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7日,日军第3师团,第27师团,第34师团全部出击。一战之下,国军第27集团军,第30集团军15个师全军覆没,败散在了醴陵的山水草木间。
至此,国军败尽,日军十万余众簇积盈野,衡阳退路皆绝,全军被围。
此刻,国军侦讯部队已经侦知日军在衡阳地区的全部部队番号,除了衡阳城下围攻的第68师团,第116师团以外,还有游荡在衡阳附近的第13师团,第40师团,第58师团,第37旅团,以及从长沙开拔,准备向衡阳一带截击国军援军,并随时可以支援衡阳攻坚战的日军甲种第3师团,第27师团,第34师团,第64师团。如今,日军整场会战的兵员投入总数已超过了十万人!
而在衡阳城下,攻城的那两个日军野战师团战斗力极其强悍,第68师团自打编入日本陆军王牌第十一军以后从来都是当做刀刃在用;还有第116师团,素以善于攻坚凶悍顽强出名,被专门从十三军转调给十一军当攻城重锤使用,且日军在中国战场上向来是以一个师团打国军四个军,还能十拿九稳的获得胜利。
衡阳,必破无疑。
没过多久,全体装填纵火弹的日军重炮炮群向衡阳城展开了大规模炮击。当一丛丛耀眼的火光闪过原野,满载着金属热剂的重型炮弹拉着恐怖的啸音,密密麻麻的砸进了几乎全是木板房的衡阳城里时,全城一片火海,大批躲避不及的民众全部化为灰烬,融入了滚滚翻腾的浓黑烟雾,多时不散。
炮击中,大量换填榴弹的日军重炮调转炮口,朝着国军阵地全力轰击。在国军阵地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衣着土旧的李有牛捂着耳朵蜷缩成团,浑身筛糠的一样打着哆嗦,嘟嘟囔囔的骂个不停。
“我日你娘的小鬼子,打啥子鸟炮,啊!”
一发重炮炮弹呼啸着落在了李有牛附近,正跟念咒一样乱骂的李有牛忽然看见同村那个经常和自己一道贩菜卖果的老表刘富,被一大股烟柱子高高冲起,像稻草人一样打着旋飞上了天,凌空碎成几瓣,血糊淋拉的好似把一烂西瓜猛的扣在地上,一下把肠脏肉块这些零碎物事撒的到处都是,红花花的铺了一地。
被吓得手足无措的李有牛鼻涕眼泪流了一大把,刚才还敢骂几声日本人,现在连骂都不敢骂了,抱着脑袋像个胆怯的娘们一样哭嚎着一个劲的往壕沟里缩,直想让土把自己彻底埋起来,以躲开头顶上这些四处乱飞吓死人了的大个炮弹。
但那个缩在阵地上挨炮弹的李有牛并不是国军军人,他就是个住在城郊的庄稼人,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伺候着家中的一亩三分地,没事多种些蔬菜瓜果,赶着农闲的时候往衡阳城里贩点补贴家用。没成想战火烧到了家乡,有一把子力气的李有牛就被极度缺乏人手的军里给拉进了民伕队,可谁知道日军冷不丁的一顿重炮下来,百多个送水送弹抬伤员的民伕就被困在阵地上,动弹不得了。
“项团附,赶紧去找团长要增援,妈的这阵地要玩完了,再不增援”
而在扑簌簌落土落个不停的营部里,豪爽的张骁营长喉咙猛地一卡。
“世英!哪怕你只能给我要来一个连,我张骁和全营的弟兄一辈子都念你救命的大德!”
“张营长,我,我这就去!”
边上一脸血污的项世英听见这话,咬咬牙跺跺脚,飞奔下去找团长要援兵,增援营里!
无奈,国军阵地上兵员极度缺失,团里的预备队早在数天前就被全打光了,连团长昨天都亲自带着团直属连堵到口子上跟日本人玩命,直到现在还没从阵地上下来。
被折腾地底朝天的团里如今连一顶能拿枪的大沿钢盔都抽不出来了,没辙的张营长只好自己想办法,想来想去,营长没注意正好瞧见阵地角落里还有几十颗多余的脑袋挤在那乱晃荡,张骁一看登时就乐了,啪哧一拍大腿;妈的,就是他们了。
张营长想的很简单;这几十口子大老爷们不是人呐?现成的临时兵源,让他们拿起枪往到战场上一撂,不想死的话那就只能去和鬼子拼命!再说了,大白天的民伕们被困在阵地上不熬到夜里他们撤得下去吗?要是阵地顶不到晚上就完蛋了那民伕们也一样是个死,人家日本兵可不会管你什么民伕不民伕的,啪唧一枪回他妈老家去吧。
张营长直截了当的把这几十号活过炮击的民伕留了下来,不管咋说先顶个一阵,一到晚上就放这些民伕们回去,而且不止张营长,临近几个阵地都是这样干的。要说他日本人还真是傻了眼,正好在国军让民伕们上阵地送水送饭抬伤员的时候夯下一顿炮击,结果这块防区上的人反倒是被越打越多,足足多出来了好几百口子。
可民伕们都被刚才的炮击吓破了胆,一个夹着膀子乱抖的民伕走在战壕里无意间看到拐角那挂着一具被炸的面目全非,两个血糊糊的眼窟窿里还在流黄水的尸体时,哇的一声抱着脑袋连滚带爬的当场就哭开了。
不过这时候的弟兄们都正拿着碗去阵地角落那打饭,几个一样被困在阵地上的伙头兵先是连吹带拍的轰走饭箩盖子上的泥土后,耍宝一样的挤着脸呼啦掀开饭盖,让那帮子围在旁边的弟兄朝饭箩里一看,都是一个劲的称赞伙头大爷赏脸,给的饭食硬是要得。
在这几个被炸的灰头土脸的饭箩里,一层一层的白面馒头探头探脑的看着一群不怀好意的弟兄围了上来,呆了吧唧的傻等着被一只只黑不秃噜的大手成双成双的拿走。可脏驴一样的弟兄们也不嫌啥好赖,盛个满碗菜后直接上手抓俩白面馒头往碗里一放,找个安全的地方甩开腮帮子可着劲的开造,今天这伙食可真不赖,猪肉炖粉条外加两个白面杠子,人家炊事班班长老李头家是东北的,那猪肉炖粉条子做的叫一个地道,像这样的好饭好菜,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
而当大家伙满意的瞅着饭菜从碗里一筷筷消失的时候,眼巴前那抱着脑袋连滚带爬的孙子已经滚过自个开造的防区了,但咱打饭的伙头大爷瞧着这个连酸水都被吓吐出来的民伕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这孙子也太不像话了,哪有这样整的,于是打饭那主举着饭勺嚷嚷道。
“嘿,我说,你丫别跑了,过来吃点饭吧。”
听见有人喊他,这孙子咧着那大嘴边哭边嚎。
“吃饭?吃啥饭啊,吃人吧!”
