛地向后拉开马距,不挡不躲的挥刀全速冲上。激鸣的战马,迎头撞上了对冲而来的玄装虎骧,只是前田长勇没能来得及躲开陌刀的长刃,一头对死在了马武的刀口上。

  “关东管领之后,上杉信义,见过将军。”

  看着出阵的二人全部落马后,一位身材欣长的日军骑将勒转马头,缓步踏出阵列,拱手前施一礼。可被剧痛折磨的脸部扭曲的马武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他能感觉的出来,下一次冲锋,就将是自己和老弟兄最后的一次冲锋了。

  由于刚才前田长勇用同归于尽式的战马对撞给虎骧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虎骧现在内脏出血,浑身颤抖,就在刚才上杉信义说话的时候,虎骧差点站不住栽倒阵前。不过骑在马上的人也是一样,马武早在三天前就腹部中弹躺上了病床,可昏迷中被人喊马嘶所惊醒的马武起身一看,全营尽空,须臾间什么都知道了的马武打开箱子,摸着祖上一辈辈传下的人马具装,摸着这些载着先祖荣光的坚重甲胄,心中悲凉万千;祖宗在上,后人马武不肖,不能再穿上甲胄重现家族辉煌了,如我有灵,还望能在冥府天宫,人马俱甲,长相诀别。

  只穿了一身黑色巾衬的马武,循着战马嘶鸣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追了过来,直到血战至此,人马俱伤。

  在毗沙门天的白色光芒下,越后之龙腾风跃空,向着大地怒吼出雪国的咆哮。刀光闪过,重伤的虎骧嘶鸣着倒在地上,溅起一阵飞扬的尘土。

  霞光下,血浸盔袍的马武喃喃低语:“吾辈大丈夫,一生得识如此坚毅果勇之兄弟,足矣……

  战后,日军军官们扶齐了马武的战袍,将人马合葬在了常德的山峦里,简陋的墓碑上用楷书大字工整的写着;“大唐振武军中郎将马武将军之墓。”

  夜深了,上杉信义牵着战马,在墓前深深鞠了个躬后,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酒壶,把满壶醇澈的清酒恭敬的浇在碑前,低声轻语。

  “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

  1943年12月3日,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虎贲师全师尽没,在十六个血火浸透的日夜里,八千五百位虎贲儿郎,殉国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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