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阵嚎丧似的哭叫似远似近的传遍了整个阵地,旁边一个吃的正香的老兵一听这声顿时火冒三丈,扭脸可就看见这孙子蹲地上扯着嗓子玩命的号哭,把老兵给气得磕了碗奔过去上去就是一脚,哐嘁一下踹的那个怂包咕咕噜噜滚出去几米远,听见响动的民伕扭头就看见那位红着眼的老兵指着脚下抽抽噎噎的怂货鼻尖痛骂。
“你妈了个逼的!敢再哭老子把你尿都打出来!”
看着没成色的同伴被暴怒的老兵痛打一顿,战战兢兢的李有牛吓坏了,缩着膀子被挤成一团的人堆推来搡去。不过掺在人堆里四下里乱看的李有牛正好看见个熟脸,就是那位刚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步枪,还老是和自己一块抬着饭筐上阵地送饭的老炊事员,周屯。
也算认识这位老兵的李有牛赶紧挤出人群,踱着小步,慢慢的朝着周屯凑了上来。
“老周,老周?”
李有牛双手笼在袖子里,小心的问道。
“嗯,有牛啊,别愣着,快过来捡把顺手的枪。”
咔嚓一声装弹上膛的老周背起步枪,转脸冲李有牛挥挥手。
“啊,枪?”
李有牛站在那不会动了;咱啥时候也没摸过枪啊,这这,村里识字的的老人不都没事便说,兵者,大凶也。不是说刀枪了啥的不敢随便乱挨吗?
“过来,我教你咋用枪。”
话音未落,一把步枪可就塞进了李有牛的怀里,而这个本分的农家子弟一看枪托上还带着血渍,吓得那手不等脑子反应下意识就是一松,可后脚跟着反应过来的脑袋瓜子又生怕开罪了老周赶紧命令双手凌空抓住步枪,千万别让那步枪大爷掉地上喽!
结果倒了大霉的李有牛这手松松抓抓扔也不是拿也不是,连累的步枪大爷在他手里上上下下的直跳舞,连个安生的时候都没有。
老炊事员看着李有牛这幅臭德行也没说啥,只是自言自语道。
“唉,这仗打的,兄弟们连枪都来不及捡回去了。”
说着说着,周屯从地上捡起一顶钢盔,直接扣在正搁那光屁股推碾子转着圈丢人的李有牛头上,登时让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直冲鼻子的李有牛被吓得险些尿了裤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咧着那大嘴就要嚎哭一顿。
但是李有牛一看见周围几个老兵抽下腰上的铜头皮带,瞪着眼睛煞气腾腾的直往这边靠,吓得这货愣是把丢人玩意全都给猛憋了回去,缩着脑袋哆哆嗦嗦的看着老兵们骂骂咧咧的抽上皮带,捡起撂地上的步枪走回了自己班里的工事,抓起铲子铁锹吭吭哧哧的忙着加固壕垒,准备硬抗即将到来的下一波日军进攻。
紧着脸的周屯一巴掌扇在李有牛还在哆嗦个不停的钢盔上,冷冷的说了句。
“都是打鬼子的弟兄,你还怕你兄弟的血吗?”
“不……不怕……”
还不怕,不嫌丢人的你说这话,上下牙直打架的家伙,那话音里都直带着磕磕,磕磕的响动。
“想活着回家种地吗?”
“想想,想啊老周,您就给指条明路吧,我就只想活着回家种地啊。”
正像虾米一样弓成一团李有牛听见这话哗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抓着老周的袖子急急惶惶的说了起来。
“你如果接下来还像现在这个样子,那你绝对不可能熬到晚上活着下阵地!”
“我活着下不去?活着下不去?啊呀,老周哇,你可甭吓我,我就是一个只会种地的农民哇,我咋会打仗啊!我就只想活着回家种我那几亩地啊!”
“老周,老周啊,救救我,救救我吧,老周!”
李有牛跪在地上,抓着周屯的胳膊连说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带着哭腔了。
“想活着回去种地,那就必须捡枪杀人!”
想活着回去种地,那就必须捡枪杀人!想活着回去种地,那就必须捡枪杀人!听到周屯铁硬硬的抛出这样一句话后,魔怔一样了的李有牛心里不停的轰轰重复着这句血淋淋的残酷真言;你不是想回家种地吗?那好,捡起地上的步枪,杀人去吧!
也正是活着回家种地这样一条单纯的近乎幼稚的意念,支撑着李有牛在满场血腥中抱起步枪,双手用力压了压钢盔,跟着周屯仔细的听着学着如何使用手里的这把中正式步枪,上膛,装弹,上刺刀,一步一步学。就为了能活着回家种地的李有牛,满脑子都是想着拼他妈一把,拼他妈一把,拼他妈一把!
不久,日军的进攻开始了,勉强刚学会咋侍候手里这位大爷的李有牛心里一慌,忘了周屯教的瞄准事项,梗着那脖子冲前头的人堆里胡球扣下扳机。没承想他姓李的够狠,居然梆的一枪撂倒了一个猛地直起身大喊冲锋的日军曹长!
“打……打死了,打死人了!哎呀我的妈呀,我杀人了!姥姥娘啊,我杀住人了,这可咋办啊!”
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鬼子兵就像自己以前在村里拿火枪打兔子一样,一枪下去可就死了,把脑袋瓜子没转过来弯的李有牛吓傻了呆在那发愣。谁知道正当李有牛发呆的时候咣啷一声大响,脑袋疼的要命的李有牛松手丢了步枪一头栽进壕沟,抱着钢盔疼的满地打滚,惨嚎出声。
“你娃运气真好,这一定是战死的弟兄在天上护着你呐。”
老炊事员看见李有牛被炸进了战壕里捂着脑袋乱打滚,立马赶过来摘下李有牛的钢盔一看;只见一块不大的弹片穿透了钢盔,锋利的刃口已经划开了李有牛的头皮,可这块凸字形的弹片正好是下头粗的那块被牢牢卡死在了钢盔上,要不它再深入哪怕一厘米,李有牛就该脑袋开花见阎王去了。
老炊事员一边感叹着李有牛的运气,一边撕下自己的袖子拿块碎布缠在李有牛头上裹一下伤口,只不过老炊事员看着李有牛一个劲的坐在那发愣,奇怪的问了句。
“有牛,有牛?你娃不是被炸傻了吧?”
被炸成轻微脑震荡的李有牛都快气疯了;自己就一个种地的农民,平日别说杀人了,拿刀杀鸡这手上都直打哆嗦,没想到现在却被鬼子这样往死路上逼,就在刚才还差点一炮杀了自己!
“小鬼子们要杀我!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我就想活着回家种我的地!鬼子,鬼子不让我活着回家种地,那我就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红着眼狂吼的李有牛抓起步枪,连磕带碰的拉开大栓,照着对面的人影搂头就打,一口气下去连着打翻了三四个冲锋的日军士兵。
“孙老蛋,我日你妈!给老子滚回来!”
血气上头的李有牛打光了兜里的子弹,正在阵地上来回爬着从战死弟兄身上捡弹药的时候,正好瞅见同村的民伕里有个绰号叫孙老蛋的混球跟着两个不认识的民伕扔了枪就往回跑,气的生平最见不得那些关键时刻脚底下抹油的李有牛燎着嗓子猛喊,试图制止这场蠢不可及的逃跑闹剧。
正当气急了的李有牛一看喊不回来这仨连头也不回一路逃窜的孙子,举起手里的中正步枪对着孙老蛋他们就要开火的时候,一只沾满黑渍的大手压下了高抬的枪口。满肚子火气的李有牛扭脸一瞅,就瞅见老炊事员满脸煞气的看着那三个逃兵,不过这煞气浓的把生平头一次见着的李有牛也给吓了一跳,定定的瞅着老炊事员一句话不敢说。
“逃兵,不需要我们出手。”
炊事员看着逃兵的背影,冷冷的吐出这几个词。
铛铛,几声尖厉的枪响在这三个逃跑的民伕脚下溅起一簇簇泥沙,可那三个民伕还在叫嚷着一个劲的撒腿往后跑。
突突突突,逃跑的三个民伕当场就被轻机枪一满梭子下去给打成了漏斗。早在开战前张营长就拉起一个班守在阵地后面,并对这个班下了死命令;但凡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国军军官们谁都知道;打仗,还是在极端劣势的时候冒着日军的炮火打阵地战,绝对不能有逃兵,更不能让逃兵活着逃下阵地!否则的话你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所有人全他妈跑光个舅子了!所以一当逃兵出现的时候必须严厉制止,这时候一般都是先由各部队预留出来的督战队警告射击,凡是不听不停者,就地击毙毫不留情。如果你要是有妇人之仁留了他们一条性命,那你不用打仗了,直接扔枪投降算球!
不要想着经常在战场上血里来火里去的就啥都不怕了,有时候那仗打的过于惨烈,满阵地到处都是碎肉骨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所有人的精气神都被绷死了,只要有一个敢逃跑,那就是带着一窝人整窝整窝的逃!甚至那些往后逃的弟兄都还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逃了!发带着一大片人稀里糊涂的全他妈跑了!
就在营里处决这三个逃兵的时候,团里的张德山连长带人支援过来了,只见高大威武的身躯挺着刺刀,边刺边吼。
“弟兄们撑住!军长带着援兵马上就要到了!”
大吼的张德山一个前冲,疾步挑开面前的刺刀,一刺刀下去就刺通了面前这个日军伍长的心窝,只是此时已经杀疯了的张连长眼都不眨的一把抽出刀尖上还滴着鲜血的刺刀,犹自呐喊,杀声不绝。
霎那间,大队人马冲到,阵地上所有活着的弟兄亲眼看见;国民革命军赵子龙师的弟兄们狂热的高呼着杀戮的口号,跟着全部手持汤姆森冲锋枪,甩了钢盔戴着大壳帽带头冲锋的师里军官发起集团冲锋,波浪般的人潮死了一波下一波接着上,直到所有弟兄打光为止!
手持大八粒的弟兄一顿压制,干倒了前面挡道的日军后,所有人挥起大刀,挺起枪刺,咆哮着和迎头对冲的日军混战一起,一时杀声震天,金戈交击。
不愧是赵子龙师,不愧是没有赵子龙师打不下的阵地!没有任何敌人,能让虎烈雄勇的赵子龙师低头!没有一个,谁都不行!除非我们全部光荣战死,否则谁都不能让我们低头!
阵地上的李有牛看的都呆了;这他妈才是爷们啊!骑着大马顶着鬼子面对面的冲,哪跟自己以前那副烂样,连个枪都不敢拿,他牲口火了还顶死人呐,瞧瞧自己以前那怂样!
“带把的爷们们,都他妈给我抄起家伙,跟他鬼子拼了!”
“拼了!”
在蒋毅随风掠过的怒吼中,整个阵地顿时一片沸腾,红着眼吼叫着的李有牛第一个甩了枪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跳出战壕跟着赵子龙师就往日军堆里冲。
热血上涌的民伕们,无不是举起手里最简陋的木棒,石头,跟在赵子龙师后面一窝蜂的往前冲,和日军搅在一起,混杀纵横。
谁都没想到,在这场血腥惨烈,旷日持久的衡阳大战里,自发组织起来支援前线的衡阳市民,殉国战死者竟然高达三千余人!
“老张,咱先回去了,哎哎,咱哥俩都是本家的还客气啥,我得赶紧回去了,也不知道我不在这一会鬼子会在我的阵地上闹出什么事。”
人声散落,尸首交错的阵地上,得胜的张德山说完话往回走了两步后,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扭头冲张骁说道。
“好好谢谢项团附吧,一个跑腿传信的能做到这份上,你张虎三咋不得请人家好好喝一顿酒!”
“你老兄是没看见,项兄弟他冒着炮火找到团长,扑通一声就冲团长跪下了,硬是给你求到了援兵!
多日后,团附项世英朦胧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坐在团部看电报,可不知怎地回事,人都去哪了?诺大的团部怎么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而且这整个人还总觉得就好像是踩在软塌塌的棉花垫子上一样,昏昏沉沉。
正当项世英急切思索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啪的一声,团部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带着一众弟兄进了团部。
“项团附,我张德山又来找你喝酒啦,团附你不也知道,我张德山啥都不好就好喝酒这一口,这不,咱带着手下的弟兄来找团附讨口酒喝。”
项世英定睛一看,还真是张德山,看着张德山身后的弟兄们笑呵呵的围坐在桌子上,兄弟重逢的项世英高兴的招着手,大声吆喝道。
“来来来,兄弟们,咱们喝酒,喝酒。”
而在项世英迷迷糊糊间四处翻箱倒柜找酒的时候,却听见七连长凄然说道。
“团附,你忘了?我们早就战死了,阳间的酒水,我们就是想喝,也喝不成哇!”
蓦然,不知何时趴在团部桌子上睡着的项世英一梦惊醒,不禁泪流满面。一仗下去,自己的弟兄就这样走了,让活着的弟兄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丢了魂一样,无依无靠,长久飘荡。
当项团附回到重庆为张德山连长烧了大笔纸钱,希冀着可以用这笔纸钱请德山连长喝顿酒后,项世英,就再也没能梦见张连长了……
“我决定与敌人拼个同归于尽了,今后我再也不能挨师长的骂,再也看不到师长了。”
“家母早已故世,老父有两个弟弟赡养,我应该去阴曹地府侍奉母亲。”
“师长,鬼子冲上来了,我要战斗了。师长,保重啊!”
“德山!德山!
多日的相持,军里的阵地早已被日军的重炮炮弹反复搓捏成了一个破烂簸箕,坑坑洼洼的走起来一颠三摇,而且这儿的气候也湿热的操蛋,时不时的趁你不注意给你朝死里浇个几瓢,帮忙把弹坑都给你变成水坑,连带着全军弟兄这身上深深浅浅的就从来没干过,整天都是湿淋淋的一身烂布死死的粘在皮上,想扒拉都扒拉不下来。
今个团长也是不住的咒骂这几乎不是人呆的鸟防区,带着几个贴身警卫一路上仔细的巡视阵地。当团长等人走到个正忙着加固工事的班级散兵壕那,就看见一个带头的精悍老兵光着膀子拿钢盔一瓢一瓢的往外舀水,弯腰弓背的老兵边舀边骂,痛骂着对面该死的炮击,还有这个愚蠢的雨季。
干活的弟兄听见班里的壕沟外面传来阵阵响动,停手一看原来是团长来了,全班弟兄赶紧放下手里家伙对着团长行礼致敬。
团长笑眯眯的冲班里的弟兄摆摆手,也不嫌弃满坑的泥水手撑着就蹦了进来,边搓手边朝着带头的老兵说道。
“郑班长,对岸那个鬼子碉堡是被你一手榴弹送上天的吧。”
“报告长官,是我们全班弟兄一齐干掉了鬼子的碉堡!若不是众兄弟用命,光库没法在鬼子的眼皮底下把手榴弹塞进他们的裤裆!”
老兵戴齐的钢盔上正一滴一滴的淌着泥水,染得肩上一片黑紫浊湿。
“好样的,兄弟,义气!够他妈有种!等打过这仗,老子提拔你当连长,只要打的好,老子让你当营长!”
团长一拳擂在郑光库的肩上,眼里满是赞赏。
“绝不辜负长官重望!”
谁知道郑光库话音刚落对面的炮弹可就呼啦啦的下来了,一帮人慌里慌张的弓着腰猫进防炮工事里梗着脖子硬挨,不过这次的炮击打的邪乎,估计都挨了有半个小时那炮击还没延伸,气得防炮洞里的郑光库忍不住破口大骂;刚才的工事白他娘的修了,估计等会又该看见成个水坑的掩体了。
在日军炮兵阵地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火力覆盖后,一个从预备队里拉出来的日军满编精锐中队越过水泥遍淤的横沼原野,冲上了弹坑满布的陡峭山坡。
前沿观察哨一看日军上来了,赶紧吹起了布放哨子。正蹲在工事里的郑光库听见哨音立即抄起手边的大八粒带着全班弟兄冲出工事,进入战壕后朝下一看,咒骂着掏出了腰间的手榴弹。
“老子给你们送火吸烟来了,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你们做神仙去吧!”
川景泽鹤,一个打了四年仗的日军老兵,在顶头上司们一个个战死的时候被临阵提拔为少尉小队长,而他现如今正冒着山上密密抛下的手榴弹弹雨,带着部下在一片刺耳的隆隆声中,艰难的攻往山坡顶端。
仰攻中,一阵机枪弹幕当头浇下,无论是谁,只要被这些绞肉机一样的机枪子弹打到身上,整个人都会被打得肉末飞溅,血水横流。
中队里那个刚从军校毕业的助理军官直至战前还在嘲笑着川景和其他几个中队里的小队长,嘲笑他们戴着军官领章,却穿着普通士兵军服的懦弱行为。只不过川景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再想这个新手,因为他现在正躺在地上,永远也嘲讽不了川景他们了。
当国军军人们发现这个衣饰鲜亮的日本军官现于眼前之时,几挺捷克式轻机枪默契的集火射杀。随着一发机枪子弹冲出弹幕,过来就掀飞了这个新手军官的头盖骨,一下被打飞了半个头颅的新手军官立时就躺在那一动不动了。
如果他能像那几个老手一样穿着士兵军服,或许国军军人们就不会再对他集火射击了;如果他能像那些士兵一样戴着钢盔,或许他就能生还了。而中队里的一个小队长在路过这具新手军官的尸体时,不屑的看了尸体一眼:
“真是个没上过战场的雏鸟,上军校上他妈傻了吧,奋战在一线的帝国军官,穿着军官服饰找着让中国兵打吗!”
此时的山坡上,中队里的所有人都在猫着腰艰难的往前爬。当闪着黄光的子弹嗖嗖而过,几个爬在川景前面的士兵纷纷中弹摔下山坡,可在他们摔下山坡的时候又砸中后面几个士兵一起滚下山坡,直到被坡上国军的枪弹淋过,变成了一具具破烂的尸体,溅洒血肉,落下坡底。
一阵重机枪弹雨迎头浇下,川景仰脸靠在地上,前面好几个抬着身子的日军士兵都被割草一样的扫倒一片,翻滚着摔了下来。而且攻山的时候摔下来的日军官兵一直就没断过,每走一步都会有中弹的同袍滚落脚边。
手榴弹不断在周围爆炸,一蓬掀起的泥沙哗的浇到钢盔上,尽量低着头的川景避过泥浪后晃了晃钢盔,抓着步枪接着往上爬。然而川景身后的一个新兵经验不足,没来及低头就被掀起的泥沙迷住了眼,也正是在他擦眼的瞬间,一颗燃着白烟的手榴弹,坠在了他的身边。
轰的一声,新兵至死都没来得及把眼睁开,而他仅仅只是分了一下神,擦了一下眼,就在战场上送掉了性命。
拼命向上爬的川景这时找到机会,侧身滚进一旁的弹坑,抬起步枪接连击倒了几个投弹射击的国军军人,掩护着身后的战友们竭力向前推进。
一位国军军官发现了这个躲在弹坑里开火的日军老兵后,二话不说架着轻机枪就打,打得下面石子乱溅叮叮当当的磕在了川景的钢盔上,但川景则是紧紧的贴着弹坑坑壁,默默地记着数。
“6,10……
“18,20!”
川景猛地抬起头,举起步枪搂头就是一火,顶上的国军军官让川景泽鹤一枪下去当的一声击穿了钢盔,握紧的手无力的松了开来。只见一个二十发的满弹夹,顺着山坡,不甘的滚落下去。
趁着这个火力间隙,一门九零迫击炮砸下炮架,照着上面嗵嗵的连夯几炮,夯的山坡上烟雾弥漫。几个掷弹筒兵借着有限的火炮掩护,在极其狭窄的视角中冒着弹雨架起掷弹筒,朝着坡顶的国军火力点就是一顿急速炮击。
连续的炮击中,国军战壕上的沙袋在黑烟中转了个身的高高飞起,混着枪身零件,血肉残块,落在山坡上摔下去好远。
七年了,好多弟兄听见鬼子打过来的火炮就想哭。没办法,国军装备太差,只要日本人的进攻部队一看有些地方难以磕下,直接随队火炮的炮弹就过来了,掷弹筒不行换步兵炮,步兵炮不行换曲射炮,曲射炮不行换上大口径的迫击炮,甚至有时候日军会把巨型迫击炮悄悄隐藏在进攻部队的序列末尾,就像那种270mm的重迫击炮一炮下来,国军的火力点就全完了。
“别停下!跟我冲!”
川景大吼着冲部下抬手前挥,几十个挺起步枪的日军士兵压低身形,跟着小队长就往山坡上冲。
而在一方黑暗的阴影中,一双冰寒的眼瞳冷冷的注视着起伏的山谷,当密集的黄点赫然出现在眼前时,沾满黑灰的手指猛地扣下了扳机。
正往山顶前进的川景骤然听见一阵机枪射击声,紧接着自己胸口就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巨大空洞。在少尉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隐约看见对面的半山腰处穿梭着一阵阵金链星火,隔着中间的山头迅疾的飞向这里,血腥的收割着进攻的日军官兵,令那些被机枪击中无法前行的残躯,只能在抽搐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切都结束了。”
川景泽鹤在脑海里留下了最后一声叹息,疲惫的阖上了二十四岁的双眼,静静的沉入了永恒的幽暗。
剩下的日军全部被机枪牢牢地压在山坡上,隔着一座山峰的机枪碉堡牢牢封死了自己射界中的近百名日军官兵,守在山坡顶部的国军弟兄则集结起轻重火力与枪法优异者全力打击靠后的日军。结果整个攻山的日军中队被卡在山坡进退不得,直到他们一个个在横飞的弹雨中流着鲜血,无助的化作了一抔抔异国的紫红腐土。
整整两百零二人的中队,全部躺在了潮热的山坡上,渐渐冷却的血液,慢慢的饮凉了身下的泥土。
军部搜索营一连上士班长姜九水,方才正是他抱着一挺轻机枪独自死守暗堡,并给与了日军攻山部队重大杀伤。由于这里正好卡在东岸日军炮兵阵地的火力死角,和山谷陡壁构成一个绝佳的射击点,进攻的日军已经在碉堡前不知道扔下了多少具尸体,密密麻麻的尸山几乎挡住了碉堡的视线,且堡内弹壳清理不及堆积如山,姜班长从刚开始的站着打,发展到蹲在弹壳堆上打,直到后来弹壳越积越多只好趴在弹壳堆上打!
如雨的弹矢,让所有进入暗堡射界的日军无不是被猛烈地射击扫的溃不成军后,狼狈的逃回了本方的出发阵地。
到底有多少日军官兵死在了自己的轻机枪下,连姜九水自个也不记得了,他只知道面前淤积的日军尸体几乎快遮住了自己的射击视线。尽管刚开始日军屡遭灭顶之灾,但却始终没有在这片乱七八糟的战场上发现这个隐蔽至极的机枪暗堡,直到一群群退下来的日军部队多次向长官反映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机枪射击之后,日军的搜索部队这才循着蛛丝马迹侦察到姜九水的存在。
“这个魔鬼一样的机枪阵地,不管多大代价也要打掉他!告诉炮兵,我要让支那第一恐怖军,战栗在帝国的怒火中!”
在日军指挥部的暴吼里,日本帝国陆军火箭炮兵联队从一片巨硕的暗影中缓缓走出,当他们张开漆黑的双翼,毁灭的凶戾瞬时洒满了整个大地。
寂静的山谷边,四式400毫米重型炮兵火箭被放上了射击木架,等待着激发的命令。
倏尔,火光飞散,几道暗黑的流光带着凄厉的嘶鸣,飞向了远方的国军暗堡。刹那间,弹指巨响,赤光聚合,一团团巨硕的紫云腾空而起,抛泥扬水,碎石散落,正守在暗堡里拼死射击的姜九水,被骤然袭来的巨大冲击震得险些丢了机枪晕倒在弹壳堆上。
一门带着钢板护盾的火炮凭着火箭弹的掩护,趁着暗堡内短暂的火力停歇,奋力推到了暗堡近前。随后,抵达射击位的火炮一个三发直射,碉堡顶盖忽而飞向天空。
从此,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影,永远消失在了奋战的国军军团里。
而那远远闪过地平线的深渊雷光,仿佛黄泉中盛开的樱花般,一瞬绽放,雪乱萦风。
一发火箭弹飞啸在一片坎坷的阵地上,爆炎飘荡。当这声恐怖的轰响落散了尘埃,残存的国军幸存者惟能看到一方数丈宽的巨大坑洞,兀自升烟。
此时的防区里,一片撼鸣起伏,泥水飞溅,整个山野就像被翻犁过一样,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被炸毁的景象。
一发火箭弹撞爆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致命的弹片混着嗜血的碎石冰雹般四下飞舞,穿木凿墙。所有人都像着魔一样注视着这可怕的景象,拼命低匍身形,连额头都死死的贴着潮湿的地面,不敢抬头分毫。
重弹扎进水坑,顿然灼焰离空,在巨响中抛起了漫天的泥浆,甚至有不少趴在远处的弟兄都被震波掀离地面,让浑浊的泥水淋满身脸,遍身红褐。
就连大地都也传来了一丝丝惊恐的颤抖,当一发火箭弹重重的砸进战壕,里面所有的弟兄瞬间被撕成碎块,抛飞溅落,以致百米之外的国军弟兄竟能听见整块血肉落在旁边的沉闷声音!
蓦然,一缕黄泉下的凝望渡冥溯空,幽幽的融入了正在射击的火箭炮阵地上。
许多日军炮手猝然听见一声暴烈的长啸,紧接着就有血肉残肢在火焰中飞上了天空。猛地警醒过来的日军炮兵全是急的满脸通红,没有一个人敢向后逃离,所有人都是焦急万分的举起炮瞄镜,调转木架就要朝着炮声响起的地方全力轰击!
逃跑?如何逃跑!阵地上到处都是装好了引信的四式火箭弹,如果不疾速把对方打掉,哪怕只有一发炮弹落入弹堆爆炸,那你就是跑出去几百米也不够!
看着日军肆无忌惮的火箭杀戮,军里唯一一门德国150mm重型榴弹炮被推出掩体,昂起了漆玄的炮口,在近距离的炮击中爆发出一声声德意志的怒吼!
当第三发高爆榴弹落在日军火箭阵地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的时候,日军炮瞄镜里清晰的显现着一股炮口的焰雾,一组反应最快的日军火箭弹组立即调节诸元,朝着再次开炮的国军炮兵拉下了激发栓钮。
两发拖着啸音的重型毁灭者划破天幕,在空中交错而过,许多弹道下的国军将士都听见了头顶上方同时传来两声慑人胆魄的破空锐音,尽皆惊骇不已。
150mm的FH18重型榴弹落入了整齐堆放的四式400mm火箭弹弹堆,只听一声震撼了天地的烈响,爆焰向着天空冲起了千米之高,数不清的血肉残肢如雪花般纷散飘舞,飞逐惊望。
而那发日军火箭弹,在德意志战神的上空直直落下,霎那间腾起了一柱黑红的血云……
战斗日复一日,残酷拉锯,许多日军军官看着战壕里稀巴烂溅的都是泥水狂躁不已,可这些仅仅才没过军靴的泥水战壕已经算是环境不错的了,有些地势较矮的战壕内部积水已经漫过胸部,还有一些战壕直接就地放弃了,至于放弃的理由?很简单,里面全是水!
人日本兵一点也不傻,像这号就算踩着战壕垫阶也只能堪堪露出个脑袋,稍有不慎打滑一下就会被水没过头顶的战壕防区你白给中国人估计人家都不要,不放弃留它做什么?难道你打算用日本兵泡在里面做泽庵渍吗?
如今,困惫的日本士兵们,靠着黏湿的坑壁,难痛的沉浸在溽热粘湿到仿佛能拧出水的空气里,一个个无神的仰望着头顶,仰望着那些好像你抓一把,就会抓出水来的浓浓雨云,愤热烦闷,焦燥不已。
战壕里,自腰腹以下全被湿滑的稀泥黏满的樱井嘉贺,无奈的抬头看了看阴惨惨的天空,苦笑着从身上摸出半包沾着泥浆的香烟,毫不介意的从中拿出一根后,又在泛潮的火柴盒里扒拉出一根看起来最干燥的火柴,反复蹭了好几下火面才算擦燃了柴棒,点上了嘴里的香烟。
缭绕的烟雾中,樱井从最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看着照片上一个正冲自己甜甜微笑着的和服少女,早已疲惫不堪的樱井不禁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零森奥剋!零森奥剋!(日语;零式战机!零式战机!)”
嘉贺上等兵先是听见羽田中尉在战壕里高声叫喊,随即便是凉宫中队长指着对方的阵地,抽刀大吼。
“休帕茨路!(日语;出发!)”
樱井嘉贺最后看了一眼照片,轻细的把这张满是思念的光影塞入怀里,纵身跃出战壕,趴在泥浆中匍匐前进。
很快,进入预定位置等待出击的日军官兵,看着己方轻巧的零式战斗机朝着重庆军的阵地厉啸着俯冲而下,让一枚枚机腹下脱离挂载的炸弹,在黑色的烟柱中升腾起一股股赤黄的火光。而一架架深绿色的零战爆击结束后,还将重庆军阵地反复的盘旋扫射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漏下一个角落。
当零式战斗机扬头拉起的时候,凉宫大尉拔出军刀,咆哮着冲在最前面。全中队的士兵们都被凉宫中队长的武勇所鼓舞,随着大尉挺起刺刀,高呼万岁,中队里的掌旗士更是紧攥着高高飘扬的太阳旗,紧随大尉其后,一往无前。
但冲锋的日军却忽地听见一阵怒吼,紧接着一幕幕画着弧线的漆黑小点在惊慌的瞳孔里愈放愈大,愈放愈大。
这些当空而落的黑点,带着道道惨白的烟线,犹如飞舞的雷锤,重重砸在了每个日军士兵紧绷的心头之上。
“手榴弹!”
军士们大声嘶喊着趴到地上,在一片片低沉的爆炸声中,泥浆混着血水飘舞溅射,许多冲锋的日军军官一看手榴弹落点就看出了苗头;对方老兵数量可观,投出手榴弹的提前量留的很准,不少手榴弹还没落地就在半空炸了,让整副弹片当头覆盖没有一个死角。
樱井嘉贺亲眼看见一枚手榴弹凌空爆炸在前方拼死射击的战友头顶,灼热的弹片飞腾着恐怖的疾速,旋转着钉穿了单薄的钢盔,直到深深没入坚硬的颅骨之中。那几个战友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失去了生命,栽倒在地。
中队里最勇敢的小泽军曹捡起一颗对面扔过来的手榴弹就要掷还回去,可没想到对方一枪打穿了他的手腕,让燃尽了引信的手榴弹落在小泽军曹的脚下,将他直接炸飞。
冒着不断在身边爆炸的手榴弹弹幕,樱井等人全力前进。倏然,一道低啸的破片碎刃带着凌厉的杀气狠狠撞在樱井的钢盔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只是缩了缩头的樱井不顾满耳的嗡嗡鸣音,于身旁的战友纷纷中弹之时,拼命往前方那个看起来可以充为临时掩体的深坑冲去,不顾一切的向其靠拢。
当樱井嘉贺他们急切的跃入深坑的时候,所有人立刻警醒过来;这是个陷阱!
早在衡阳大战爆发前,军里就扫清了所有主要阵地的射界,数百米的范围内没有一处可以提供掩蔽的地物,至于这些突兀存留的深坑,就是国军在光秃秃的阵地前预留下来的伏杀沟壑!
那些打老仗的国军弟兄阴招多了去了,对面的日本人有一种竹尖陷阱,也就是在自家的铁丝网前挖片浅壕,搁壕底插上几排被削尖了的竹签后往上一铺草叶,让军里穿着草鞋没法防扎的弟兄在日军的铁丝网前吃尽了血亏。但国军也有阴招,比这个更狠更简单,拿手比着,挖一个大概两拃深,不比一个人的脚长多少的小型陷坑,然后将四面坑壁全部铲的直上直下,再把这些廉价至极的伏杀地雷拿土一盖,冲锋的日本兵跑上去嗑啪一声脚腕就折了。然而军里这次更狠,阵前的伏杀沟壑进去就是一个十五米深,十五米宽,出入皆是绝壁的大沟壕,且国军阵地一面地势又高,足足高出了日军阵地地面五米,一下令许多不知底细还以为是遮身之所的日军官兵冒冒失失的一头掉入沟底后,必须要爬过一个直上直下的十五米绝壁,才能翻出来打得到军里。
不过,在这些先前就被标定好了射击表尺的伏杀沟壑里,日军往往一进去就爬不出来了。
此时的伏杀沟壑里,一枚冒着白烟的手榴弹落入水中,炸起了一大蓬稀褐的泥浆,樱井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泥水后,扭头就看到有几个同袍试图从炸塌的缓坡上爬出这个陷阱,爬回本军阵地的那个方向。
忽听几串短促的捷克式枪声,背对着国军阵地的几个日军士兵猛然被尖锐的机枪弹头揭起一大片血肉。顿时,几团碎肉般的躯干死死的扣着坑壁,在滑腻的缓壁上拖着几条血道,缓缓的滑入坑底。
看着手榴弹不断的落入坑内,分队里几个打红眼的老兵跟着分队长松本信谦甩了碍事的步枪,一手抓着手雷,一手擎着刺刀,顺着绝壁就往上爬。谁知爬着爬着,松本身后的老兵近藤繁一碰上了暗伏绝壁的爆炸装置,在机簧的触发中,近藤被炸得四分五裂,摔落沟底。
在北海道的山林里长大的松本红着眼睛,就像小时候爬上高高的雪松躲避追来的雪狼一样,快速爬过了杀机四伏的陡壁,于遥遥可见壁顶之时,拽出了卡挂身后的高爆手雷。
“尝尝手雷的滋味吧!”
信谦怒吼着扣住壁顶跃身而起,一把将手雷掷向了前方守军的投弹壕旁,骤听一声闷响,松本亲眼看见两个中国士兵在爆炸中痛苦的捂着伤口倒了下去。
正要继续投弹的松本分队长忽然看见两侧原本平静的山壁上草木林动,无数漆黑的洞口扔去伪装的草盖,黑洞洞的枪口一个接一个的伸了出来。突然间明白什么的松本猛地回头一看,只见近千人的大队已经发起总攻密密麻麻的冲了上来。
“不要!”
松本信谦不顾一切回身大喊,只是在耳边回荡的巨响中,松本带着嘴角未及说完的残语,摔下了身后的绝壁。
“松本!松本!”
坑壁下,樱井嘉贺发疯般的冲向那股溅起的血水泥浆,抱起浑身是血的分队长拼命摇晃。已是被手榴弹几乎近距离炸碎的信谦吐着鲜血,艰难的张开嘴,拼尽全力为战友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快逃……逃!”
用尽最后力气说完了话的松本,两眼大睁着歪下了头。
此刻,两侧的国军伏击火力猛烈射击,冲锋近前的日军大队瞬间就倒下了数十人。紧接着,两侧的国军追击炮炮群也开火了,一发发追击炮弹呼啸着落进了总攻的日军大队中,掀起一片泥浆天雾,血溅肉飞。
沟壕里,樱井泡在齐腰深的积水下,亲眼看见数不清的日军军人,消逝在了弥蒙的泥雾中。
这时,听见几道细微破空声传入沟壕的樱井嘉贺,失神的看着四个拖着长长雪尾的黑点落入水中,溅起朵朵水花。
“花子,我……回家了。”
咚咚咚咚,四朵浑浊的百合花迭然盛开,倏忽而谢。
当百合花凋落的时候,一张被鲜血染红的照片,在荡起了一阵阵波纹的紫红色的泥水中,上下沉浮,随波流荡……
在这场手榴弹的死战里,日军攻坚的战斗一场接一场的进行,却一场接一场的败退,或是全没。
所有人都清楚,只要阵地上还有一个活着的国军军人,冲锋的日军就要挨手榴弹炸。
不知过了多少天,大批堆积阵前的日军战死者尸体被泡烂在弹坑中,沟壑里,抑或满是泥水的战壕边,无人能收。而以前国军弟兄经常碰上这种情况,好多弟兄就死在里阵地不远的地方,可日军的机枪火炮钉在那让国军后面的活人根本没法为那些弟兄收尸,直到战死的国军尸首生生在自己弟兄眼前腐烂生蛆,让这些活着的弟兄只要一抬头就扑簌簌的落眼泪。
当下,酷热粘湿的空气里早已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成群喝足了人血的红头苍蝇在尸山间疯狂盘旋,飞飞落落,于冰冷的尸体上驻下了无数蠕动的蛆虫。直到这些靠着吸噬血肉快速孵化的苍蝇从虫蛹中破壳相出后,有不少尸骨已被大堆蛆虫的腐烂蛹壳足足堆了一尺高。
散布四野的尸体上,腐烂的血肉把身下的土地淤成了黑红色,让整片战场犹如置身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在这片地狱战场上,大批身处前沿的日军士兵根本吃不下饭。当饭食被送上阵地的时候,大群在尸体上吸足了败血烂肉的红头苍蝇闻风而至,而且这些苍蝇还根本不怕人,连轰都轰不走。甚至有个埋头硬塞饭食的日军老兵猝然发现,自己饭盒里的米饭在落入一只苍蝇后,雪白的米饭上居然留下了一斑黑红的腐臭湿痕!
埋头硬塞饭食的日军老兵当场扔了饭盒呕吐不止,都是战场上荡来荡去的老兵,怎能不知道那就是苍蝇从死尸上带下来的腐血烂脓!
死者死矣,但活着的人也像从阴间爬出来的枯鬼一般,早已失去了人的模样。可一想起那些腐烂在前方沟壕的战友,却连他们的尸体都抢不回来,只得让生者死者交错混杂一起,生死难辨。
许多侥幸活下来的日本军人,望着盛暑中残酷转动的皎洁月光,无不是嘶声嚎哭。
肮脏泥泞的战壕里,数不清的跳蚤大行其事,也正是这些在眼下非人的环境里大量繁殖的跳蚤虫群,给湿热严酷的环境中带来了更大的灾难。当你尽可能的蜷缩在相对干燥的地域时,那些无孔不入的微小生物令所有的军人备受折磨,使得每个守于战壕里的军人,连一个小时都不可能好好睡满。
在这些该死的玩意面前,并不会因为你是中国人而稍加关照,也不会因为你是日本人而重点噬咬,所有军人一视同仁。每当军人们从战壕醒来,往往身上全是密密的红色疱疹,可大量的病原却在这无声无息间,以几何倍数的形势极速传遍了全部的阵地。
随着大量跳蚤的病源传播,可怕的战地疾疫在悄悄蔓延,交战双方每天都有大量的军人因为疾病而失去战斗力,被迫躺入医院。只不过在衡阳城下人数最多的日军情况最糟糕,恐怖的战地疫病导致了大批的日军部队整中队整中队的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直到打成了这般境地,军里的弟兄还在死命支撑,但日军的情况也一样悲惨,无论是疾疫还是伤亡,都要远高于守城国军的血泪损失。
一道不起眼的土丘边,日军第六十八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中将,参谋长原田贞三郎大佐,作战主任松井中佐,几位幕僚和六十八师团的所有联队长全部重伤此地,也就是这区区八发被国军伏兵攒射而来追击炮弹,却让第六十八师团最高指挥系统瞬间全盘崩溃。
一方不起眼的沟壑下,日军第五十七旅团旅团长志摩源吉少将,被重庆军子弹击穿头部阵亡。
一条不起眼的绝壁旁,日军的进攻部队足足死在这四千多人,尸体从沟底一直摞了好几米,可就是这样,日军还是没能突破这条绝壁。
由于这场战争的残酷血腥,以致不少日本人都悲观的认为;衡阳之战,乃是“华南的旅顺之战”,原计划一日破城,未料一月有余,城未破,人尽丧!
甚至还有人,在极度悲观中凄凉的低吟起乃木希典的旅顺战诗。
山月草木转荒凉,十里腥风新战场。征马不前人不说,金州城外立斜阳……
面对有史以来空前的攻城死伤,日军主力部队以及大批战略预备队被牢牢卡死在了中国,使得美军能够毫无顾忌的攻占塞班岛,以致本土震荡,彻底暴露在了美军兵锋之下。连当时的日本掌权内阁,东条英机内阁也不得不黯然下台,谢罪国人。
